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慶瞪紅了倒三角眼,執著鞭子的手微微顫抖,這一刻他很想殺人。人爬得越高,摔得便越慘,身上沒錢時,兩個窩窩頭就能對付一頓,可是八百萬徒然就輸得精光,這讓王二慶覺得仿佛從鬆軟舒適的雲端直直地摔進了山溝溝裏。


    殺千刀的,八百萬啊,八百萬換成一遝一遝的人民幣,放在跟前那也有小半個人高了吧?


    王二慶是大西北人,祖上三代都是倒鬥摸金的行家,他本人原先也是個三流盜墓小團隊的頭領。說是小團隊,其實也就多了他小舅子和堂弟二人。西北大墓多,摸金校尉數量也驚人,曆朝曆代的大墓動輒上百個盜洞,都被那些無良的摸金賊子們如鬼子進村般掃得空蕩蕩的,剩下的一些品質高一點的大墓也早讓官方考古隊給霸占了。


    前幾年王二慶帶著小舅子和堂弟天南海北地搗騰,除了在雲貴高原上摸出幾個窮土司的小墓,弄出幾樣不痛不癢銀器外,也沒摸到幾件上檔次的玩意兒。一次無意當中聽潘家園裏收古董的老家夥說,北邊兒中蒙邊境上有些還沒能發掘出來的宋元大墓,如果能不小心撞上一個,倒出幾樣宋代官窯的瓷器或者上點品質的玉玩來,這輩子倒是真的不愁吃喝了。


    等王二慶領著小舅子和堂弟踏進那詭秘廣袤的原始森林,他才知道要在這種地方尋著金族貴族的大墓難於登天。三個人在原始森林裏徘徊了數月,最後正要不甘心地退出來時,卻偶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一個紮著獸皮的野人居然能夠跟幾頭惡狼相安無事地群居在一起,更讓人吃驚的是,這野人不僅如人猿般動作敏捷,而且撲殺獵技不下惡狼。


    一看到那與狼群茹毛飲血的野人,在原始森林裏兜了幾大圈的王二慶頓時計上心頭,這野人放籠子裏用卡車載著,到個地方圍上一圈就收門票,究竟就是老天爺賜他的賺錢機器。


    合計後,三人先用麻醉槍解決了兩隻狼,卻沒想到中間一隻前腿稍短的灰狼居然發現了他們,三下五除二便撲上來咬死了膽小如鼠的小舅子,幸好堂弟眼疾手快,一槍打暈了那頭狼。可還沒來得及上彈藥,那野人居然也咆哮著撲了上來。幸好王二慶一直候著他,一槍解決問題。


    死了同伴,堂弟揮刀就想宰一地的狼剝皮賣錢,卻沒料到狼窩裏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子。王二慶攔住磨刀霍霍的堂弟,兩人居然想出辦法綁著野人和那隻短腿狼,帶著一窩狼崽子走出了原始森林。


    野人和短腿狼蘇醒後,幾次想掙紮暴起偷襲,但突然發現狼崽子也落在王二慶兩人手中,一人一狼頓時便投鼠忌器。更讓王二慶料想不到的是,這對人狼組合居然能聽大致聽明白他想表述的意思。之後更是他說什麽人和狼就幹什麽,隻要每天放短腿狼給狼崽子們喂nǎi就行。


    王二慶本是想把野人跟狼一塊兒拉出去裝籠子裏收參觀費,一路也小賺了萬把塊錢,沒想到在廣西碰到一個開地下拳場的奇人,一看到那野人就提出,他出五萬塊,隻要讓那野人跟一個泰拳高手打一場。


    王二慶一琢磨,這一路下來小半的也就弄了萬把塊,就算野人被打死了我賺五萬塊也值,大不了再找找有沒有可以搗騰的大墓。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野人一上場,三下五除二就咬斷了那位泰拳高手的脖子,這下便一發不可收拾。王二慶的人狼組合在南方黑拳市場慢慢打出了點名氣,兩年的功夫,他跟堂弟兩人帶著人狼組合跑了南方不少省市的地黑拳市場,每場必贏,真被他賺了小千把萬。


    這迴běi精的場子通過廣西那邊帶話,說是不輪輸贏,出價兩百萬,隻是這迴不跟拳手打,而是鬥犬幹。一聽兩百萬,王二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平時打一場贏了也就七八萬的樣子,兩百萬他得帶著這對畜生跑多少地方啊?


    按照慣例,王二慶出覺得人狼組合說啥也不會輸,平局那是更不可能,哪位這野畜生不把對手咬手體無完膚?而且這迴不光野人上,那隻咬死他小舅子的短腿狼也上,如果這樣的組合也打不贏一條狗,還要這倆兒畜生有什麽用?


    於是,王二慶很窩心地在這對金牌組合上押了八百萬,就算是十賠一那也能小賺八十萬,加上兩百萬的出場費,這迴絕對是從業以來的大生意啊。而且他已經聯係好了,下一場就帶人狼組合去越南打,那邊的出場費給得也不少。打完越南就去泰國,到時候沒準兒賺個上億也是小意思。可是,王二慶打得“砰砰”作響的如意算盤卻在上一刻前功盡棄。


    八百萬就這麽一下子沒了,那是他辛辛苦苦帶著人狼組合打了上百場才攢下的家底啊。


    王二慶殺人的心都有了。他狠狠瞪著籠子昏迷不醒的一人一狼,他根本不信“力”連一隻狗都打不過。“力”是他幫野人取的,很早之前他在鎮上的小錄相廳裏看過一部叫的香港錄相,電影裏頭如不死小強般的力王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後來他便給野人取名為“力”。如果連隻狗都玩不過,他還能叫“力”嗎?王二慶根本不信,他覺得一定是這對畜生在跟他耍花樣。


    他狠狠地將手上的鞭子摔在地上,雙手抓著鐵籠的柵欄,瘋狂地搖動著鐵籠一側:“cāo你祖宗的畜生,你們這兩個狗日的玩意兒,老子的八百萬啊,八百萬就泡湯了,你們他媽的給老子起來,接著打,起來……”王二慶將瘋了一樣拚命晃動著鐵籠,突然,他猛地衝進馴狗師出場的通道,隔籠後厚重的紅色幕布一陣抖動,王二慶居然衝進了隔籠。


    正跟謝嫣然寒暄的李雲道最先瞥見籠中的人影,眉頭一皺:“這人幹嘛?”


    謝嫣然掉頭看了一眼,麵帶微笑地輕哼一聲:“他是人狼的經紀人。”


    “天哪,那人怎麽衝進去了,他瘋了嗎?”顧小西捂著嘴,指著觸目驚心的一幕顫聲道。


    此時場中觀眾隻剩下李雲道這席還有人,其餘人早已經退了出去,如果謝嫣然主動走過來打招唿,他們也不會在主旋律結束後還能聽到今晚的副歌。


    王二慶幾乎是眥目yu裂地衝進狗籠,地上淌了一地的血,也不分清到底是人的還是狗的,隻知道剛剛慘烈爭鬥的雙方都遍體鱗傷地躺在血泊中,那狼躺在人的懷裏,似乎也被剛剛那一撞撞得暈了過去。


    王二慶想用鞭子抽,但發現鞭子剛剛被他扔在籠外了,他便下意識地抬腳便踢,使盡了全力地力氣,一下一下地狠狠踢在那人的背上。他像發了瘋一般停不下來,價值上千的皮鞋都踢得開了口子。突然,人懷中的短腿灰色猛然睜開眼睛,如一道灰色閃色般襲向王二慶。


    王二慶反應很快,幾乎是下意識地順手拔出腰上的匕首,就在已經聞到那狼口中的腥臭味時,他狠狠將匕首插入狼的身體,原本咬向他脖子的狼卻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犬齒勾在他的肩胛骨上,疼得他幾yu昏闕。


    王二慶想把狼從自己身上弄下來,可是狼的犬齒深陷在他的肩上,這狼雖個頭偏小,但此刻卻重若千均。他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鮮血一滴一滴地流到地上,匯入那血泊中。


    王二慶看到籠外有人,正想唿人來幫忙,卻聽到身後一陣低沉而恐怖的咆哮聲——卻是那剛剛昏迷不醒的高加索之王“安德伊諾夫”蹣跚著站了起來,它的眼睛上全是粘稠的血,以至於根本看不出眼前的人影是不是剛剛那個難纏的對手,但它隻有一個意念:撕碎他,撕碎這個玷汙了高加索王冕的對手。


    王二慶下意識地就想逃,奈何灰狼掛在自己肩上增加了幾十公斤的重量,剛剛的疼痛已經被此刻的恐懼所代替,隔籠門之步之遙,他毫不猶豫地抬腿奔向那扇門。


    門外天堂,門內地獄。


    注定了,有的人這輩子隻能下地獄。


    身上掛著一條狼屍的王二慶已經嚇得連尖叫都發不出,在高加索之王的麵前,他的速度堪比學步小兒。插著匕首的狼屍終於跟王二慶的身體分開了,但王二慶的身體也跟自己的另外一半永別了。高加索之王幾乎是迴光歸返照一般用盡全力的心血和精力將“對手”四分五裂。


    王二慶死了,比五馬分屍體還慘。鬥狗籠裏滿地肢體碎肉內髒,仿佛阿鼻地獄。


    那人也悠悠地醒了,血泊中的他微微睜眼,先是看到一個隻有小半部分脖子還連接著軀幹的人頭。人的眼神有點兒困惑,隨後他看到用盡力量再次緩緩倒地的高加索之王,最後,他才看到那隻短腿灰狼側身咬著小半個上身半,胸腹間插著一柄匕首。


    人跪著爬過去,動作艱難,他將狼和肩膀分開,將那小半個上半身用力甩開,才溫柔地將狼放在地上,鼻子輕輕頂著那狼的額頭,輕輕嗅著,許久沒有分開。


    突然,他猛地抬頭,仰頭大嘯。


    狼嚎。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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