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轉身欲走出門的當口,不知誰突然道了句:“等一下,差點忘了件事。”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人聽得清清楚楚。我的反應不算慢,一迴眸,卻是餘光中什麽東西一晃,待轉頭望定,隻見刀四不知何時站到了族長的身後,而族長則呆立不動,臉上還保持著剛才的微笑,唯一不同的是,有幾股殷紅的濃稠液體正從他脖頸間湧出,順著胸口直淌而下,接著“撲通”一聲悶響,族長仰麵倒在了地上。

    “嗡”的一下,腦袋一片空白,全身不能動彈。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我無法得知其他人的表情,估計也是一樣瞠目結舌,因為此時屋中死寂一般。

    然而這種死寂徒然被一係列混亂所打破,先是一人突然反身奔向門外,身旁的歐陽瞬間飛撲上去,將那人死死按在身下,我一看,原來是齊一凡,歐陽封住他的嘴巴,急促低語道:“別,別緊張,是意外,這隻是意外……”齊一凡確實有理由害怕,他根本不知我們的底細,刀四這下發難,恐怕被他認為是在滅口。

    而幾乎與此同時,左軍也搶先一步,抱住了正欲衝向刀四的姚遠。自打認識姚遠起,我就從未見他如此盛怒過,全身繃緊,拳頭捏得發白,別看這小子瘦,耍起橫來爆發力絕對沒話說,以至於僅憑左軍一人都顯得有些勉強,我不得不連忙過去,兩人合力才將其平息下來。

    “都他媽別動了。”這時左軍猛然怒吼一聲,雖說是吼,聲音卻壓得很低,完全是靠運丹田之力迸發出來,而且把握尺寸得當,既鎮住了屋內的人,又不至傳出屋外。接著,他鐵青著臉,朝向刀四走去,我一看不妙,這家夥攔住姚遠莫非是要自己親自動手?於是趕忙上前拉了他一下,誰知左軍頭都沒偏,隻是一抬手,止住了我,示意讓我別管。

    這個時候,我當然不敢再堅持,隻得鬆開手,任他走到刀四跟前,刀四也絲毫沒有避退,兩人四目針鋒而對。

    “為了什麽?報仇?”左軍語氣淡定,將自己情緒控製得很好。

    “有仇必報,是我為人的準則。”刀四望了眼地上的族長,冷冷答道:“子不教,父之過,族人之過,必然算到族長頭上。”

    果然是為了陳亮、老五他們,刀四一路收斂隱忍,恐怕就是在盤算著這一時刻,非得要手刃尤西族人方才罷休,而族長,則適時的成了犧牲品。

    左軍沒再說什麽,而是重重吐了口氣,眼神也移開了,看來他終歸還是有些自責,但我卻認為完全沒那個必要,上次若不是他,隻怕不光是陳亮,連老五、大貓還有我都得玩完,況且他也殺掉了幾個尤西人,換句話說,已經替陳亮報了仇,還有什麽可自責的呢?現在刀四的所為,隻能證明其心胸的狹隘和本性的兇殘,報仇二字根本不過是個虛偽的借口罷了。

    姚遠也是恨得牙癢癢,手指刀四劈頭蓋臉就罵開了:“你這個畜生,豬狗不如的雜種,自己不想活就死遠點,別他媽搭上……”

    “夠了。”左軍揮手止住姚遠,沉聲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當務之急,是要考慮該怎麽樣出去,至於其它的,暫且都擱放一邊。”

    左軍的老成持重再次凸現,他沒有為出一時之氣而不顧大局,很明顯,這個時候要是鬧起來,勢必會驚動外麵的尤西人,到那時恐怕所有人都在劫難逃,所以現在得趁這件事未暴露前盡快脫身,而不是找刀四算帳。

    但十人之眾想要全身而退豈是件易事,稍有閃失都將會不堪設想。這時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全望向左軍,一來是讓一人做決斷總比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要強,二來也說明大家都信服他的能力。

    左軍也確是能堪此重任之人,他一言不發,迅速抽出槍來上膛,動作十分利落,其他人見狀,即刻紛紛照做,無一例外。接著,他將槍別迴槍套,然後看了眼表,吩咐開來:“我們在這屋裏待的時間太長,再不出去隻怕會有人突然進來,所以現在非走不可。記住,出去後表情一定要放自然,實在裝不出來的就互相說話,總之千萬別緊張,更不要東張西望,還有……”這時左軍猛地拽了我一把:“注意腳下,別踩到血跡。”

    “還有就是把槍盡量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不過沒我命令,絕不準自作主張。”這句左軍說得是正言厲色,其間還刻意瞟了刀四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頓了一下,他望向齊一凡問道:“去那個地方的路,你知道該怎麽走吧?”

    齊一凡顯然還有些驚魂未定,戰戰兢兢地‘恩’了一聲。左軍點點頭:“那好,待會你和歐陽打頭走最前麵,你隻管專心帶路,無需旁顧其它,切記,步調不必太急,比正常速度略快一些便可。”說著,給歐陽遞了個眼色,示意讓其在旁邊幫忙穩著。

    接下來,左軍微微側了側身,麵朝阿三,苦笑一聲,道:“照目前形勢來看,是無下山的可能了,你也不得不再次跟著我們遭罪了。”

    阿三像是有些嚇壞了,神情有些木訥道:“沒關係,我聽你的。”

    這時我心中不由地暗罵起刀四這個混賬來,為了了斷私怨,捅這麽大婁子不說,還搞得人人自危,尤西人待我們如上賓貴客他都尚且下得了毒手,天知道還會做出什麽事來,這家夥的確是個禍害,再加之平生惡貫滿盈,即便左軍決定要除掉他,也數罪有應得。

    “我倒真的要請你幫忙,而且還非你不可。”左軍將手搭在阿三肩頭,道:“現在外麵是什麽情形我們還不清楚,為了以防萬一,等下出去的時候你走最後,倘若門口有尤西人,你便告訴他們族長想休息了,不要進來打擾。同樣的,別緊張,一旦情況不對,我自有應急措施和方案,你隻需牢記一點,表情自然些。”

    阿三使勁點著頭,一臉機靈,表示明白。左軍讚許一笑,拍了拍他,然後將族長的屍體順到角落裏,接著對歐陽做了個準備的手勢,後者心領神會,片刻之後,拉起門來。

    一行人陸續走了出去,到了外麵我們發現運氣不錯,寨子中壓根沒見著什麽人,殿後的左軍和阿三旋即將木門小心關好,也跟了上來。

    就這麽一直走到寨口,才有幾個正在放哨的尤西人,坐在樹杈上,靜靜地看著我們。老實講,這個時候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幾乎是不可能的,我便是一陣忐忑難安,幸好阿三突然朝他們喊了句什麽,並且揮了揮手,尤西人也紛紛揚了揚手裏的木棒弓弩,有的還含著笑,應該是在道別。

    這下讓我心頭不禁有些發寒,尤西人縱使兇悍驍勇,秉性卻還是淳實厚道,哪裏料想得到我們會以怨報德,殘殺掉他們的首領。但事情畢竟瞞不過多久,遲早是要暴露,到那時究竟會招到怎樣的報複,簡直讓人不敢去想。

    當寨子與我們漸行漸遠,直至全然隱沒無蹤後,左軍迴頭望了兩望,決定要加快速度了,果然他很清楚目前的處境並不足夠掉以輕心。

    隊伍立即由走變跑,但左軍同時也提醒,不要跑太快,必須保持緊湊間距:“這林子裏似乎有強大的幹擾源,對講機完全起不了作用,所以絕不允許掉隊。”

    在林中跑路實在難言輕鬆,尤其是對我們這些個平衡能力已然弱化的城市中人來說,得格外留意腳下坑窪不堪的地麵以及附在之上的粗根硬藤,否則隨時可能一個踉蹌。

    行進之中,左軍問齊一凡,離那裂縫處大概需要多久?齊一凡邊喘邊答:“照這個速度,估計得二十分鍾。”

    正在這時,我突然感覺緊跟在身旁的阿三不見了,迴身一望,這小子站在幾步開外,怔立不動,我一頭霧水,剛想要喊他,哪知他陡然發力,猛衝過來一把拽起我就跑:“不好,他們追上來了。”

    這一下可把前麵的人嚇愣了,全都本能地收住腳步往迴看,阿三急切地揮著手,大嚷道,還看什麽,快跑!要論在林子裏經驗,恐怕誰都不及阿三豐富,他敢這麽肯定,斷然不會有錯,眾人於是立馬撒開腿狂奔開來。

    我說過,這件事早晚是要暴露,隻是未曾想到,竟會來得如此之快。沒跑多久,便由不得再心存幻念了,後方隱隱已能聽見一陣‘沙沙’作響,說明尤西人真的已經追上來了,而且離我們並不遠,至多隻幾十米開外的距離。

    “他娘的,也太快了吧,這怎麽跑得脫啊。”前麵的姚遠一陣驚唿。其實即便是輕裝上陣都難與尤西人一個級別,更別提現在負重一身了,所以並不是他們追得太快,而是我們逃得太慢了。

    “別廢話,一直跑,熬過這二十分鍾就好了。”原來左軍的算盤早已打到了那處‘尤西人的禁區’,隻要能跑到那裏,勢必就能安全了。

    這句話起碼算得上一針強心劑,應當能振奮人心,提快速度,然而就在這時,沃爾克突然腿一軟,被絆了一跟頭。外國老頭雖說身體硬朗,可畢竟還是年歲不饒人,累了這麽久,也實在夠戧,我和阿三趕緊停下,將其攙了起來。

    這一停便打亂了節奏,前麵的人也被左軍勒令放慢了腳步。老頭估計摔得有些懵,一時沒緩過勁來,全靠我和阿三拖著走,歐陽一看這樣下去不行,立即對左軍道:“逃不了了,恐怕得……”

    歐陽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用火力來阻遏他們。左軍沒有吭聲,顯得有些遲疑不決,畢竟對族長已是犯下一個錯誤,倘若再大開殺戒,那即是錯上加錯了,這絕對不是他所期望的。

    然而追趕的“沙沙”聲卻是愈來愈響,希爾見狀,率先拔出槍來,其他人立馬跟著出手。左軍也是沒法,隻得揮了揮手,讓齊一凡和阿三這兩個既手無寸鐵,又沒護身裝備的躲到隊伍後麵去,然後端起槍,輕聲道了句小心。

    倚著樹幹,或蹲或立,槍口齊齊對準身後,一行人已然嚴陣以待,但不知為何,剛才還聽得真切的聲響竟悄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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