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顯有備而來。


    不僅聚集了京郊的巡捕營,他的身側,還跟著大理寺卿聞人染。


    嬋夏一看這些人,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


    麵上依然要撐做若無其事,先拱手給梅顯施禮道:


    “不知是怎樣的案情,竟驚動了太傅和聞人大人?”


    “說來倒也不是什麽大事,陛下把這一片地賞給了本官,今日閑暇無事,約了聞人大人過來釣魚,聽到轄區百姓議論,說近幾日盜墓賊猖獗,我便叫了巡捕營的過來看看,這不,人贓並獲了。”


    梅顯比了下陳四的方向。


    陳四手裏握著鐵鎬,邊上還放著一具棺材,他的腳邊堆滿了陪葬品。


    任誰看,都像是盜墓的。


    大燕對偷墳掘墓是要處以重刑的,斬立決。


    嬋夏明知道這很可能是太傅給自己挖的圈套,卻不得不看向陳四。


    陳四舉起手裏的鐵鎬想要擋著臉,嬋夏怒從心中起。


    “擋什麽,你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阿爹,你來這幹什麽?”


    聽嬋夏喊陳四阿爹,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看嬋夏穿著廠衛的製服,敢怒不敢言,嬋夏隻看他們的表情都能猜得到,這些人在想著她要包庇阿爹。


    偏偏又不能裝作不認識,梅顯老賊等著她呢,聞人染也是見過陳四的,這筆賬橫豎都是糊塗。


    “我——我來挖藥。”陳四眼神遊離,一看就是說話。


    梅顯聞聲仰天大笑,囂張道:“夏大人,他說的話,你可信啊?你們信嗎?”


    “呸!挖得這是什麽藥?他分明是過來刨我們的祖墳!缺了大德,不怕遭雷劈!”人群中有人罵道。


    刨人家祖墳,無論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容饒恕的重罪,就算這些人現在把陳四失手打死,官府也不可能治他們的重罪。


    “各位請聽我一言,我阿爹會出現在此刻必然事出有因,我雖是廠衛辦差官,卻絕不會包庇自己親人,若他真冒犯了各位的祖墳,我必會秉公辦事,但這裏麵,隻怕是另有隱情!”


    “是啊,夏大人可不是普通人,你是廠衛提督的未婚妻,陛下親自賜的婚,你們這樣的門戶,又何須偷人家祖墳拿人家陪葬?可別是冤枉了督主未來的嶽丈啊!”梅顯故作驚訝。


    “可我怎麽聽說,督主的嶽丈不過是仵作出身,家裏也沒什麽底子,眼看閨女要成婚了,拿不出像樣的陪嫁,跑過來挖人家墳,也不是不可能。”梅顯身邊的一個隨從說道。


    這一聽就是早就設計好的自問自答,隨便兩句就把於瑾牽扯進來了。


    嬋夏心裏罵了句,這老賊太狗了。


    這時候把於瑾的身份扯出來,不就等於往督主頭上扣屎盆子嗎?


    用不了半天,全京城都得知道,廠衛提督的嶽父偷墳掘墓,督主還有什麽顏麵去麵對滿朝文武?


    果不其然,這些百姓聽到偷墳的竟然是督主的嶽丈,群情激憤,罵罵咧咧。


    “阿爹,你到底是怎麽過來的,你說啊!”嬋夏把希望寄托在陳四身上。


    隻要陳四開口,她就能想辦法替他排除嫌疑。


    但陳四這會也不知怎麽了,雙唇緊閉,一言不發,見嬋夏一再追問,竟筆直地向後倒去。


    嬋夏一看就知道,這是裝暈呢。


    看來陳四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說。


    “既然是督主家的人,本官按理說應該讓你帶他迴去,可是你看這民意...不可違啊。”梅顯假惺惺地說。


    人群中站出來倆老者,噗通跪在地上,邊磕頭邊痛哭。


    “求太傅主持公道!我們趙家祖墳被盜,我等若不能替先人還個公道,隻能以死明誌一頭撞死在這,也省的地下無言見祖宗啊!”


    這一唱一和的,嬋夏要是敢帶陳四走,就得落下個逼死百姓的惡名,這筆賬也會記在於瑾頭上。


    “若真有人知法犯法,莫說太傅,就是我這小小貼刑官也是不能姑息的,這位老伯,你怎麽稱唿?”嬋夏問說話那個老者。


    “小老兒乃趙家族長,祖輩幾代都住在這附近。”


    “他盜的,是何人的墓穴?”


    “乃是我家先祖。”


    “你家先祖是做何營生的?”嬋夏追問。


    “夏大人,你這是作何?你阿爹偷盜別人家祖墳,你倒反盤問起人家後人來,這難道是仗著廠衛的權勢欺負百姓?”太傅身後的隨從喊話。


    嬋夏把視線對準一直保持沉默的聞人染。


    “聞人大人,想必你心中也有諸多困惑吧?不如你我一通盤查,也好還案情一個真相。”


    “這——”聞人染遲疑。


    “案情不審不明,若現在就把人帶迴去,再來查找真相,隻怕是早就被人動了手腳,不如現在,當著百姓和太傅還有聞人大人,我們查個明白。”


    彩凝和忍冬也趕過來了,看到眼前這一幕,隻覺得頭皮發麻,倆人對視一眼,忍冬轉身準備搬救兵。


    這擺明了是太傅挖坑打算坑廠衛,欺負他們廠衛沒人了?


    “都不準走,現場所有人都要留下。”嬋夏出聲製止忍冬,這時搬救兵,隻能落人口實。


    “本官不才,願意與夏大人一同查案,分別記錄,也好留著對簿公堂。”聞人染說道。


    嬋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猜對了。


    太傅拽著聞人染過來,就是想錘死嬋夏,日後成帝追責,也好把聞人染推出來做證人。


    嬋夏與聞人染接觸過兩次,知道此人雖然查驗本領一般,卻也是個正值之人,隻能請他做個見證。


    “還請夏大人從速,本官雖同情你父女情深,但法不容情,民意不可違,也不好拖延太久,就一炷香時間吧。”


    太傅說完,馬上有人端了香爐出來。


    嬋夏心裏冷笑,這狗東西,香爐都備上了,這是打算打她的臉嗎?


    “趙老伯,你家先人作何營生?”聞人染接過嬋夏剛剛的問題問族長。


    “迴大人的話,這墓裏葬的我家高祖,高祖經商,家底殷實,陪葬的明器也較為常人貴重。”


    “哦,高祖,那死了有些年頭了吧?”嬋夏掃了眼周圍環境,在腦中快速計算起風水來。


    “正是。”


    走到棺材前,抓起一把地上的土,用手捏碎,心裏已經有了判斷。


    聞人染等嬋夏問完了,也想問幾個他關心的問題,雖然他現在毫無頭緒,但也把嬋夏跟這老頭的問答都仔細記在心裏。


    嬋夏沒給他繼續提問的機會。


    站起身,對著太傅拱手。


    “太傅,可以放人了,盜墓的不是我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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