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葛青辦公室走出時,劉曉明看著李雲道,笑意盎然,小聲道:“這間辦公室,能笑著進去又笑著出來的,除了局長政委們就剩下你這個怪胎了。”


    李雲道卻若有所思道:“其實她是個不錯的女人。”


    劉曉明微愕,下意識地打量了一眼那間敞開大門的辦公室:“這個不爭的事實我們大家都知道,但這個能量級上的女人,得要多高的道行才能收得服服貼貼?”


    “你可以試試。”李雲道慫恿道。


    劉曉明立馬飛快搖頭苦笑:“兄弟,這種事兒可不能亂說,原來瑩瑩那種小家碧玉式的我還能踮踮腳試試,咱隊長這種霸氣側漏型的我自問沒這個能力。”


    李雲道笑了笑:“出去抽跟煙?”


    劉曉明會意,兩人魚貫而出,在頂樓天台各自點上一根煙。入了秋,江南的天氣便不如北方的秋高氣爽,yin沉沉的天氣有些說不出的壓抑。頂樓的水泥地麵上還有幾汪積水,秋風吹過時,居然已經有了一思涼意。


    “考慮得怎麽樣?”李雲道直接開門見山。


    劉曉明先是一愣,隨後笑著邊吐出一團煙霧邊道:“我反正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到哪兒都一樣,就是瑩瑩的案子還有之前財#政局的案子還都沒有下文,不辦好就走人好像忒是不地道。”


    李雲道微笑點頭:“成,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


    “啊?”


    “我先打頭陣,這邊的事情你先跟著,有下文更好,如果沒有,你也麻溜兒地早點兒做好北上的準備。”


    劉曉明點頭:“中!”


    兩人又各自點上一根煙,在涼爽的秋風中迎風而立。


    “你還真別說,以前沒覺得這姑蘇城有什麽好,可是等到真正要離開了,好像還真有點兒舍不得了……娘西的……”劉曉明居然莫名其妙地用吳儂方言甩了句髒話。


    “得不到的,往往你都自認為是最好的。”李雲道眯眼微笑,望著遠方霧濛濛的高樓大廈,口中低聲嘟囔著,“江寧啊江寧,六朝舊事隨流水喲……”


    劉曉明笑道:“你又傷春感秋了。”


    李雲道自嘲地笑了笑:“讀的書多了,有時候看來,其實也算得是件好事。”


    “好事壞事,誰又能說得準得呢……”


    兩人如打機鋒般在天台上一言一語,抽了大半包煙才從天台下來,葛青辦公室的門已經關上了,看樣子應該是去了劉信坤那邊。“我得迴趟三樓,那邊兒還有些手續要辦。”


    “反正目標已經失蹤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頭緒。對了,上迴你被罰去宣傳處,隊裏的同事沒敢給你辦餞行宴,這迴你要往省裏去,估計這頓酒是跑不掉了。”


    “喝酒嘛,多大的事兒?你先忙著,我迴宣傳處看一眼順便把手續的事情辦妥。”


    劉曉明目送李雲道離開,孤獨的背景讓他忍不住有些感慨,之前他一直稱李雲道“小李”,不知什麽時候就變成了“雲道”,再之後,他每碰到什麽棘手的問題,他都會不自覺地問問那個男人的看法,往那人極短的幾個字或一句話往往便能讓他瞬間茅塞頓開。劉曉明搖頭笑了笑,天賦這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強求不得,不過就像李雲道說的,如果沒有天賦,那隻能用“天道酬勤”和“將勤補拙”來彌補了。


    辦手續時,老牛同誌一樣是客客氣氣,隻是今天的客氣的眼神裏又多了些驚羨。牛延火在市委裏是有些背景的,對市裏甚至省裏的一些主要變動都了如指掌,在這個節骨眼上,李雲道被調去江寧,不用說,顯然除了“上下交流”的這層含義外,更多的應該是緣自**後從上而下的一些微妙變化。


    “雲道,雖然你調過來不過幾個月的工夫,但我是真心想把你放到第一線去好好鍛煉的。這兩天跟電台的合作欄目也快要有眉目了,可惜這個關鍵時刻,你卻要調去省裏了。說實話,我這個主管領導心疼啊,真心舍不得放走你這麽一個大好的人材啊。”牛延火很擅於演講和表演,說話的時候表情也非常豐富,讓人覺得似乎是真情實意益於言表,李雲道就算知道他說的是些客套的假話,但還是微微有些感動。


    “牛處,還是要感謝您這幾個月的關懷和照顧。您放心,就算以後不是在宣傳處了,那我也是咱們市局宣傳處走出去的人,我不會給您丟臉的。”


    牛延火點頭:“你的能力我向來都是看好的。中午我讓周處在得月樓訂了一桌,上迴的老包廂,中午錢靜他們都會迴來,咱們全部門聚個餐,也當是給你擺一桌送別宴了。”


    “倒是讓組織破費了……”


    “從地方調到省裏,那跟升官沒什麽兩樣。你牛哥這輩子是不想著升官發財了,但是雲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在體製裏頭踩出一條自己的路。”牛延火認真地看著李雲道,歎了口氣,仿佛是在深歎自己的官運不佳。


    “牛處,您還年輕,現在劉局長也正當壯年,路還是很長的。”


    牛延火笑著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同樣的得月樓,同樣的包間,同樣的江南菜,觥籌交錯間絲竹聲聲入耳,老牛客氣,周璿比老牛還客氣,對於將走之人,常才子自然沒了敵意,兩個剛畢業的青年隻唏噓還未來得及跟這位社會甚廣的李大哥多增加些交情,總之一頓午飯吃得熱熱鬧鬧賓主盡歡。


    午後散席,眾人各忙各事,李雲道卻沒迴市局,而是沿著鳳凰小街步行到那條小河畔,沿著小河尋到那間常年飄著蒜香的小院。院中,一口粘糯江南口音的俏麗少婦正數著竹筐裏的蒜瓣:“二十九,三十……老師,您可不能偷懶喲,前天複診,醫生說剝蒜對你身體很好喲。”


    院門被人推開,俏少婦聞聲掉頭,瞬間嘴角輕揚,兩窪梨渦在嫵媚外又增添了幾份俏皮:“師弟你來了,師父又在耍賴喲,你來評評理!”


    已經穿上條紋長袖的確良的老爺子眼睛一瞪:“哪裏耍賴了?不要以為老頭子年紀大了,腦子清爽著呢。”


    李雲道笑道:“師姐,幹脆你以後將搗蒜泥的重任也交給老師吧,反正醫生說,蒜裏麵的那些什麽成份對他的醫情有很大的好處呢。”


    阿荷師姐咯咯笑了起來,長長的睫毛隨著身子顫動著,她伸手點了點小師弟的額頭:“還是你鬼點子多,以後老師耍賴我就用這招對付他。”


    老爺子氣得衝李雲道直瞪眼睛:“逆徒,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李雲道擠了擠眼睛:“為了您老的身體,也為了讓阿荷師姐少為您cāo心,就算被雷劈焦了,我也認了。”


    阿荷師姐笑得花枝亂顫,胸前的飽滿也跟著身體上下浮動,惹得李大刁民惹不住多掃了幾點,卻被阿荷師姐一臉瞧破,修長蔥白的食指點了點某刁民的額頭:“小sè狼,不準在師姐麵前放肆呢。”


    李大刁民老臉微紅:“師姐,這不怪我,要怪也怪你實在太誘人了。”


    老爺子笑得意味深長:“咳……咳……,你們當我這個老家夥真死了不成……”


    李雲道連忙扶起老爺子:“哪能啊,您老是老驥伏櫪誌在千裏,人老心不老……”


    “你是在變著法子罵我老不死嗎?”


    “哎喲,老師,冤枉,我巴不得您長命百歲,壽比南山啊……”


    “油嘴滑舌,讓你兩周來上三次課,你倒好,好個禮拜才來露一次麵,怎麽,我這個老師講課不動聽?”老爺子瞪了李雲道一眼,背著後往書房走。


    阿荷師姐踩著月白sè布鞋嫋嫋地跟了上去:“老師,給雲道上完課後要繼續喲……”


    老爺子頭也不迴:“再說再說,兔崽子,進來上課。”


    老爺子講課的範圍很博雜,明明是研究哲學方向的泰鬥,可是他偏偏喜歡給李雲道講中外戲劇史,心理學演變,外國歌劇唱法,弄得李雲道覺得這位老爺子不但是位哲學家還應該是個博學家,今天老爺子抽出本《中國中古詩歌史》,在那紅木太師椅上坐定後便悠悠道:“你的功底大抵還是不錯的,相信這詩史裏的大多詩文你都能背得出來,隻是這讀史和讀詩還是有些區別的。”


    一堂本該由中文係中古詩歌研究方向的博士生導師給在讀博士上的課卻在午後的小院書房裏上演,老爺子旁征引博,李雲道舉一反三,書中的作詩之人和所作的詩篇大體上都是李雲道耳熟能詳的範圍,隻需要稍稍點撥,他便能用一根看不見的長線將這些散落在意識之海的文學佳作串連起來,這就是苦讀二十五年等身書最直接的好處。


    老爺子講得盡興,李雲道也聽得酣暢,師徒兩人不時還要針對一個時代的政治背景和文化氛圍進行還原和討論,直到夜幕降臨,這才落下帷幕。


    老爺子麵sè頗佳地笑著合上手中的書冊:“晚年很有個你這樣的學生,果真是老懷大慰啊。”


    李雲道yu言又止。


    “有什麽盡管說吧,你個小鬼頭,什麽時候當真把我當成是你的老師了?”老爺子笑罵道。


    李雲道笑了笑,輕吸了口氣,這才道:“我要調去省裏了。”


    門外,杯盞落地,盛著噴香米湯的青花瓷小碗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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