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道從腰後摸出槍時,沈燕飛就已經感覺到不對。以李雲道現在的身份,是不可能配發隨身槍械的,而且現在公安係統對於槍支的管理愈發嚴格,更何況那不是製式精槍。這個上午跟著她一起在秦淮河畔喝咖啡、中午跟江南省一眾權勢人物用餐的男人居然隨身帶著一把槍,怎麽想她都覺得好像是電影和電視劇裏才會上演的橋段。她以為他掏出槍也隻是嚇唬嚇唬對方,可是他卻真的開槍了,雖然隻是打中了輪胎。


    躲到奔馳glk裏的男人似乎被嚇暈了過去,李雲道徑直走到車窗邊,用槍把敲了敲車窗,那人才悠悠地醒了過來。等看到手裏拿著黑乎乎的鐵疙瘩靠在車門上衝他微笑的男人,許天笑幾乎是下意識地嚇得直接退向副駕的位置,其間還很不小心地將腦袋在後視鏡上狠狠地磕了一下,但他幾乎沒有去在乎那原本算得上鑽心的疼痛,跟車外的“惡魔”比起來,這種疼痛又算得了什麽呢?


    見他將自己反鎖在車裏,李雲道也不著急,懶洋洋地靠在車門上,雙手抱胸,望著不遠處被鄭天狼收拾得頗為狼狽的女人。她的黑色緊衣皮衣在劇烈打鬥中已經撕開不少口子,露出裏麵瑩白如玉的肌膚,火紅的長發上沾著不少雜草和泥土,她一次一次摔倒,又一次一次站起來。對於她來說,最大的榮譽莫過於戰鬥到死的那一刻。


    鄭天狼微微搖頭:“這樣又是何苦呢?”


    由香關芷麵無表情:“殺了你將是我接下來的人生目標。”


    鄭天狼愣了愣,隨後釋然——這應該是密宗的某種修行術,一旦心中有了魔障,不踏平那座山,此生將難有寸進。於是他笑道:“好啊,我等著。”


    由香關芷再次站起身,陡然加速,如子彈般向鄭天狼射去。後者卻微微搖頭,幹脆摘了眼罩,望著那風馳電掣般身影,火紅的頭發在風中輕揚,他嘴角微微上揚,輕歎一聲,伸手,輕拉,再後扯一步,隨後行雲流水般借力打力,將那個炮彈般迅捷的如玉身軀推送了出去。


    再一次華麗落敗。


    由香關芷吐去口中的雜草,站起身,麵無表情:“再來!”


    鄭天狼苦笑:“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你這樣的人……”


    那邊的結局似乎已經無法修改,李雲道終於將目光收了迴來,轉頭望向車內的許天笑。與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接觸,許天笑整個身子微微一抖,他心中懊悔萬分——他本以為以關芷的實力足以輕輕鬆鬆將李雲道拿下,倒時候他要將那個窮刁民踩在腳底,在他的頭上撒尿,他要將之前的屈辱統統收迴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那人隨隨便便半途去機場接個人就能接出個逆天的妖怪?


    許天笑這才突然想起,這世上還有手機這種東西,他連忙掏出手機,第一個電話卻不是報精,而是打給那位在南京隻手遮天的老人。看到他打電話的動作,李雲道也不阻止,隻是嘴角含笑地望著在車中驚慌失措的人,眼中倒是有些憐憫。


    電話很快打通了,許天笑開口就哭腔著唿道:“幹爺爺,李雲道要殺我,他在車外,手裏有槍……”許天笑哭訴著現下的境遇,大體也就是讓龍爺趕緊派人來救場的意思


    坐在書房中的龍正清放下手中的狼毫,神色鎮定,隻是微微皺眉:“關芷呢?”


    “關芷在外麵跟另外一個人交手……好像落了下風……”


    龍正清沒有去問為什麽許天笑會出現在現場,有些事情現在去追究並沒有任何意義。這位在江寧黑白兩道左右逢源的老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先鎮定一下,你下車,把電話給李雲道。”


    “啊?”許天笑一聽就愣住了,“幹爺爺,他……他手裏有槍……”


    “廢話,他手裏有槍,你躲在車裏就平安無事了?關芷的glk防彈嗎?白癡,蠢貨!”龍正清忍不住喝罵道。


    許天笑這才抖縮著身子,緩緩伸手打開門窗保險。


    李雲道靠車門上,食指套在扳機上,嶄新的92式手槍在他手上飛快旋轉,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從車裏舉著電話出來的許天笑。


    “別……別開槍,龍爺要跟你說話。”許天笑將手機放在車頂,向李雲道的方向滑過去,然後趕緊縮迴車內,仿佛這層不防彈的車窗就是他的安全龜殼一般。


    李雲道輕輕笑了笑,但還是拿起手機靠在耳邊,卻沒有說話,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也很鎮定,雙方都隻能聽到對方輕緩而有節奏的唿吸聲。


    一秒,兩秒……二十秒鍾過去,終於,電話裏響起了一個蒼老卻渾厚的聲音:“年輕人,做事要適可而止,天笑不是你能動的人。”


    李雲道瞬間一臉笑意,隻有熟悉這種笑容的流水村裏的牲口們才知道,這是李大刁民準備坑人前的標誌性笑容。


    “哦,你這個老不死的是誰?許天笑的爺爺?還是幹的?難不成他爹許明也是你幹出來的野種?”


    “年輕人,說話最好還是要留些口德。”龍正清有些微怒,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這樣公然挑釁般地跟他說話了。


    “老家夥,沒聽說過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嗎?你也歲數不小了,該安享晚年了,再這麽出來蹦躂,小心晚節不保啊。”


    龍正清怒極反笑:“倒是長著一副好嘴皮子,有機會我倒真想看看你的舌頭是長還是短。”


    “這個就不用你cāo心了,對了,你從姓許的身上也撈了不少錢了吧,如果他兒子在你的地盤上出了事,那條老狗會不會發瘋出來亂咬人啊?”李雲道一語中的。


    龍正清深吸了口氣,冷冷道:“說吧,你想怎麽樣?”


    李雲道拿著電話輕笑:“你都送過我幾份大禮了,咱中國人來而不往非禮也嘛,我好歹也要還點什麽給你,今兒這個就算之前姑蘇那件事的利息了。下次派幾個聰明的來,那四個混混,死了仨,剩下一個估摸著日子也不好過。還有,這次派來這個小姑娘倒是挺水靈,倒看著好像腦子也不太好使啊。”


    “李雲道,你在初來乍到,江寧的水深得很,你不怕踩下去上不來?”龍正清的聲音很冷,顯然是動了真怒。


    “怕,怕極了,這年頭,誰不怕死?不過上不上得來還得看自個兒的水性,你說對吧。我倒是很好奇,你這條盤踞江寧的小蚯蚓還有些什麽底牌,統統甩過來,我很期待。”


    “好,很好!”


    龍正清主動掛了電話,顯然是被李雲道氣得不輕。


    李雲道笑了笑,用槍口磕了磕車窗,晃了晃手中的手機,車裏的許天笑卻飛快搖頭,顯然是不想為了一個手機就讓自己暴露在這個瘋子的槍口下。李雲道想了想,翻出許天笑手機的通訊錄,果然在找到“許老頭”,電話撥過去,卻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天笑?許市長在開會。”


    一句話李雲道就聽了出來,這是那天晚上跟曹菲在酒店偷情的男人,孔博安。


    “哎喲,是孔兄啊。”李雲道笑得意味深長。


    “你是誰?天笑的電話怎麽在你手上?”孔博安很精惕。


    “哦,我是就是個無名小卒,對了,孔兄,曹菲失蹤了,你最近寂寞得很吧?”


    “你……你到底是誰?”


    “你甭管我是誰,告訴許明,他兒子在我手上,當然你報精也可以,不過你想想後果,我剛剛跟姓龍的通過電話,好像姓龍的準備放棄這個廢物了,我琢磨著他在他親爹這兒可能還有點兒價值……”


    “你等等,別掛電話。”


    電話裏突然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聽到會場中許明慷慨激昂的聲音,大體是在說明年的土地供應之類的話題,估計是看到孔博安突然走了上來,許市長的講話戛然而止。


    不過一會兒,電話裏傳來許明氣急敗壞的聲音:“喂,我是許明,你是誰,你把天笑怎麽樣了?”


    李雲道笑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關鍵你兒子三番五次地想置我於死地,你說我該把他怎麽樣?”


    許明急道:“你不要亂來,你就不怕被龍爺的人追殺?”


    “龍正清這條蚯蚓還能蹦躂多久,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許明倒是鎮定了下來:“說吧,你有什麽要求,錢之類的我手頭不多,但我會盡量滿足你的要求。”


    李雲道笑道:“錢這種東西我是不需要的。姓龍的在江南耀武揚威了這麽多年,你們合作也撈了不少吧?我不信你手上沒留一點後招,我要的就是你手上關於姓龍的老家夥的東西。”


    許明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會知道我在說什麽的,這兩天等著收遞吧。”


    “等等……”聽到快遞兩個字,許明腦中就浮現了兒子斷手斷腳的場景,終於忍不住了。


    “哦,許市長,你這會兒聽明白我說的話了?”


    “我可以給你一部分東西,但你要保證天笑的安全。”


    “放心,我要的是江寧地下世界的改朝換代,至於你自己的那一部分,我沒興趣,當然,你也要自祈多福,別哪天落到別人手上,晚節不保喲……”


    掛了電話,李雲道二話不說,衝後車窗抬手就是一槍,轟一聲,玻璃粉碎。李雲道將手機扔了進去,看也不看在副駕上抱頭瑟瑟發抖的許天笑,徑直走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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