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漠搖頭。


    “靠,要幫忙也行,那還哭麽?”


    蘇漠又無聲抹了下眼睛,總算沒掉眼淚了。


    不敢繼續耽擱,怕影響他的傷勢,也怕他又趕她出去,蘇漠深唿吸幾口氣,動作終於開始麻利起來,但下手依然很輕。


    酒精清洗傷口的那種疼痛,非常人能忍受,冷辰風卻全程一聲未吭。


    蘇漠將一些消炎藥的粉末撒在傷口上,開始為他包紮。


    冷辰風是坐著的,紗布從他後背繞到前胸時,蘇漠的身體需要稍微伏低一些才能方便動作。


    她幹淨的指節偶爾會不小心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帶著些涼,莫名舒服,卻又像過了短暫的電一樣,讓人無法忽視。


    空氣都仿佛在升溫。


    她的長發垂落下來,拂過他的胸口,像羽毛拂過心尖,從身到心,都有些癢。


    冷辰風需極力克製住才沒有伸出手幫她將發絲攏到耳後。大概潛意識裏,在這樣靜謐的環境中,他任何附加的動作都會顯得太過親密。


    口好像有些渴了,卻並不想喝水。


    兩個人身體的距離離得非常近。


    近到彼此之間幾乎唿吸可聞。


    身體的馨香是一樣的,他們在同一間房裏的同一個沐浴間用同樣的沐浴露。


    此刻,這樣的距離,近到冷辰風能清晰地看清蘇漠羽扇般密集挺翹的眼睫。


    近到,他隻要稍稍一動,就極有可能吻到她櫻花般粉嫩的唇。


    這讓冷辰風腦海裏不合時宜、不受控製地想起了當初那個醉酒夜晚的吻。


    再看看蘇漠極端認真專注為他包紮傷口的表情,靠,冷辰風暗自咆哮,老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淡定了?老子剛才在想什麽?!啊呸,什麽時候如此墮落了,連剛成年的小姑娘也不放過。


    冷辰風內心做了深刻的自我檢討,表麵依然波瀾不興。


    蘇漠也終於替他包紮好了,為了方便拆開更換,她最後用紗布在他胸前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這是把老子當禮物打包了麽?”靠,還好不用出門。


    蘇漠笑,她很想點頭,是的,你是上天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但,目前,這是我一個人的秘密,未來無法預計,不知道某一天能不能鼓起勇氣坦然告訴你。


    *


    冷辰風傷口包紮好之後就打算繼續睡個天昏地暗。他昨晚根本沒休息好。


    但蘇漠不放心,藥箱裏的藥很久未采購,十分有限,她希望冷辰風還是再去醫院一趟。


    冷大少爺不配合,讓蘇漠出去的時候把房門帶上,不用管他,該幹嘛幹嘛去。轉念又想起蘇漠在班主任那說他是鄰居小哥哥的事,瞬間傲嬌邪笑著擺起小哥哥的譜,叮囑蘇漠請病假在家的這幾天功課千萬不可懈怠。


    “……”蘇漠不怕他,打字跟他商量,不吵他,但能不能不關房門,早上前幾次拍他房門一直沒人應的那種感覺太可怕了,她心裏還是有些隱憂,擔心他傷口再次惡化。


    冷大少爺裝出不耐煩、很大度的樣子揮揮手,一邊趕人一邊嚷:“行吧行吧,你愛怎樣就怎樣,你做主行了吧,隻要現在不吵老子休息就行。”


    左川慢慢掀開冷辰風後背的衣服,隻一眼,就自責不已。


    傷口很長很深,光線的問題,隻能看見不停有血滲出,也不知這傷口有沒有沾染上鐵鏽。


    “大哥……”左川有些哽咽。


    “別給我整那些有的沒的,老子沒那麽矯情,趕緊開車,迴家。”冷辰風打斷左川接下來的自責。


    “不行,哥,你這得盡快先去醫院清洗傷口。”


    冷辰風想起蘇漠也在醫院,於是,點了點頭,“行,這事別在蘇漠麵前亂講。”


    *


    左川把車開得飛快,風馳電摯趕到醫院。


    淩晨時分,優秀外科醫生碰巧下班不在,醫院裏負責值班的,一看就是實習生。


    左川有些不悅,冷辰風卻擺擺手讓他稍安勿躁,又不是什麽要死人的傷,他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下,讓實習醫生過來幫忙處理傷口。


    大概是因為傷口一看就是刀傷,且左川和冷辰風的氣場又太強,實習醫生壓力太大,有些手抖,整個處理傷口的過程中都是戰戰兢兢磕磕絆絆的。


    饒是冷辰風再能忍,一路失血過多被這狗屁的生硬處理手法一折騰,臉也有些蒼白。


    左川在一旁把拳頭捏得咯吱咯吱響,實習醫生都快嚇哭了。


    好在,總算包紮好了。


    “大哥,你這傷明天再找個專業點的醫生重新處理一下,這實習醫生我是真瞧不上。傷口那麽深,每天需要按時換藥包紮,就在醫院住幾天吧。”


    “先去看看蘇漠。”


    “……行,大哥你慢點,我來扶你。”自蘇漠出事到現在,左川還沒見過,心裏也著實擔憂得厲害。


    冷辰風一把推開左川要過來攙扶的手,“老子還沒這麽弱,你嘴巴嚴實點。”


    *


    蘇漠白天睡多了,晚上根本不困。


    幾乎是冷辰風與左川進來的一瞬間她就睜開了眼睛。


    “醒了?還是沒睡?”冷辰風過來扶她起來,皺眉問道。


    蘇漠搖搖頭。


    她這一動作,冷辰風撫著她的手臂也跟著動了一下,不小心扯到了後麵的傷口。


    冷辰風麵上沒顯露出來,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一旁的左川卻急了:“大哥!小心點傷口……”


    “……”冷辰風一記眼刀飛過來,左川醒悟,立刻閉嘴。


    蘇漠卻沒聽懂,以為左川是在擔心她身上的傷,忙拿出手機打字:


    “我的傷都是皮外傷,休息了一天一夜,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完全不礙事的。”


    “那好,現在出院身體可以承受麽?我們馬上迴去。”冷辰風簡單道出此次深夜造訪醫院的最終目的。


    蘇漠乖巧地點了點頭,除了頭還有點暈,她沒有任何問題。她也不喜歡醫院的氛圍,覺得還是那棟舊別墅比較自在。


    “不行啊大哥!你們兩個是在開玩笑吧?你們現在這情況怎麽能出院?”左川瞪大那雙本就不小的桃花眼,覺得這兩人簡直在胡鬧。


    “動動你的腦子。”冷辰風睇了左川一眼,他從不做無謂的事,之所以這麽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左川並不笨,隻是關心則亂,受冷辰風一提點,立刻警惕:“大哥是怕有人來醫院挑釁滋事?羅英傑的人?或者是……你後母那邊?”


    “兩者皆有可能。”多事之秋,對方竟然能想到去蘇漠放學的路上堵人,今晚的事鬧這麽大,對方折損不少,難保咽不下這口氣,直接來醫院報複。


    老舊別墅內部是他花重金打造的,防禦係統一流,養傷的這幾日隻要不出去,外麵這些貓貓狗狗拿他沒辦法。待他傷勢痊愈,再主動出擊,未嚐不可。


    左川不再反駁,默默接過蘇漠簡單的行李,充當車夫,送二人迴別墅。


    別墅裏麵什麽都好,就是食物、紗布藥物都缺,左川在客房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急著出去采買必要物質,順便留意一下各方動靜。


    臨行前,左川見冷辰風房門依然緊閉著,知道那人不睡到自然醒被吵醒的話絕對是要大發一頓脾氣的,不敢去打擾,卻又有些不放心,於是,叮囑蘇漠道:


    “……蘇漠,不是,嫂子,你別看我大哥平時像鐵打的,人麽,誰還沒有個傷風感冒什麽的,大哥私下交代了我一些事,可能沒那麽快迴來,冰箱裏麵還有一兩天的食物,雖然你也受傷了,但沒辦法,多照顧著點啊。”


    左川摸摸鼻子,唉,為麽大哥受重傷這事不讓他說啊,憋死他了。


    傷風感冒?蘇漠本就心細,昨天在車上就隱隱覺得冷辰風臉色有些不對勁,是感冒了麽?


    等等!


    什麽叫“你也受傷了”?


    也?


    是了!早該想到的,冷辰風昨天出去那麽久,此前又因為她出事盛怒不已,以他的性格勢必會追究到底,可對方人多勢眾,他……


    他一定是受傷了!


    蘇漠做好早餐之後過了很久,冷辰風的房間還是沒有動靜。


    以前這個時間點,他早就已經起來了。蘇漠實在有些擔心。


    她跑過去敲門,敲了好幾下,沒人應,她更用力,繼續敲——


    “敲個鬼啊,房子著火了還是被水淹了,大清早敢敲老子的門……”冷大少爺的聲音有些沙啞磁性,帶著滿滿的不爽。


    “……”蘇漠心想,不早了啊。


    還好,還有力氣發脾氣,還是一樣嚴重的起床氣,能聽到他的聲音就好,沒事就好。


    冷辰風是故意的。免得小姑娘多想。


    他其實早就醒了,後背受傷的地方很癢,他試著隔著紗布觸摸了一下,滾燙。他媽的,應該是那個實習醫生沒處理好,感染了。


    他自己費力將紗布拆了下來,湊到全身鏡麵前,轉過身,勉強看了看背後的傷勢,發炎,比昨天更嚴重了。


    他又摸了摸額頭,也是燙的。估計是感染發炎引起的高燒。


    難怪覺得全身有點沒力氣。


    冷辰風實在很少有這樣病怏怏的時候,印象裏麵他不僅很少生病,更沒受過什麽傷。


    不想就這樣出去,他在房間緩了一會兒,直到蘇漠前來敲門。


    算了,出去吧。醫藥箱上次放蘇漠房間了,等會悄無聲息拿過來用一下好了。


    冷辰風皺眉套了一件寬鬆的黑色t恤,走了出去。


    蘇漠啪嗒啪嗒跑過來,很認真地盯著他。


    “看什麽?!跑什麽跑,傷全好了?不疼了?”冷辰風沒好氣。


    蘇漠點點頭,依然看著他。


    “再看老子發火了啊。”沒見過大清早的帥哥啊。冷辰風被那雙小鹿一樣的眼睛看得有些不大自在,他想再次把她的長發揉成雞窩,卻有些顧忌她額頭上的傷,遂活動了一下手腕,故意皺眉在她眼前晃了晃拳頭,以示恐嚇。


    他很高,一米八七的樣子,蘇漠隻有一米六七,大著膽子拿開了他的拳頭,冷辰風也隻是逗逗她,於是就順著她的姿勢將手垂了下來。


    兩個人的手稍觸即離。


    但很快,蘇漠臉上露出驚異之色,再次飛快地握住了他的手,冷辰風正不明所以,就見她依然一手握著他的手,再踮起腳尖,又用另一隻手試了試他的額頭,再試試她自己的額頭。


    然後,蘇漠匆匆鬆開他,拿出手機打字:“你發燒了,手和額頭都很燙!”


    沒等冷辰風迴話,她又匆匆拉起他,帶著他朝餐桌走。


    “……”冷辰風看著兩隻再次相握的手,一時無話。


    待蘇漠將冷辰風安置在餐桌旁,劈裏啪啦快速打字:“你先喝點熱粥增強抵抗力,我去拿感冒藥。”如果真的隻是感冒,餐後吃正好。如果不是……


    冷辰風看了她一眼,欲說什麽,但還是沒說。


    蘇漠拿來感冒藥之後就安靜地坐在冷辰風對麵,看他吃早餐。


    冷辰風吃的不多,蘇漠將感冒藥遞到他跟前,他皺眉,遲疑了一下,正準備吃,被蘇漠攔住,直接又將藥拿走。


    “搞什麽?”冷大少爺啞著聲音,少女的世界他不懂但他已經盡量配合了好麽!


    蘇漠打字:“……你別騙我了,你剛才遲疑了,你根本不是感冒對不對?你受傷了是不是?你肯定受傷了!你傷哪裏了?嚴重麽?能告訴我麽?”


    冷辰風氣笑了,感情這小丫頭機靈著呢!


    既然瞞不過,也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了,冷辰風幹脆道:“後背。”


    蘇漠這次沒打字,滿臉擔憂,直接指指他後背,又指了指自己,神情很是焦急。


    冷辰風猜到她的意思:“你想看?”


    蘇漠猛點頭。


    “拿著醫藥箱來我房間一趟。”反正傷口正好要重新包紮麽,他原先想著自己動手,後背的位置不太方便,潦草點,湊合點算了,現在看來,有人幫忙了。


    蘇漠聽話地很快拿來了醫藥箱。


    冷辰風又指使她:“去打盆冰水來。”


    蘇漠照做。


    等一切準備就緒,冷辰風直接將t恤脫了,整個後背露了出來。


    “……”蘇漠盯著那傷口,眼眶立刻就紅了。


    冷辰風久不見身後的動靜,扭頭過來一見蘇漠這小模樣,皺眉道:“小傷而已。大驚小怪什麽,幾天就好了。趕緊替老子重新包紮一下。”


    蘇漠低頭,咬了咬嘴唇,將毛巾放入冰水裏,用力擰了擰,深唿一口氣,站起來,走到冷辰風背後,避開傷口,極輕極輕地開始擦拭傷口周圍。


    不知道是冷辰風昨晚休息時沒注意,還是早上拆紗布時太用力,傷口又有血滲出來。


    蘇漠自父親出事後就有輕微暈血症,之前遇到歹徒、暈倒在冷辰風懷裏多半也是因為血的緣故,此刻,卻因擔憂冷辰風的傷勢,勉力克製住了。


    她的手有些抖,傷口這麽深,他該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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