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啊。”雲俏雖然不敢明打明的跟著湊熱鬧,眼眸之中卻是笑意蕩漾了,忍也忍不住。


    雲佳平時謹慎慣了,心中也覺可樂,但當著杜氏和雲儀的麵是半點也不敢放肆的,低頭認認真真的看起字塊,對這“胡麗晶”的說法和侍女們的笑聲竟是充耳不聞。


    “胡麗晶”是杜氏帶來的人,她在三房被笑話了,杜氏臉上也無光。雲儀平時是位孝女,若有人惹了杜氏她定是不依的,這時候卻不便開口為杜氏說話------她是個嬌貴的姑娘家,晴霞說的是“狐狸精”,侍女們笑話的也是“狐狸精”,姑娘家聽到這種話如何能夠接口,豈不是自貶身份了麽?


    雲儀略一思忖,和雲佳一樣專心研究起手中的字塊。


    “胡麗晶”淚珠盈盈,就要哭出來了,杜氏又是難堪又是尷尬,臉色變了幾變,終於還是惱羞成怒,伸出手來,看樣子要拍桌子了,要發脾氣了。


    何氏忙握住她的手,笑道:“大嫂,這是晴霞這丫頭的不是了,阿稚不過隨手撿了兩個字塊過來給我看看罷了,這丫頭怎地口沒遮攔,排暄起胡姑娘來了?且不說胡姑娘是正經人家的女兒,單憑胡姑娘是大嫂帶過來的人,晴霞也不能這麽大膽啊。”一邊安撫著杜氏,一邊嗔怪晴霞,“你這妮子真是素日被我慣壞了,竟敢輕薄大太太帶過來的人,還不快過來賠罪?”晴霞何等機靈,笑著對杜氏曲曲膝,嘴甜得跟吃了蜜似的,“奴婢一時失言,還請大太太恕罪。這也是大太太性情寬厚大度,宰相肚裏能撐船,奴婢才敢在大太太麵前自在說話呢。”衝杜氏賠過罪,又向胡女福了福,“方才是開玩笑的,你莫要放在心上。胡姑娘是溫柔知禮的好女子,你不會見怪的,對吧?”語氣便隨意多了。


    胡女心中憤恚,臉上卻不好帶出來,勉強笑了笑,聲音微如蚊呐,“奴豈敢見怪。”晴霞伸長耳朵聽了,抿嘴笑道:“大太太,胡姑娘都不怪奴婢了,您也饒了我吧。”何氏啐道:“呸,看把你能的,這般輕輕巧七便想逃過懲罰不成?便是大太太肯恕你,我也不肯,定要重罰的。”


    “大嫂,你說咱們如何罰這丫頭方好?”何氏握著杜氏的手,殷勤相問。


    杜氏心裏也不知把何氏和晴霞這對主仆罵了多少遍,勉為其難的笑了笑,笑得比哭得還難看,“晴霞也是無心之失,弟妹,算了吧。”


    何氏勾唇一笑,“我原要重重罰她的,既然大嫂替她講情,不敢駁了大嫂的麵子,這次暫且饒了她吧。”叫過晴霞訓斥了幾句,“這次大太太恕了你,下次斷斷不可如此,知道麽?若有下次,絕不輕饒。”晴霞規規矩矩跪下叩頭,“謝大太太-恩典,謝三太太-恩典,奴婢以後再不敢了。”


    杜氏看著這主仆二人惺惺作態,真是氣得鼻子快要冒煙兒了,可她想到這次來的目的,衡量再三,還是決定先把心頭的火氣壓下,“最要緊的是先把這狐媚子甩給三房,否則將來一個不小心,大房又要多個姨娘了,後患無窮。”


    “弟妹,指點胡姑娘書畫的事你要上心啊,這可是咱們雲家的正經大事。”杜氏微笑道。


    雲傾本是靠在何氏身邊的,這時卻攀到何氏腿上,偎依到了母親懷裏撒起嬌。


    何氏輕輕拍了寶貝女兒幾下,嘴角含笑,語氣溫柔似水,“大嫂你也看到了,我家阿稚現在真是很纏人,胡姑娘就算真住到三房,恐怕我也是均不出功夫來教她的。大嫂,不如胡姑娘還住在你那裏吧,我每天趁著阿稚小憩之時過去看望大嫂,順便和胡姑娘探討書畫之道,如何?”


    何氏的話意,就是不肯留下這“胡麗晶”了。


    雖說她作為雲家三太太,要指點胡女這件事是義不容辭,但杜氏要把胡女留在三房,她也不是沒有顧慮的。方才她一邊問胡女話,一邊在心中衡量利弊,其實也就是在拖延時間。“狐狸精”的說法一出,她是斷斷不肯留下胡女了。她又不傻,為什麽要留下這麽一個人,難道不擔心狐狸精會勾引雲三爺麽。


    “弟妹你……”杜氏聽到何氏一口迴絕,不由的有些著急。


    杜氏還想再勸勸何氏,無奈雲傾不知怎地不高興了,在何氏懷裏挪過來挪過去,一臉的不耐煩,慌得何氏一迭聲的詢問,“阿稚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杜氏再想說什麽,何氏根本聽不進去,一門心思撲在雲傾身上了。


    杜氏臉色陰沉下來。


    難道今天她竟是白來一趟麽?白白做了迴惡人麽?


    雲傾伸出小胳膊摟著何氏的脖子和母親歪纏,心情十分舒暢,“杜氏,你就乖乖的把這‘胡麗晶’領迴去吧,甭打算留下這女子禍害我的父母。橫豎大房美人多,你也不多‘胡麗晶’這一個,對不對?”


    雲大爺外表是位至誠君子,迴到內宅卻是很好色的,房中不僅有幾位姨娘,還有不少通房。而且,多年以來,雲大爺書房裏都有兩個丫頭服侍,一個叫晏晏,一個叫纖纖,人是已經換過不知多少茬了,名字卻始終不變。晏晏,漂亮輕柔的樣子;纖纖,細長而柔美;雲大爺一直喜歡的就是苗條修長弱不勝衣的女子,“胡麗晶”正好是這一類的,外表謙恭、身段風流、深藏不露、略通文墨,杜氏如何能不提防著她?她做為正室想提防這個原本也是人之常情,可她想禍水東引,把狐狸精硬往三房塞,未免太欺負人了。對杜氏這種人、這種行為,必須給予迎頭重擊,讓她怎麽把人帶來的,還怎麽把人帶迴去,不用給她留麵子,不用跟她講客氣。


    杜氏氣衝衝的告辭了。


    雲儀、雲佳、雲俏知道杜氏心情不好,很知趣的跟在她身後,不敢作聲。


    “胡麗晶”臨出門時,頗為哀怨的迴頭看了何氏一眼。


    何氏微微一笑。


    杜氏等人走了之後,雲傾也就不再折騰了,安安靜靜靠在何氏懷裏,乖巧極了。


    何氏低頭親親雲傾嬌嫩的小臉蛋,滿臉寵溺之色,“頑皮孩子。”


    晴霞過來請罪,“方才奴婢大膽了,求太太責罰。太太,奴婢看那位胡姑娘真不像什麽好人呢,太太不留她最好。”何氏笑,“越發慣的你沒樣子了,你這是請功來了不成?”另一名侍女晴柔也笑嘻嘻的來湊趣,“太太,不光晴霞姐姐覺著不對,奴婢也覺得那胡姑娘妖妖嬈嬈的,留不得呢。”何氏納悶,“我素日是如何教導你們的?竟連妖妖嬈嬈這個詞都會用了?”晴柔方發覺自己說錯了話,羞的滿臉通紅,捂著臉跑了。


    晴霞等人笑成一團。


    雲傾嘴角也勾了勾。


    她這一笑可不打緊,何氏看到了,晴霞、舒綠、自喜等人也看到了,自喜興奮的不行,“咱們姑娘這一笑,可真是太好看了呀。”自喜隻會說“太好看了”,晴霞等人口才卻是好多了,七嘴八舌的誇讚,“咱們姑娘這一笑像玫瑰花緩緩綻開,又溫暖,又鮮豔,又嬌美”“春風撲麵啊”“這一笑簡直傾國傾城”。雲傾聽她們越誇越沒邊兒,又覺好笑,又感溫馨。


    還是迴到小時候好啊,還是迴到母親的懷抱好啊。


    半下午的時候,雲三爺差人送了張便箋迴來。


    何氏看過便箋,露出喜悅之色。


    “阿稚,今天你哥哥要迴家了。”她攬過雲傾,高興的告訴她。


    雲傾的哥哥雲仰現在國子監讀書,每十天才能迴一次家。今天本來不是迴家的日子,不過雲三爺見雲傾病情有所好轉,很高興,特地到國子監看望雲仰,順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剛好雲仰才考試過,成績特優,老師便批準他迴家住一夜,不過第二天必須按時趕去上課,不準遲到。


    “哥哥。”雲傾輕輕念叨,“哥哥。”


    父母隻生了她和哥哥兩個,兄妹二人自小便是極要好的,哥哥雲仰對她的疼愛並不遜於父母。上一世父母去後不久哥哥也被送出京城,送到處於豫鄂之間的一所書院讀書。這本來也算不上太壞的事,但是豫州王興兵造反,附近的州縣都被牽連了,戰火紛紛,親人失散,平叛之後哥哥便沒了消息,生死不知。雲傾後來多方設法查找,始終沒有哥哥的下落。


    “多年不見啊,哥哥。”雲傾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傍晚時分,雲三爺帶著雲仰一起迴來了。


    雲仰今年十二歲,身材挺拔秀逸,麵容和雲三爺生的極像,雖年紀小小,卻已是位俊美少年。


    “哥哥。”雲傾抱住他便不肯撒手了。


    父母和哥哥都在身邊,親人都在身邊,雲傾是絕不肯再放手的了。


    所有的親人都要保住,父親、母親、哥哥、韓伯伯,一個也不能少。


    雲仰高興得抱起雲傾轉圈,“阿稚,你好多了啊,上次迴來你都不理我,隻會發呆。”


    “仔細把妹妹轉暈了。”雲三爺和何氏一起笑著說道。


    雲仰很聽話的停下來不再轉圈了,笑咪咪拉著雲傾的手,“阿稚,哥哥帶了樣好東西給你,你一準兒喜歡。”


    “是什麽呀?”雲傾好奇。


    雲仰麵有得色,“現在還不到時候,晚上給你看。”


    究竟會是什麽?雲傾更好奇了。


    不光雲傾好奇,雲三爺和何氏也詫異,“等到晚上才能看,會是什麽希罕物事?”


    晚飯之後,暮色-降臨,一家四口去到院子裏乘涼,雲仰命人拿了一個紗袋過來。


    無數隻螢火蟲在紗袋中飛來飛去,亮晶晶,輕悠悠,像一盞盞綠色的小燈,輕盈流麗,朦朧婉約。


    雲傾蹬蹬蹬跑過去,看的著了迷。


    “太美了。”雲三爺和何氏讚歎不已。


    雲仰握起雲傾軟綿綿的小手掌,“阿稚,咱們把這些螢火蟲放了,好麽?”


    雲傾連連點著小腦袋。


    兄妹二人一起打開紗袋,數道亮麗的光影流泄而出,在夜色中飛揚流淌,如夢似幻。


    此情此景,令人陶醉,就連空氣都變得清馥馥的,沁人心脾。


    雲三爺抱過雲傾,何氏攬著雲仰,一家四口看著如廝美景,喜樂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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