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保府的人來了幾波,催了又催。


    到太保府已經臨近黃昏,天飄著蒙蒙細雨,嬋夏收起油紙傘,管事的迎了上來。


    “夏大人,您可算是來了。”


    嬋夏常來,跟管事的也熟悉了,接過嬋夏的油傘,忍不住說了句:


    “夏大人好像很喜歡這把油傘。”


    紅色的油傘,圓木的傘柄已經磨的發亮,傘柄上一排桃花,三朵紅的,兩朵沒上色的。


    “嗯,用的順手了。”


    去年,羈押在廠衛刑樓的高員外死了,嬋夏順手塗了一朵上去。


    倆人寒暄了幾句。


    嬋夏問:“府內有訪客?”


    門口停著一頂銀蓋紅邊轎子,能用這種製式的,該是親王或是家眷。


    管事的正待迴,就見正廳出來一人,細皮塗白麵,個兒不高,正是成帝身邊頭號狗腿子薑長波。


    屋內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太保的吼聲:


    “等老夫死了你再過來!欺人太甚!”


    薑長波狹長的眼彎著,眼底一片冰冷。


    “咱家明日再來!”


    迎麵遇到嬋夏,薑長波拱手:“夏大人,你也是來看望太保的嗎?”


    嬋夏手捂著眼,用無比浮誇的聲音說道:


    “我家督主常叮嚀我吃飯。說這不按時吃飯就低血糖,低血糖就看不見,此時我眼前一片模糊,仿佛聽到了我真摯朋友薑公公的聲音?”


    人就站在她眼前,她視而不見,還找了個氣死人不償命的說辭。


    “正是咱——啊!”


    家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嬋夏一腳踹肚子上。


    這薑公公個兒本就不高,瘦的跟棍兒似的,嬋夏這一腳踹了個結實,直踹的他退後幾步,跌了個狗啃屎。


    管事的已經看呆了,這,這也行?!


    薑公公身邊的小太監忙扶起他,對著嬋夏咆哮:


    “睜開你的狗眼看仔細了!這是咱們司禮監薑公公!”


    嬋夏抄起兩塊石頭,對著薑公公和他的小狗腿子砸過去,咣咣兩下,正中目標。


    “司禮監?哪個司禮監?是我家相公管的那個司禮監嗎?豈不說你們冒名頂替薑公公,就是真的薑公公見了本夫人。也得規規矩矩行禮,你罵誰狗東西?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揍!”


    嬋夏話音剛落,院外跳下來幾個廠衛的人,都是奉命暗中保護她的,拖著小狗腿子一通掌嘴。


    “住,住手!”薑長波哪兒見過這麽跋扈的,上來就動手!


    氣得小白臉直抖,走到嬋夏跟前想理論,被嬋夏一巴掌懟臉上。


    清脆的巴掌聲迴蕩在院裏,忍冬看夠了熱鬧,這才分人群出來說道:


    “夫人,這是真的薑公公呢,您且敷一下眼再看看!”說罷裝模作樣遞過來個帕子。


    嬋夏極敷衍地擦了下眼,故作驚訝道:


    “我又能看到了!真是薑公公!這是友誼的力量啊!”


    薑長波臉上的紅白粉都遮不住,氣的。


    “督主夫人好大的官威啊!”


    說罷又瞪了忍冬一眼,他發誓,這個壞東西絕對是故意的。


    非得挑嬋夏打完人再過來!


    “官威比不上薑公公大,您一介宦官都敢用銀頂紅邊的轎子,我大概是被晃瞎了雙眸,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冒名頂替——要不,咱們去陛下跟前,分辨一二?”


    嬋夏很少摻和朝堂之事,對權謀也不感興趣,但這不代表她不懂得收拾人玩。


    真要是鬧到成帝那,也是薑長波不占理,越製這一項就足夠嬋夏懟死他的,成帝即便是賞他也不會明目張膽,世人皆知於瑾最重法紀,嬋夏是於瑾帶出來的,收拾他一點毛病不能有。


    “今日之事,咱家記住了!”薑長波意識到嬋夏揍他也是白揍之後,隻能撂下狠話。


    “您可別記我,您有那功夫記下您那新婚的夫人不好麽?”


    不提夫人還好,一提那個人盡可夫的女人,薑長波臉都扭曲了,裝都裝不下去。


    “我的摯友!常來督主府玩啊!帶上你的夫人和綠帽……”


    最後倆字說的極輕,被細雨吹到了薑長波的耳朵裏。


    薑長波咬著牙離開,留下怨恨的一瞥。


    “小阿夏你且忙著,我去‘透透風’。”忍冬翹著蘭花指,躍躍欲試。


    “蒙著臉,別打臉。”嬋夏挺善良的說。


    “這……”管事的瞠目結舌。


    眼看著督主夫人教唆人下黑手,有點刺激啊。


    “習慣就好,走吧。”嬋夏挺胸昂頭,進了正廳。


    薑長波的來意,她是知道的。


    太保告病多時,成帝有意收迴他手裏十萬禁軍的虎符,又不敢直著說,隻能派狗腿子過來刺探情報。


    被太保卷了以後,嬋夏斷定狗腿子不敢跟成帝嚶嚶嚶。


    剛上任這點事都辦不好,說了也隻能被斥責,揍了也是白揍。


    “過癮,這種狗腿子就該揍他,過癮呐!”太保站在窗前目睹嬋夏揍人全過程,高興的哈哈大笑。


    笑了兩聲劇烈咳嗽,嬋夏進門剛好看到。


    “你是不是又沒好好吃藥?”嬋夏想給他把脈,太保不在意地擺擺手。


    “老毛病了,來,陪我坐下來喝杯酒,我這剛得了筐新蟹,配上菊花釀剛好。”


    “不要命了?”


    “喝與不喝,都躲不過一死,不如喝個痛快。”


    看淡生死的口吻讓嬋夏怔了怔。


    窗外的細雨淅淅瀝瀝,並不因人的悲喜而有所改變。


    “也罷,我剛好想吃蟹了。”


    她其實想問,派了那麽多人催她過來,就隻為了喝口酒吃點蟹麽?


    終究是沒問出口。


    明日之事終究是無法預料,不如暢飲今朝。


    皇城內,成帝看著窗外的雨,心口壓抑的難以喘息,服侍他的小太監端著盤子,上麵放著兩顆靈丹。


    “陛下,該用丹藥了。”


    “阿夏從太保府離開了?”成帝問。


    “是。”


    跪在地上的探子一五一十地報告了嬋夏在太保府內的一舉一動,包括她是怎麽打薑長波的,酒席間又跟太保說了什麽。


    “竟隻是吃了蟹,一句朝堂之事都沒提?”成帝追問。


    “是。”


    年輕的帝王眼裏滿是疑惑,在這緊要的關卡上,阿夏見太保,怎麽能什麽話都不談呢,這到底是故弄玄虛,還是另有隱情?


    “陛下,督主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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