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陣陣,烈日西斜,六月的黃昏,突然顯得格外的寂靜。


    一處溪流叮咚流淌,許多夜間活動的飛禽走獸小心翼翼地舔舐著水流,不時地側目而視。


    趁著黑白交接之際,活動的動物越發的多了,小小的溪流之畔,烏泱泱匯聚了一大群。


    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射中了一隻野雞。


    “咯吱——”野雞中箭後,用盡最後的餘力,發出了生命的餘響。


    唿哧唿哧!


    大量的動物接收信號,開始逃散,可惜,已經晚了。


    咻咻咻——


    數十支箭矢有力的飛來,緊隨其後,好似長了眼睛一般,定住了十幾隻野雞野鴨,甚至還有一頭麋鹿。


    隨後,一大群衣著狼狽的士兵跑了過來,急忙將這群獵物抓起,然後迫不及待的離去。


    雖然森林中複雜多變,雜草叢生,幾乎透不過光亮,但他們卻疾走如飛,背著彎弓好似頭頂上長了眼睛一般。


    走了近小半個時辰,七轉八轉,一群人才來到了一處峽穀,這裏立著一座木寨。


    一處山間的衝積平原,使得這裏營造出數百畝耕地出來,由此自然成了定居點。


    “咕嘰咕嘰——”


    領頭的獵人喊了一句,似乎對了口號,大門被打開。


    隨即,一群人帶著獵物迴到了寨中,而迎接他們的,則是一個滿臉疲憊之色的年輕人。


    他皮膚細膩,白皙,大高個,身著一身長袍,文質彬彬,一點也不像個武夫。


    但就是那麽奇妙,他就是掌控整個雲南衛所的世襲總兵——沐天波。


    “懷慶,你們迴來了!”


    沐天波眼眸中帶著喜色,迫不及待的出來迎接。


    領頭大漢立馬單膝跪下:“國公,卑職打探清楚了路線,明日就可啟程,而附近也沒有追兵。”


    懷慶低著頭,沉聲說道。


    “這些也是卑職等打的獵物,孝敬您,也是給夫人、公子,補補身子。”


    “哪裏要那麽多?”


    目見數十隻獵物,沐天波搖搖頭,雖然文弱了些,又不怎麽通軍事,但他明白收買人心的重要性:


    “留下兩隻就夠了,其餘的你們分了吧。”


    “多謝國公!”


    眾家丁目中含淚,一副激動莫名的模樣。


    這些世襲的家丁,乃是沐家最重要的底牌,如今能夠脫離昆明,並且離開楚雄府,這些人功不可沒。


    而此時,經過一路上的逃亡,這些忠誠的家丁,僅剩下不到三百,還有一半負傷。


    而要知道,在這之前,訓練有素的家丁,可是超過兩千人。


    歎了口氣,沐天波調轉過頭,不忍再看。


    就在寨中,一處堪稱簡陋,甚至比自家下人的屋舍還要差太多的茅草屋中,住著他這一家人。


    土牆,木門,茅草屋頂,凹凸不平而濕滑的地麵,三五間房,已然是整個木寨中最好的了。


    “母親!”


    迴到茅草屋,沐天波對著病殃殃的母親陳氏行了一禮,故作開心道:


    “母親,斥候都迴來了,已經打探到了路途,明天就能走了。”


    “是嗎?”陳氏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猶豫:“咱們這一大家子,蝸居在這雖然憋屈,但到底安生,出去了後果不明。”


    一旁妻妾,則滿臉猶豫,欲言又止,顯然都明白,在這上麵它們說不上話。


    幾個子女更是年幼,保姆抱著不知所謂。


    雖然不過二十六歲,但沐天波到底是黔國公,他雖骨子裏文弱,但還是有決斷的:


    “楊副使說過,楚雄守不了太久,那西賊緊追不舍,咱們得盡快逃到朝廷的地方。”


    “隻能委屈母親了。”


    “我兒有決斷就行。”


    陳氏點點頭,開口道:“雖說簡陋艱苦了些,但到底活命要緊。”


    “大哥,咱們要去哪?”


    一旁,素雅著裝的妹妹,正輕聲問道。


    十五歲的沐菡,一張柔美的小臉上滿是疲憊,這些時日來的逃離,讓她那鵝蛋臉又削減了幾分。


    沐天波心疼地說道:“咱們繞道,去貴州。”


    沐菡點點頭,小臉上露出一絲憧憬:“能離開雲南就好。”


    本來沐天波是想逃到大理,或者更偏南的永昌府,但吳兆元卻不建議。


    其直言,西賊勢不可擋,即使躲得再遠,也不能憑借己力來收複昆明。


    既然如此,還不如將希望放在朝廷身上。


    而沐府一家目標較小,又關係密切,逃到貴州,以其身份求救朝廷,最好不過。


    這般,沐天波等人在西賊未到之際,就離開了楚雄府。


    翌日,一行人再度出發。


    雖然說這些年沐府的威望不斷地降低,但兩百多年的積累不容小覷,一路上遮掩的土司不計其數。


    繞了一個大彎,直到七月末,才抵達貴州。


    而這時,他也正好破碰到了磨刀霍霍的何騰蛟。


    “國公受苦了。”


    看著如此狼狽的一行人,尤其是養尊處優多年的黔國公搖搖欲墜,何騰蛟忙不迭攙扶著,迎入官衙中。


    雖然明知道這是一番演戲,但何騰蛟還是對雲南如此糜爛而感到煩躁。


    就一身狼狽,沐天波絲毫不以為意,反而顫抖,帶著哭腔道:


    “總督,救一救雲南啊!”


    於是,沐天波述說起來:“雲南泰半州府淪陷,土司依附西賊者甚多,朝廷所控之地,不過十來縣,若是再不抓緊,恐怕壞了大明三百年根基啊……”


    聽著這番訴苦,何騰蛟五味雜陳,心裏鬧騰,真的不想搭理他。


    他是貴州人,對於雲南再清楚不過。


    雲南與貴州一樣,都是土司與官府共治,而官府所治下的大半是洪武年間遷移的兵戶和移民。


    在這種情況下,時刻麵臨著威脅,官府更是應該看重兵力,軍隊應該比較強悍才是。


    畢竟,在一群土司的包圍下,但凡弱一點早就被欺負死了,順民也會變強悍。


    這位國公爺十歲就繼承爵位,女人的脂粉堆裏長大,哪有沐王府的丁點氣概?


    “國公放心,本官奉皇命而來,就是為了清剿西賊,如今厲兵秣馬,整發大軍,不日就可入滇。”


    “這真是太好了。”


    沐天波露出喜色:“西賊在川省大敗,想必朝廷已然有所心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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