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這邊緣是黑色的?”君莫指著一個小飛天的衣袂問小謝。


    “氧化了阿,想想,都多少年了。”


    君莫腳踩著西夏時代刻的蓮花磚,隻覺得時空流轉,古意盎然。然而第二遍還是走得快,轉眼間又立在棧道下,小謝笑著提醒她:“你再不走可真沒有迴敦煌的車了。”頓了頓,“今天連看兩遍,便宜占得挺大了。”


    小謝微笑抱抱她,大聲對她說:“再見了!”那樣聰穎的一個女孩子,短短的數個小時,竟然似乎認識了她數年一般,她的眼睛就像大漠夜空中璀璨的星子,帶著探究看她:“你呀,心太小,眼太大。”又略帶著自豪:“每個人都像我這樣,世界都亂套了。”


    君莫說:“如果來南方,一定要找我。”


    她笑著揮手,心中默念:什麽才是心太小,眼太大?原來這就是,明明眼前的很好很好了,還是忍不住羨慕旁的,她想,這樣真是不好。


    於是迴望漸行漸遠的三危山,笑眯眯的給韓自揚打電話,卻關機,便蹲在路邊攤上給他選禮物——一隻軟軟的白色的小駱駝,想來他收到時一定就會哭笑不得。


    迴到酒店,君莫給父母打了電話報平安,然後走出去繼續行程,鳴沙山和月牙泉據說日落的時候最是觀賞的佳期,最終卻有些覺得失望——對這一潭人工澆灌的池水,總是覺得不舒坦,駱駝又顛得慌,便早早的出了景區。


    再撥他電話,還是關機。


    會議室走得空無一人,韓自揚雙眼已有些微澀,卻長舒了口氣,拿到轉讓後,終於開會將一切部署妥當,這意味著瑞明終於得以和國際上擁有電子通訊最頂尖的技術的公司並駕齊驅,他心中感嘆,和國外相比,國內的技術還是有些差距——幸好這次終於趕上了。


    才記起打開手機,移動公司提示有人在關機期間曾經唿叫他——那個號碼,早就能倒背如流了——叫他一陣欣喜,隨即瞄了眼時間,實在太晚了,想必她也已經休息,倒心甘情願的合上了手機。


    韓自揚難得的晚起了一日,大約一下飛機就開了數個小時的長會的緣故,時差倒是一下子能調整過來了——他頭一件事便是去撥電話,其實公司的大事解決了,卻難得的覺得心頭不安,卻又不明所以——電話那頭極是嘈雜,他聽見君莫很大聲地說話:“嗯?你大聲一點?”


    他加大了聲音:“你在哪裏?怎麽這麽吵?”


    “車站,馬上坐車去烏魯木齊。”君莫用手捂住一隻耳朵,大聲地迴答。


    “我掛了阿,馬上要上車了。”君莫匆忙掛了電話。


    再看一眼手機,卻沒了信號——君莫望著手機發呆,明明臨走前給沖了值,怎麽還是停機了?她恨恨得咬牙,移動還真是黑,自己明明沒有打多少漫遊和長途啊!


    韓自揚走進餐廳,難得的吃飯的幾個人都守在電視前,不像往日一樣低聲談笑。


    他抬眼瞟了瞟電視,馬初景對他招手:“boss,來看,太刺激了!13級的大風啊,連火車都掀翻了!”


    他站在了人群後麵看畫麵,新聞念得平板:“由蘭州開往烏魯木齊的xx列車行至南疆鐵路珍珠泉附近時,因瞬間大風造成該次列車機後9至14位車輛脫軌,目前救援人員因為風勢太大無法趕至現場,傷亡情況也無法統計。南疆鐵路也暫時中斷。”


    畫麵中隻能見到一片暴風沙,狂嘯席捲天地間。


    有人在前麵嘆氣:“13級,連火車都捲起來,那些救援人員怎麽進去啊?”


    韓自揚似乎隻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猛烈的撞擊胸腔,隱隱覺得額角發疼,一摸口袋——手機擱在辦公室了。他近乎粗暴的將馬初景手中正在發簡訊的手機搶了過來,手指有些控製不住的顫抖,迅捷的撥下那串號碼。


    片刻,移動客服的聲音如此甜美:“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他用盡全身力氣罵了句粗話,轉身疾步迴24樓,這樣子失態,一眾高級員工呆呆的站起身子,看著他的背影,麵麵相覷。


    幾乎快跑到了秘書部,陳姐尚未下班,驚愕的看著韓自揚雙目帶著赤紅,快速的寫下一串號碼——“去沖值,馬上!”然後又說:“去查早上十點敦煌到烏魯木齊的火車。”語調已低沉的近乎可怕——她從未見過這個年輕人這樣——唬得轉身就去叫住幾個年輕的秘書,穩住了心神,條理清楚地吩咐下去。


    韓自揚也不進自己辦公室,就這麽站在門外等。陳姐效率高,十分鍾後,鎮定的對著韓自揚報出列車號——他的心,就這麽晃晃悠悠的沉到了冰窟之內,冰冷的無法唿吸,卻又像熱血都湧上頭部,竭力問了一句:“手機呢?”


    “應該可以接通了。”


    他背過身,撥通電話,的確不再停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片刻的失望與驚心漫無邊際的將他淹沒,韓自揚還是勉力定了定心神,轉過身:“幫我訂最快到烏魯木齊的機票。”


    陳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說:“好。”旋即說:“我通知西北區總部,看您需不需要協助?”


    韓自揚走進辦公室,頭也不迴:“讓小肖和我一起去。我不在的時候,你讓人打這個號碼,直到有人接為止。”


    他打開網頁,關注網絡上實時報導,一條條看得仔細,卻無所收穫,現場風勢太大,救援隊和媒體無法進入,沒有確切的消息。


    陳姐進來,晚上九點的機票,他點點頭。


    “西北區的王總會去接您。”


    “你給他電話,看看那趟車出事的地點能不能過去?他們是怎麽樣援救的?”他冷靜的吩咐。


    陳姐略帶關切的看他一眼,轉身出去。


    他近乎神經質的一遍遍撥電話,始終無法接通——突然間覺得無力,閉上眼睛倚在靠椅上,什麽都不願去想了——第一次覺得,麵對這樣的事,原來自己無能為力,原來隻能坐在這裏等待。


    趕到烏魯木齊已是第二日近淩晨的時候,王敬中在機場外等他,韓自揚臉色鐵青,機場外狂風怒作,氣溫也極低——他匆匆從南方趕來,幸好陳姐考慮周全,給他包中塞上了大衣。一旁小肖遞上大衣給他,韓自揚順手接過搭在手上,“陳秘書給你電話了沒有?”


    “她說一直沒有聯繫上李小姐。”王敬中看了一眼,韓總風塵僕僕,隻有助理提了一個箱子。


    韓自揚濃眉一挑:“那邊情況呢?”


    “據說已經現場有傷亡,但是還不確切,救援隊開不進去。”


    “你安排一下,我要去出事的地點。”他打開手機,又一遍遍的撥電話。


    王敬中嚇了一跳:“這裏離珍珠泉遠著呢,我聯繫過政府救援隊了。他們也要等風勢略緩才能進去。”


    韓自揚慢慢從嘴角憋出了一句話,帶著無可扭轉的決斷:“我不管,弄一輛來。”


    王敬中小心翼翼的看了小肖一眼,後者無奈的向他聳聳肩。


    “韓總,你確定李小姐在那一趟車上?是不是再查清楚?”他切切看了韓自揚一眼,“我剛才已經打電話讓人去敦煌的酒店旅行社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上了那趟車。”


    韓自揚輕哼了一聲,“上車前我和她聯繫過,應該就是那趟中午發的車。”隨即心頭一陣煩亂, “我要一個司機,快一點。”


    王敬中落在後麵打電話聯繫車輛,小肖主動走在他身邊:“王總,多擔待些——韓總也是關心則亂,不是故意沖你發脾氣。”


    王敬中點點頭,表示理解:“唉,我知道,可是天力實在不可違——我盡力吧。”


    他極快的派了一輛越野車,又找了一個熟悉地形的老司機,很快來接他們。幾分鍾後駛入了黑暗中一列車隊中——都是要開往那裏的,既有第二批增補的救援人員,也有大批守新聞的媒體。


    劈劈啪啪的沙子敲打在車窗上,韓自揚覺得心慌,扭頭看司機:“這風什麽時候能停?”


    “停?”老司機笑了一下,“能緩就不錯了,這裏十天倒有八天刮著大風。”


    也不知開了多久,韓自揚隻覺得天空完全沒有要放亮的跡象,鋪天蓋地的黃沙和塵土,連時間都停滯下來。他捏著手機看,信號忽強忽弱,車速不算快,隻是不時有大小不一的石子敲打在車子底盤,或尖銳或悶鈍的聲響讓人不安。


    小肖坐在前邊接起手機:“陳姐?”他聽了一會,立刻將手機遞給了韓自揚——


    “怎麽?電話打通了?”他迫不及待的接起電話,甚至揉在額角的手也不自覺地停下來了。


    “不是的。李小姐並沒有在出事的車上,我們從她在敦煌住的酒店得到的確切消息是她上了另外一趟車,如今可能被困在後邊——等到南疆線通了才能到烏魯木齊。”


    韓自揚隻覺得一口鮮活的生氣慢慢從心底升起,很緩很緩的溫暖了胸腔,他知道陳姐不會信口開河,必然有了把握才這樣對他說——隨即語氣急快:“怎麽迴事?”


    “李小姐原先是訂了那一趟車,後來酒店總台程序出了點問題,沒有趕上將票給她——她就坐了下一趟車。”陳姐加重了語氣,“應該不會有錯——服務員說在車站她沒有趕上車,發了一次脾氣,所以印象深刻。”


    “並且,我從南岱調了她原來的檔案和照片,發到王總那裏,他們已經確認了不會認錯。”


    恍若生死懸崖邊走了一圈,終於見著了若隱若現的曙光——卻也看見了腳底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的猙獰。韓自揚無限疲倦的倚在車裏,“謝謝你。”


    他掛上電話,“替我接通王總。”


    “南疆線上堵車的情況怎樣?”他清晰明快的問,“會不會出問題?”


    王敬中篤定的迴答他:“不會有事,出事的那裏是全疆著名的風口,幾十年也難見,後麵的車最多不過被困上十幾個小時。”


    出事至今,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韓自揚隻覺得無時無刻自己處在緊繃的狀態中,躊躇了很久,問道:“你看現在怎麽辦?”


    “韓總,我建議您迴烏魯木齊等。一來那個地方根本過不去,二來在烏魯木齊辦事周旋也方便。按照以前的慣例,前一趟火車出了事,後麵的等上一段時間也就到了,您不用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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