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試?”範誌宏狐疑地看著李雲道,呷了一口老朋友送的龍井茶,“雲道,我知道你的身份背景跟普通的警察不同,或許來西湖當個副局長在你看來也隻是一生的一種體驗,但是你要知道,e30峰會的政治意義大於一切,如果真的有國際恐怖份子的介入,我覺得在安全隱患排查小組人員選擇上還是要審慎些。雲道,你年紀還輕,不要因為某些事情,而留下終生的政治汙點。我建議啊,這排查小姐的成員,你幹脆就從你的刑偵支隊裏抽調人手,他們個個都是精英,用來幹這個活,也不算大材小用啊。”


    三案並案後的調查工作由範誌宏掛帥,但一直是李雲道在主導,一老一少兩人這段日子相處得也比較和睦,所以範誌宏說話還是比較直接的。


    李雲道點了點頭:“老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你也清楚,錢強死了,案子還沒有結,隻是線索斷了,加上我一直覺得咱們局裏的內鬼,應該不止一個。我初來乍到,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忠奸,但案子不水落石出,我便不能冒風險讓叛徒加入這麽重要的工作。我想把這些誰都不想要的人調來,也是想讓他們成為警隊的鯰魚。範書記,難道你不覺得,這些年,咱們很多人都忘記了什麽叫居安思危嗎?”


    “是這樣啊……”範誌宏喝了口茶,皺眉深思著,良久才道,“雲道,把這些人調來之前,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玩火者自焚,這是老祖宗們留下的祖訓啊!”


    頓了頓,他接著道:“既然你真的要玩火,我這把老骨頭也沒什麽可惜的,也就舍命陪一陪你這位君子了!”


    入夜,皎月如鉤,寧靜如畫。


    小巷子裏傳來的髒話喝罵和毆打求饒聲破壞了夜靜如畫的美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被幾個混混樣的青年圍在小巷中間,你一拳,我一腳,揍得地上的少年抱頭救饒:“我身上真的沒有錢,真的沒錢了……”


    圍毆他的是一群染發戴耳釘的青年,一看便是沾染了社會不良風氣的墮落少年,但他們一拳一腳都有板有眼,顯然受過專業的訓練。


    “媽的,老子昨天就吩咐你了,讓你今天帶著錢上學,你他媽的是不是把老子的話當耳邊風了?”


    “狗日的,你爸每天開寶馬745進進出出,平時不給你零花錢?媽的,你真當老子是傻子?給我打!”


    又是一頓狠狠地暴揍,打得那地上的少年痛哭求饒。


    “喂喂喂,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孩,算什麽英雄好漢。”一個走路搖搖晃晃的醉漢似乎正從巷子裏經過,迷迷糊糊地指著幾個青年譏諷道。


    “喲,這年頭還真有人見義勇為?”為首的青年冷笑,看著醉漢,不耐煩道,“哪兒來的滾哪兒涼快去,我們是青城武校的,再煩,小心老子帶兄弟天天去堵你家門。”


    醉漢腳步虛浮,身子搖搖晃晃:“好啊,你堵我家門,我就天天拿把彈弓打你家玻璃。”


    青城武校的青年愣了愣:“媽的,醉鬼二愣子,滾蛋!”他似乎覺得這醉漢應該是個精神有問題的家夥,所以不想跟他多煩,轉過身,繼續對著那伏在地上的少年喝道,“你老子肯定給你銀行卡了吧?沒零花錢,把銀行卡拿出來也行。”


    “喂喂喂,敲詐勒索也就罷了,要銀行卡那就是搶劫了,搶劫可是重罪!”那醉漢沒走,就貼著牆,軟軟地靠著,仿佛隨時都會摔下去一般。


    “靠,給臉不要臉,長毛,你看著這小子,其餘跟我先收拾了這醉鬼再說。”為首的青年上前便一記蹬腿蹬向那醉漢的小腹。他是武校生,一記蹬腿的速度和力量自己自然一清二楚,隻是沒料到,就在他腳掌快要觸及那人的小腹時,那醉漢猛地一個踉蹌,身子倒向一旁,穩了穩才站直。可是那青年蹬腿動作卻來不及收迴,生生地一腳蹬在小巷子的水泥牆上,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青年惱羞成怒,一揮手:“幹死他!”


    除了看住那少年的長毛外,四五個青年一湧而上,他們都是武校生,練過套路也練過散打,普通的街頭打架從來都是占著上風,可是今天他們卻失手了。


    那醉漢身子歪歪扭扭,步伐蹣跚,但武校生一湧而上,居然連人家的衣角都都沒沾上。


    那醉漢仿佛快跌倒似的後退了幾步,抬起頭,眼神卻出奇地清澈:“喂喂喂,我喝多了,你們不要惹我,我很兇的。”


    “我兇你老母!”為首的青年強忍著腳踝的疼痛,衝了上來。


    那醉漢卻微微歎了口氣,仿佛自言自語:“說了你們都不信,唉……”他歎了氣,順手一掌劈在那為首青年的肘部,又一掌劈在那青年的腰間,最後一掌平推,竟徑直將那為首的青年一掌推飛出去,直接撞在正隨他的腳步衝上來的幾名青年身上。


    “哎喲!”幾人同時倒地。


    那青年又蹣跚著走了上來:“都說不要動手了……”


    沒受傷的幾個混混起身,又衝了上來。


    十秒後,除了遠處的長毛以外,其餘的青年均倒了一地,失聲哀嚎。


    “喂喂喂,我沒錢喝酒了,把你們的零花錢給掏出來。”那醉漢一手拎著外衣,搖晃著嚷嚷道。幾個武校青年仿佛見了鬼一般看著這醉鬼:這就是傳說中的高手?他們是練過武的,自然知道這醉鬼使的便是那長擊遠打的劈掛拳,其中還有些詠春的影子,總之他們是碰上高手了。


    其中一名眼尖的青年突然失聲叫了出來:“你……你……你是警察?”


    那醉漢晃了晃,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衣物:“警察?你咋知道的?”


    那眼尖的青年道:“你手上的衣服,有警#徽。”


    那醉漢嘿嘿笑了笑,將露出來的警#徽往衣服的褶皺裏塞了塞:“嗯,這樣就看不見了吧!”他仿佛是在跟自己說話,等塞好了警#徽,這才又看著躺了一地的青年,“不是讓你們拿錢出來嗎?快點,老子的酒癮犯了,再不拿出來,老子就一人廢你們一條腿。”他模信著剛剛其中一名青年的口氣,有些霸氣,又有些好笑。


    見過剛剛那身手的,自然都不會懷疑他是不是有能力廢了自己的腿,有一個混混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錢包,剩餘的也跟著掏了出來。


    “喂,你的呢?”醉漢搖晃著身子,用腳尖碰了碰那為首的武校不良青年。


    “我……我的錢包在屁股兜裏。”


    “你,幫他拿。”


    有人幫那為首的青年從身上取了錢包出來,那醉漢手上一下子便多了四五個鼓鼓的錢包,還來他們敲詐勒索的成果還不錯。醉漢突然抬起頭,看向那此刻已經目瞪口呆忘了逃跑的長毛:“喂,沒聽到我的話嗎?你的錢包。”


    長毛一哆嗦,手忙腳亂地將錢包扔了過去。


    那醉漢滿意地笑了笑:“嗯,你們走吧。”


    躺了一地的混混等的就是這句話,連忙相互攙扶離開。


    “對了。”醉漢又突然說道,嚇得那幫青年腳下猛地一滯。


    “你們下次還在這附近敲詐嗎?記得通知我啊!”那醉漢傻笑起來。


    青年們嚇得撒腿就跑,隻剩下剛剛挨揍的少年伏在地上抽泣。


    “喂,他們都走了。”醉漢道。


    少年抽泣著抬起頭:“我……我真沒有錢……這次考試沒進前三名,我媽把我的零花錢全收走了。”


    “唉,可憐的孩子!”那醉漢開始翻那些錢包,六個錢包加在一起,倒真的被他搜刮出了好幾千塊錢。將那疊百元的人幣合攏一起,在手心拍了拍,似乎想了想,往自己兜裏塞了一張二十的,嗯,想了想,又塞了一張十塊的,剩下的一股腦塞進那少年的書包裏,“喂,這錢歸你了,反正估計他們這幾年也沒少勒索你的零花錢。我拿走三十,嗯,買瓶二鍋頭,再買包煙抽,就當我替你討迴公道的傭金吧!”


    他蹣跚著腳步,不去管那已經看傻眼的少年,繼續前行,嘴裏哼起了小調。


    “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警#服破,你笑我,他笑我,酒肉穿腸過……格滴格滴格滴格滴……我們愛你……”


    被欺負的少年有些困惑,這個唱著奇怪小調的人,真的是個警察嗎?


    昏黃的燈光將那醉漢的身影拉得老長,在小巷的盡頭拐了個彎,街角便是一家小煙雜店,他走了進去,出來的時候手上當真多了一小瓶二鍋頭和一包煙。站在煙雜店門口,他晃了晃身子,熟練地撕開煙盒的包裝紙,掏出一根塞進唇間,點燃後眯著眼,又打開二鍋頭的瓶蓋,抽一口煙喝一口酒,踱到在深秋的小路中間,又唱了起來:“左手一支煙,右手一瓶煙,快樂似神仙……”


    突然,他的歌聲戛然而止,穩了穩心神,皺著眉,對著空氣道:“大哥,我要迴家睡覺了,您再跟下去,我就要請你迴我家一起喝酒了。”


    小街上很安靜,隻聽聞遠處的幾聲狗吠,突然,街角的建築陰影裏果然走出一個人。


    那人道:“好啊,去你家喝酒。”


    醉漢愣了愣,揉了揉迷糊眼睛:“你是誰?”


    那人說道:“我是李雲道。”


    “李雲道?”醉漢撓頭似乎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道,“不認得。”


    李雲道說:“喝完酒不就認得了?”


    醉漢想了想:“說得倒也是。”


    於是兩個一前一後往醉漢家的方向走,走了幾步,醉漢似乎已經忘記身後跟著一個人,又搖搖晃晃地唱了起來:“說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照北鬥啊……”


    醉漢雖然搖晃著,但走路的速度卻是不慢,不一會兒便拐進了一處居民樓,看樣子應該是上個世紀末的建築,樓道裏堆著不少雜物。醉漢家在頂樓,說是頂樓其實也就過就是五樓,門外有防盜鐵門,鐵門裏又是一道老式的木門,醉漢打了燈,也不換鞋,便一屁股摔在客廳的沙發上。


    李雲道環視了一圈,房子不大,卻收拾得非常幹淨。他瞥了一眼在沙發上已經開始打唿嚕的邋遢家夥,看來人的確不可貌相。


    李雲道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拿起這家夥剛剛喝了小半的二鍋頭,擰開瓶蓋,往自己嘴裏倒了一口。


    火辣辣的滋味有些衝喉嚨,但的的確確也是李雲道喜歡的那種感覺。又拿起煙盒,彈出一枝自己點上,而後便如同剛剛的醉漢那般,一口煙,一口酒,毫無違合感。


    打著唿嚕的家夥突然睜開了眼,有些不樂意了:“喂喂喂,這煙加這酒,值三十塊呢!你也看到了,我剛剛著實打了一架,才弄到三十塊錢呢!”他坐直了身子,咂了咂嘴,似乎有些口渴,順手拿起茶幾上似乎才喝了幾口的礦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


    “嗯,我原先以為你就是個嫉惡如仇的家夥,沒想到還是個禁欲主義者,嘖嘖嘖,有點意思!”李雲道又喝了一口二鍋頭,把那家夥氣得心疼。


    “喂喂喂,我的酒,你倒是給我留一口……”醉漢靠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陌生青年,嗯,長得不賴,嗯,二級警督,他想了想,說道,“局長,您不在刑警支隊待著,跑來跟我一個小片兒警折騰個什麽勁?”


    穿著製服的李雲道笑了笑道:“戰風雨,是那個‘也無風雨也無晴’的風雨?”


    醉漢翻了個白眼:“我爹取的名兒,是不是《定風波》裏的‘風雨’,你得問他去,我咋知道!”他翻了個身,打了個抱枕坐在懷裏,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領導,有啥就直說吧,我是不是又犯了什麽錯?反正已經是一片兒警了,最多開除了我,嗯,明兒我去就市保安公司麵試去,當個保安也不錯,喝喝酒聊聊天一天就晃過去了……”


    李雲道笑了笑:“戰風雨,特警支隊搏擊術教官,十六歲便是全國武術冠軍,三次世界自由搏擊大賽冠軍,北京體育大學碩士學曆,自招進本市特警支隊,之後便三番五次直接違抗上級命令,更精彩的是好不空易參與了一次行動,卻失手打死了三名上麵要求活捉的毒販……”


    “夠了!”被李雲道稱為戰風雨的醉漢突然直起身子,殺氣淩冽,但很快又躺了迴去,有氣無力地說道,“您就宣布吧,這迴又要把我支去哪兒?警犬支隊?郊區派出所?還是直接開除?唉,誰讓那家夥偷東西也就罷了,還隨手帶把刀,帶刀也就算了,還學人家電視裏頭劫持人質,可劫持人質也還好,可他偏偏要劫持我……喂喂喂,你說說看,按我的脾氣,沒幹掉他就算不錯了。”


    李雲道點了點頭:“嗯,其實從我個人角度來看,我是讚同你當時的決定的。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小偷不僅是慣犯,而且很可能升級成為更兇惡的犯罪份子。你廢了他兩隻手,想來將來他再想偷東西或者持刀搶劫啥的,基本上就杜絕了這個可能性了。”


    戰風雨原本對這位空降到市局的領導並不感冒,管他什麽支隊長還是副局長,反正離自己這個小兵遠得很,但這幾天他因為廢了小偷兩隻手的事故,又是記大過,又是寫檢查,弄得他心情很是糟糕,不過此時聽李雲道這麽一說,倒是覺得眼前的年輕局長還挺有意思。


    “對了,我還是開門見山吧,你是想一直這麽渾渾噩噩地混著日子直到老死那一天,還是想跟著我加入一個能一展所長的新任務,嗯,當然有點兒危險,不過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夠應付。”李雲道看著他,說道。


    “啥?新任務?”戰風雨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去。”


    李雲道笑道:“真不去?”


    戰風雨這迴似乎底氣不太足了:“你……你先說說看,什麽新任務?臥底特勤那種的,我可幹不來。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從小練武,手比一般人重多了,指不定又打死誰,給你捅出一堆婁子來。”


    李雲道笑道:“我保證,肯定不是特勤臥底,而且如果確定對方是我們的目標,你打死他我也不會追究你的責任。”


    “真的假的?”戰風雨將信將疑,在沙發上盤腿坐直了身子。


    李雲道點頭:“自然是真的。”


    戰風雨想了想:“還是算了吧,你們這群當官的,一套一套的,我這人腸子直,指不定要被你坑死。不去!”


    李雲道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能打?”


    戰風雨百無聊賴地聳聳肩:“一般一般,西湖第三。”


    “第一第二是誰?”


    “我不知道。”


    “要不這樣,咱們打個賭,打一場,我贏了,你跟我走,我要是輸了,你想去哪個部門我親自給你安排。”


    “黨群辦也能去?”


    “打贏了,你說了算。”李雲道笑道。


    “好,在哪兒?現在嗎?”說到打架,戰風雨立刻像換個人,精神抖擻。


    李雲道笑著擺了擺手:“不是跟我,是跟他。”他豎著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後。


    戰風雨心頭一驚,從剛剛到現在,他都沒有發現,原來門口還站著一個人,那人仿佛與整個空氣都渾然一體,連唿吸都跟隨著空氣波動的節奏,以至於直到那人踏入家門,他才發現,原來還有旁人。


    那長相頗稚嫩的青年穿著黑色的運動服,每走一步,戰風雨的心便驚顫一下,自幼習武的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除了在場的三人外,無人知曉,隻知道,從那以後,自詡功夫西湖第三的戰風雨再說不說自己是第三了,問他是第幾,他便會苦笑著說,我師父說了,打贏了他姑姑,也才能勉強跟他交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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