酒店的行政套房客臥分離,喬治朝臥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小姑奶奶在臥室裏呢,情緒有些問題。”說話的時候,喬治揉著手腕,顯然今天去接陳苦草的時候吃了暗虧。


    李徽猷衝李雲道使了個眼色,輕聲道:“女人的事情上,三兒你總是要比我擅長的。”在山上時,哪怕李雲道時常帶著小喇嘛爬王寡婦家牆頭,但人家還是對這刁民和顏悅色,就是在小雜貨店裏佘些小賬也不以為意。


    李雲道走到臥室門前,敲了敲門:“大嫂,是我,雲道!”


    臥室的門拉開後,李雲道便看到明顯比上次見到時瘦了整整一圈的陳苦草,那對大眼睛明顯失去了之前的神采,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來了?”陳苦草的聲音有氣無力,這次李弓角碰到的麻煩,遠遠超出了她的認知,原先那些保家衛國的堅定信念仿佛在一夜之間便被殘酷的現實衝得七零八落。


    李雲道點了點頭:“大嫂,你知道弓角被關在哪兒嗎?”


    陳苦草坐在單人沙發上,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軍區看守所。我打了很多次申請想去看看他,但是他們就是不同意。”陳苦草口中的他們應該是指那些沆瀣一氣的軍中高層,原先在陳國濤的庇護下,陳苦草在南部軍區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如今李弓角被關進軍區看守所,她連探望一眼的資格都無法得到批準。得知弓角被收監的消息後,陳苦草便開始積極奔走,遠在西部的陳國濤雖然也知會不少原先的部下暗中打聽和斡旋,但畢竟人走茶涼,再如今用心也抵不過鞭長莫及的困境。


    李雲道知道這段時間陳苦草應該是經曆了諸多煎熬,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或許能讓這位被陳國濤一直精心嗬護在象牙塔中的姑娘愈發成熟,隻是這個過程會很痛苦,但撐過去了必定能脫繭成蝶。


    “嫂子,我們不會讓弓角有事的。”李雲道想了想,最後還是道,“最起碼,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陳苦草原本隻是呆坐著發愁,聽到李雲道的話,頓時精神一振:“你們……”


    李雲道說道:“我跟二哥商量好了,最壞的打算,我們會帶弓角離開,大不了迴昆侖山跟大雪山為伴,前二十五年都這麽過了,但多個二十五年又有什麽關係。不過,這隻是最壞的打算,如今我們還是要以最積極的方式來應對。”


    這樣的的話語勝過千百句的安慰,陳苦草也咬了咬牙,道:“這兵不當也罷,我們為了國家衝鋒陷陣,到頭來還要身陷囹圄。要是到了那一步,我跟你們一起迴大雪山!”


    李雲道愣了愣,隨即笑道:“行!昆侖山的空氣比沿海一帶好太多了,一年到頭,大多數日子都是藍天白雲。”


    陳苦草眨著眼睛問道:“那……蔡政委和鳳駒……還有阮姐姐他們怎麽辦?”


    李雲道歎了口氣:“當務之急先救了大哥再說,其餘的問題可以慢慢解決。”其實這個問題李雲道也不是沒有想過,畢竟成家立業後,已經不是當初抱著十力下昆侖時的心態,如今自己身後有王家,還有秦、蔡、阮、陳數個權勢滔天的大家族,迴大雪山生活那隻是最壞的打算——除非改革派當真全麵土崩瓦解,否則長輩們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小輩拋家棄子地躲進深山老林?如果真的發生了,改革派的臉麵往哪兒擱?接下來誰還敢往死了給改革派的政治家們賣命?但這些李雲道心知肚明,卻無法拿出來跟陳苦草細說。


    陳苦草想了想,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咬牙揮了揮拳頭:“什麽時候動手?”


    李雲道看著這位把劫獄當成家常便飯的“大嫂”,哭笑不得道:“嫂子,我是說萬不得已,現在的形勢還沒有惡化到那個程度。如果能在正麵戰場打贏敵人,我們就不必做那個迫於無奈的選擇。”


    陳苦草疑惑地看著李雲道:“你的意思是……”她已經嚐試很多方法,但都幫不了李弓角,從目前她所了解的情況來看,明顯是高層有人想拿李弓角開刀,是不是想殺雞驚猴一舉拿下整個南部軍區,陳苦草想不到這麽遠,但是連陳國濤都擺不平的事情,對她來說,已經是難於登天了。


    李雲道在陳苦草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耐心道:“在我來之前,二哥已經做了一些工作,不出意外,應該是‘七星’背叛了整個特戰隊。”


    陳苦草對李弓角的戰友們並不陌生,此時聽聞“七星”是叛徒,似乎也不覺得意外,隻是麵色有些不太自然道:“我猜想也應該是他。”


    李雲道蹙眉道:“為什麽這麽說?”


    陳苦草道:“女子特戰隊集訓時,軒轅小隊的成員都是我們的教官,‘七星’背著弓角給我寫過幾次情書,都被我退了迴去。最後一次我把他單獨約到了打靶場,我說我是李弓角的未婚妻,如果你再這樣,下一次來找你的就是李弓角,他才嚇得不敢再騷擾我了。”


    李雲道恍然:陳苦草是陳國濤的女兒,雖然隻是養女,但是陳國濤對陳苦草的感情比親生女兒還要親,“七星”劉豪強明顯是看中了這層關係,想橫刀奪愛,但是無奈陳苦草對弓角一往情深。陳苦草隻是怕這件事一旦公開會影響“軒轅”小隊的團結,這才暗暗把這件事一直藏在心裏,直到今天才告訴李雲道。


    “雲道,如果當初我把‘七星’騷擾我的事情告訴弓角或者直接向上級匯報,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次的事情發生?”陳苦草知道“七星”是罪魁禍首後相當自責,眼淚又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


    李雲道搖頭,從一旁的桌子上抽了幾張麵巾紙遞給她,認真道:“軍方權力交替,必定會有犧牲品。軒轅特戰隊是前任的得意之作,也是整個軍方鷹派的抗鼎戰隊,代表著鷹派的臉麵,現在主和派入主南方,肯定會有一輪調整。打人不打臉這種事情在權力鬥爭中往往是相反的,抽的就是彼此的臉麵,這樣才能更快地掌控權力。”李雲道歎了口氣,接著道,“‘七星’”


    的問題,也隻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契機,就算沒有七星,他們也會策反其他人,局麵也許比現在更糟糕。”


    陳苦草喃喃道:“要是爸爸還在南方軍區就好辦了……”陳苦草自幼便有陳國濤為她擋風遮雨,這一次要她自己麵臨人生的暴風雨,不得不說是對她的一個極大的考驗。“雲道,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辦,我怎麽做才能幫到弓角?”


    李雲道點頭道:“越是緊張的時刻,我們就越要鎮定,越不能自亂陣腳,或許敵人就在不遠處看著我們,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會有相應的拆招方式。現在我們在第一線,最重要的是盡量調查清楚這件事,至於大人物們背後較勁的事情,那不是我們這些小字輩可以去過問的。有一點你要知道,消息傳迴北京後,陳家老爺子已經親自出馬,夭夭也迴家跟老爺子商量對策,阮鈺昨天在西湖,今天我臨走時她也飛迴了京城,相信她能說服阮家老祖宗拿出些手段,我的姑姑和姑父們也開始跟老爺子的舊部們聯絡溝通,所以陳、蔡、阮、王四家,再加上秦孤鶴秦老爺子,你應該知道其中的份量了吧?”


    陳苦草聽得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這件事陳國濤幫不上忙,李弓角就隻能坐以待斃,卻沒想到京城此時早已經因為這件事而風起雲湧。


    陳霖、蔡陽明、秦孤鶴加上阮家老太太,隨便拉一個老人家出去,都是跺跺腳整個中國都要震一震的大人物,此時四位老人坐在一間書房中,均麵色不佳。


    居中而坐的也是一位老者,古稀之年,此時眯著眼,卻不知道是在打盹還是在思考問題。


    “介之兄,孩子們打打鬧鬧也就罷了,咱們這些老家夥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該是安享晚年的時候……”老者開口對陳霖道,介之是陳霖的字,當年老司令親自給陳家老爺子起的字。


    陳霖冷哼一聲:“那是我陳介之的親孫子,若普,趙忌想快速掌控南方的局勢,拿我孫子祭旗,這麽做是否有些不太厚道?”


    趙家老爺子趙若普打了個哈哈道:“哪有的事,肯定是有什麽誤會!明陽老弟,你怎麽也跟著介之胡鬧呢?”


    蔡陽明眯眼笑道:“若普兄,你也說了,孩子們之間打打鬧鬧,犯得著要上綱上線嗎?都是人民內部矛盾,應該有團結批評再團結的方式才解決才對嘛!”


    阮家老太太輕輕將拐杖戳擊在價值不菲的地板上,冷笑道:“趙若普,你們家小輩跟你當年一個德性,陽謀不足,專耍陰招!”


    趙若普老爺子似乎把這句話當成了誇獎,嘿嘿笑道:“翠芝,你也跟著瞎起哄!”


    翠芝是阮家老祖宗的閨名,此時被趙若普喊出來,老太太立記啐了他一口:“老不正經的!”


    趙若普嘿嘿笑道:“當年若不是老阮臉皮比我厚,他能搶先追得到你?所以我才痛定思痛,做男人,臉皮一定要厚,這是基本功!”


    阮家老祖宗冷哼一聲:“我們家老阮是瞎了一輩子眼,認了你這麽一個白眼兒狼的兄弟!”


    趙若普不以為意,又轉向陳霖道:“介之,這件事你就不要過問了嘛,孩子們打打鬧鬧,還能真的鬧出人命不成?”


    蔡陽明正色道:“若普兄,介之的孫子是個誠實孩子,鬧不出大事,這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老王頭雖然過世了,但是他那個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孫子,可是把老陳的孫子當成親大哥的,我聽說他一得知消息,就從門浙北西湖坐最近的班機去了廣州。我這個孫女婿有些調皮啊,到時候鬧出些事情不好收場,若普兄你也要有心理準備啊!”


    趙若普眯了眯眼:“哦?老王頭的親孫子?就是你和翠芝都舍得把乖孫女嫁出去的那位?”


    阮家老祖宗哼了哼,沒有說話。


    趙若普道:“這知道這個孩子,聽說他出主意,讓吳書聯送了幅字給老二。”他口中的老二,便是此時浙北省的封疆大吏,趙平安。前段日子,趙平安收了那幅“將門風骨”的字,高層內一時間傳說笑談,對於趙若普來說,這算得上是一種挑釁,這一次趙忌拿李弓角開刀,也不是沒存著報複的心理在裏頭。


    秦孤鶴一直沒有說話,在幾位老人裏,他年紀最輕,如今卻是權力最大,當年王鵬震穩壓趙若普一頭,他又與因為王抗美的事情與王鵬震起了齷齪,趙若普曾遞來橄欖枝,但秦孤鶴卻沒有接,隻是默默退出京城,蟄守姑蘇近二十年,晚年又得一號首長啟用,如今在軍方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雲道這孩子,心思比較活絡,但比較認死理。若普兄,我曾帶過他幾年,如今此時他真的去了廣州……嗯,還有一個人,是他們三兄弟裏的老二,是我們軍方原總參二部的王牌外勤特工……”秦孤鶴沒有接著往下說,隻是看著趙若普。


    趙若普眯眼道:“難不成他們還敢劫獄?”


    蔡明陽和陳霖同時一愣,但是跟李雲道有過幾次交流的阮家老祖宗哼了哼道:“如果是冤獄,就是劫上劫又如何?”


    “胡鬧!”趙若普麵若寒霜地瞪了阮家老祖宗一眼,但很快又意識到對這位自己暗戀了一輩子的女人太過嚴肅,連忙又打了個哈哈,“翠芝,這種事情可不能亂說,劫獄,那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的!就像現在有人去打劫你們家的銀行,你覺得有沒有問題?”


    阮家老祖宗冷笑道:“我家銀行裏要是都是不義之財,就算是被人打劫了,我也自認倒黴。”女人無論是八歲,還是八十歲,都有胡攪蠻纏的資本,顯然阮家老祖宗並不畏懼趙若普,隻是話語間多了幾份孩子氣的怨怒。


    蔡明陽、陳霖和秦孤鶴三人相視一笑,他們把阮家老祖宗請來,也正是因為趙若普天不怕地不怕,還真就吃這一套,當年趙若普與阮家老爺子同台競技,老祖宗選擇了阮家那位而非趙若普,這件事趙若普耿耿於懷了一輩子,以至於趙若普的發妻四十五歲病逝後,他便終身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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