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灰色的,白雲蒙上了一層灰塵,透過雲層縫隙的陽光像烏雲聚頂的霧霾、灰蒙蒙。


    灰色的,一切都是灰色的,變換了模樣,世間被灰色同化?


    風停了,雲也固化在空中。


    沒有聲息,沒有感覺,一切都是灰色的,自己死了嗎?


    這難道就是地獄之路?無感無覺,僅看見一片灰色,灰色,無盡地灰色……


    不,難道就沒有其它的顏色嗎?


    這不是真的,自己怎麽會死,老子真死了,不對,老子是誰?


    恩師、師娘、妹妹、愛人你們在哪兒?


    戰火,屠殺,日軍小鬼子,鬼子,鬼子……


    對,老子要殺鬼子,殺鬼子報仇,自己有血海深仇,國仇,世仇……殺鬼子……


    一道人影平躺在田地中,雙手抱著一挺重機槍壓在胸口,左手和著支架緊捏槍管,右手食指搭在扳機上,在硝煙中輕顫。


    在他的身旁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彈坑,成倒錐形紮入土地,能有五米深的樣子,泥土焦黑一片。


    不,還有血,血液從他的左肩與左臉上滲出,滴答滴答浸濕了一片焦土,變為紫黑色的血泥,他受傷了……


    褶皺的灰色軍服上被染紅了半邊身,看似傷得很重,他還能再戰嗎?


    沙土亦在飛揚,向四方飛濺,帶著一股灼烈的火藥味道,伴隨灰黑色的硝煙肆虐八方。


    忽而,天空出現六個黑點,從高空中俯衝下來,三三排列,速度飛快,閃亮出十二道噴吐的火花,激射出流線式的彈幕。


    “嗡嗡,噠噠噠……”


    那是什麽,日,日機,小鬼子的飛機,炮陣地,兄弟們……去死吧!


    霍然仰臥起坐,左腿屈膝、左肘立在膝蓋上支起槍身,右腿盤地,右肘部夾緊右肋,食指扣動扳機“噠噠噠……”


    子彈在撞針擊打底火中咆哮升空,身體在抖,心神在吼,殺鬼子!


    宛如觸電的身體律動不休,血液伴隨震動揮灑如雨,染紅了沙土,斑斑點點腥氣四溢。


    彈殼咻咻震退,啪嗒、沙……成拋物線飛墜沙地,完成了它們的使命,餘留下一份溫熱在逐漸銷退。


    它們原本是母體,養分熾烈,瓜落蒂熟,爆裂式地生產,母亡子怒,怒火旋流。


    流線式的旋流洞穿了空間,旋出一道道空氣漩渦伴隨怒火奔湧向前,一往無前。


    摩擦出咻咻之音伴唱,喧囂了一片空域,好不熱鬧。


    雙方噴發出的彈幕在空中交錯,震蕩得空間動蕩,旋流縱橫肆虐。


    三發子彈“鋥鋥鋥”穿透了油箱,點燃油料,熾烈膨脹,轟的一聲撐開鐵壁爆射無忌,綻放出一團焰火,閃亮了天空。


    一團,兩朵,三連發,四季花開,震驚了八方。


    零號,零號還活著,他在阻擊日機,這,這是真的嗎?


    重炮陣地上的士兵們從癡呆中驚醒,淚眼朦朧,不敢置信地盯著遠方,一眨一不眨眼,心神迅速複蘇。


    一名士兵抬手逝去眼角的淚水,髒汙的袖口在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像個泥娃娃,髒兮兮。


    布滿塵土硝煙的袖口眯了眼,生疼,視線模糊不清,看不清楚,不知道零號的近況怎麽樣?


    他心急如焚,左右看了一眼,探手掐在左側大個子的腰間,向右一擰。


    “啊”大個子驚唿出聲,從觀摩中迴神,側頭怒視瘦猴子:“你個癟犢子玩意,掐我幹什麽?”


    “呃,不是,不是……”瘦猴子搖手晃腦,一臉焦慮,順手指向南方,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零,零號,怎、怎麽樣……”


    “滾犢子!”大個子一把推開他,急轉頭看向南方,凝視那道牽腸掛肚的身影,呢喃細語:“你沒長眼睛啊,零號,零號在狙擊日機,好……”


    兩人鬧出的動靜驚擾了旁邊的士兵,人心複蘇,從呆滯中變得活躍起來,舉起了手中的武器,一上一下的做運動,唯獨沒有發出聲息。


    很怪異的現象,好像害怕驚擾了教官的戰鬥,皆在寂靜中舉槍助威,很有力度感,看似使出了渾身之力。


    這一舉動延綿而開,像波浪一樣在人字形陣線上傳開,此起彼伏,搖曳不定隨風蕩漾。


    這是勝利的標誌,兩百名炮兵瞅了一眼,心氣越發高漲,忙不迭地填彈,發射,炸死鬼子!


    隻因教官隻身阻擊日機,換來一份安穩的殺敵環境,把握時機,快,再快點,炸碎小鬼子,通通炸死……


    炮聲隆隆震得大地顫悸不止,傳感到人字形陣線的南方,那裏躺著一個纖弱妙曼的人兒,她渾渾噩噩,癡呆地睜開乏力的眼簾。


    旁邊一位豐韻的婦女在掐她的人中,淚眼婆娑,嘴臉不停地念叨:“丫頭,醒醒,你快醒醒,零號,零號沒有犧牲,沒有……”


    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滴落在杜鵑的額頭,臉頰,脖子上,喚醒了她一絲渾噩的神智。


    當眼簾被滴落的幾滴淚水刺激得連續眨動的時候,她蘇醒過來,也聽清了最期盼的信息,但她不相信。


    因為婦人在啜泣,哭得那麽傷心,一張臉抽痛得糾葛了心神,所以他死了,自己為什麽還活著,生無牽掛,一死了之……


    婦人見她蘇醒,忙不迭地替她擦拭淚眼,喜意泛上臉頰,太好了,她沒事了,不,她的心死了?


    不,自己的女兒與她一般大小,可惜被鬼子糟蹋了,她不能死,她就是自己的親閨女!


    “丫頭,你醒醒,千萬不要想不開,零號真沒死,你看看周圍……”


    沒死?他真的沒死嗎?


    杜鵑不信,但不經意間側頭觀望,見士兵們都在舉槍助威,這,這勝利地歡唿為什麽沒有聲音?


    心存疑惑,但發覺士兵們興奮的神色,她的死誌迅速冰解,化為烏有,遍體力量複蘇。


    “他真沒死?”呢喃自語,她依舊不相信,在婦人點頭喜極抹淚中相信了事實。


    “零號好著呢……”


    婦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杜鵑一骨碌爬起來,四肢爬行前進,蹣跚起身,晃晃悠悠地撲上工事,擔心得婦人疾步上前攙扶。


    二人雙雙撞在工事上,渾不在意撞在身體上疼痛,極目遠望,沒死,他沒死,太好了……


    忽而,一枚航彈再度飛墜而下,目標直取眾人惦念的教官,興奮助威的舉動與身心霍然而止,零號閃開,躲,快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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