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手機,想了想,決定過了五點還沒有來關心自己——就隻能打擾恩平了,猶帶憤恨的看了眼桌上的紫色禮品盒——這幾乎是她小半個月的工資,居然淪落到無人問睬的地步。


    韓自揚的車開到那幢樓下,不由自主地慢下車速,他早知道她不會在這裏,還是忍不住往上看了一眼——陽台上站了一個人影,那樣像她,隻可見白淨的襯衣和搖曳的素色長裙,從來就這樣淡淡的立在某處——記憶也好,生活也好,似水墨畫一般,隻有細細的想起來,才覺得光韻粲然流轉。


    他沒有停下車,撥電話給她。


    終於清晰的看到陽台上的女子接起電話,他突然覺得幸福——隻有這樣一幕,她立在陽光下接起他的電話。


    “你往下看。”他帶著笑意對她說,宛若親昵耳語。


    君莫低頭,自然對那輛車很是熟悉了,不由笑道:“這麽巧。”


    是很巧,他已經很少住這裏了,恰好迴來取些東西,這可算緣分麽?


    “是你下來,還是我上去?”韓自揚直截了當的給她選擇,即便是周末,他一樣極忙,時間不多。


    “我下來。你別上來了。”君莫急急的說,既然如今屋子是恩平住著,總不能像以前隨便讓人進出了。


    她抓著手機就往下跑,砰的關上門。


    “什麽時候來的?怎麽沒有告訴我。”韓自揚撥開她的幾絲額發,她表情微微一僵,卻沒有躲開。他將一切收在眼底,看來並沒有習慣自己的親昵——卻沒有避開,到底還是好事。


    “恩平生日,我早上才來的。”她側著頭看他,那樣高大的身影遮去一些陽光,“可是她把我拋下自己去約會了,我在想自己出現在這裏的意義。”


    韓自揚看了看時間,不無遺憾的嘆口氣:“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君莫隻能假裝糊塗,“你很忙?那我上去了。”


    國外一家極大的合作夥伴還在瑞明等著,韓自揚微微皺眉看她欲走,實在找不出理由將她留下,亦隻能說再見,卻低低的說:“晚上我聯繫你。”


    君莫迴頭宛然一笑,揮揮手中的電話,聲音清脆:“好。”


    他微微眯起眼睛,還是那部黑色的手機,隻有那一聲慡快的答應聲讓心情稍稍明快起來。


    才跑到電梯前,又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心中已經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是曾經聽過的聲音,費欣然。


    “君莫嗎?我們被堵在山路上了,看來晚上下不來了,恩平的手機又停機了,她讓我給你說一聲,真是對不起,我們明早迴來。”他一鼓作氣的說下來,不帶停頓。


    君莫心中先冷笑了數聲,真把她當猴耍呢?酒店服務業的高級職員,可以全額報銷手機費用,居然還能停機?這樣險惡的用心,就是瞧準了自己不好意思對費欣然發脾氣——她作出了好風度,用愉快地聲音說:“你們好好玩。”慡快地掛斷電話,心想誰還等你呢,決定上樓提了包就迴去。


    然而走到門前,終於覺得整個世界開始倒塌了——她帶鑰匙出來了麽?


    現在可以肯定沒有了,因為她的衣服極簡單,一個口袋也沒有——唯一手中握著的是手機。


    真好,懶得給恩平撥了,肯定關機。費欣然大約也遵從女友的指示,關機。她頭疼的想,自己還能投奔誰?


    或者去酒店住一晚?可是錢包在屋裏。


    所謂的山窮水盡。


    君莫打電話給他,一時間也隻是想起了他。


    “我被關在屋外了——無家可歸。”她語氣中帶著不滿,似乎在向電話那頭的男子發脾氣。


    韓自揚頭一次被她的話驚愕得迴不上話——她第一次這樣帶著撒嬌的甜意和自己說話,過了片刻,似乎平復下心緒,帶著笑意:“你下來。”他快速的將車掉頭。


    “你想怎麽樣?要不我讓人送你迴去。或者在這裏住一晚?”他略帶微笑的看著她撅著嘴,神氣像極一個孩子,很有耐心的問她。


    “不迴,我所有的東西都在上麵。”她沒好氣地指了指樓上,“你……能不能借我些錢?”


    韓自揚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借錢?”他重複了一句,“你想住酒店?”


    君莫點點頭。


    “住我家吧。”他淡然說,“我今晚不迴來,反正屋子空著。”態度認真而懇切,並不讓她有一絲難堪。


    “那怎麽行?”君莫搖搖頭,執著的伸出手去,“借我點錢好不好?”


    他看著伸在自己麵前纖細的手,一把拖了過來,不再向她解釋。她一直不知道韓自揚住哪裏——原來是小區最裏麵的一幢排屋。他的力量大得驚人,君莫乖乖的沒有掙開,轉眼便站在了屋內。他將屋子鑰匙塞給她:“我真是來不及了。你先自己呆著,一會有人給你送些東西來。”他才要帶上門,迴頭望她:“你不餓吧?”


    君莫抿嘴,搖了搖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這才打量屋子——感覺像極了他在南岱住的套房,其實是風格迥異的裝飾,可都是冷冷的,沒有活生生的有人住著的生活氣息。哪怕找出一團用過的紙巾,或者一截菸灰都好——似乎一切都纖塵不染,如同樣板房一樣僅供認觀賞。


    沙發是死灰色的——十分適合他的風格,君莫想起他今天也是穿了灰色的西服,真是英氣逼人——這才發現茶幾上攤著一本雜誌,翻著的一頁上是數部手機的測評報告,她隨手翻了幾頁,皺眉看著不熟悉的術語,一旁寫了一些極潦糙的單詞。


    似乎沒過幾分鍾,就有人來按門鈴。


    君莫快步去開門,門外是那次去瑞明傲慢著神色打量自己的秘書,手中提著很大一包東西,麵帶微笑的遞給她。


    君莫低頭看了看,聽到她解釋:“是韓總吩咐我送來的,您看有什麽還缺的,我再去帶來。”


    隨意的撥了撥,最上邊的一個極大的保暖飯盒,下麵放著睡衣洗漱日用品,她不好意思地道謝:“真是麻煩你了。”


    “不會。飯菜是公司裏帶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她頓了頓,“韓總現在有很重要的客戶要接待,晚上會聯繫您。”那雙化著精緻眼妝的雙眼含義不明的瞟了她一眼,君莫氣結:好歹自己也是純良的知識分子,居然被人這樣誤會。那個人什麽都給她帶來,偏偏不借給自己錢。這個樣子,又怎麽能不叫人誤會?


    隻是風度不能失,她禮貌的目送那個苗條的身影走出去,恨恨的關上門。


    從來不知道鬱結的情緒能讓一個人食慾陡增,或者是飯菜很合胃口,君莫看著桌上已是空空的四層飯盒,半天才想起來應該去洗掉。


    他的廚房更樣板房,整套的進口廚具,就是沒有找出一瓶洗潔精——真是懷疑那天的一桌好菜是不是他做的。


    君莫隻能就著水沖了沖,擱在一邊。


    又不好隨便進人家房間參觀,君莫隻能坐在電視前,無聊的將幾十個頻道翻來覆去的看。他家的固定電話響起了——君莫不敢接,任它響了很久。片刻之後,是自己的手機響了,她這才接起來。


    他的聲音沉沉的,帶著不悅,“你在哪裏?”


    “你家啊。”


    陡然間似乎不悅消散開去,“剛才怎麽不接電話?”他問。


    “我怕是找你的電話不敢接。”君莫老老實實的說,“怎麽不打我手機?”


    “我以為你看得懂固定電話上的來電顯示。”韓自揚語氣中帶著戲謔。


    君莫心虛的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末尾三個六,是她熟悉的號碼。


    “晚上你睡樓上左手的房間,都是新的。”他對她說,“我大概不會迴來了,今晚會忙到很晚。”


    後句的解釋怎麽聽都別扭,君莫覺得自己的臉微微紅了起來,嗯了一聲。


    “明天我也去b市,你等我迴來,一起去吧。”


    “好,可是我要等恩平迴來,等她開了門我好取東西。”她自然而然的答應,全然沒有拒絕。


    “哦。”他輕描淡寫的答應,像是想起了什麽,“你……你一個人晚上住著會不會害怕?”他的房子其實不算大,兩層而已,隻是一個女孩子住著空蕩蕩的,大約都會有些害怕。


    君莫完全想岔了,她是沒住過大房子,自己的家總是很小,可是到底也是一個人獨立過了那麽久,還是個孩子麽?


    她慡快地笑:“頭一次住這樣舒服的大房子,怎麽會怕?”掛掉電話,憤憤不平的抱膝坐在沙發上,突然鬆一口氣:要是他晚上迴來住,那麽自己無論如何寧可麻煩徐總,也不想孤男寡女的在他家獨處。


    跑到二樓的房間,打開燈,一張極大的看上去很軟的床,一套灰色條紋的睡具——他真是喜歡冷色調。君莫將睡衣和亂七八糟的東西提進浴室,熱熱的沖澡,將頭髮吹得微幹躺在床上,這才後悔——下午睡了那麽久,果然現在難以入睡了。床頭的燈微微亮著,本是最適宜入睡的光線,她突然無端端覺得害怕起來,這樣大的房子,她果然還是不習慣的。


    於是跳起來把大燈開上,走到門口,忍不住偷偷將門打開一條fèng,往外張望——漆黑一片,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出去將所有的燈都打開了,隻能將門反鎖,然後鑽進被子,支起耳朵聽外邊的動靜。


    其實什麽聲音也沒有,君莫覺得自己的神經簡直敏感到了極點,隻要有人輕輕一撥,大約就會崩開——爺爺頭七那晚,她就是這樣,覺得自己陷進一個巨大且黑暗的夢魘中,明明知道眼前猙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可以掙脫的,可自己就是醒不來。父母去樓下給爺爺燒紙錢和衣物,她聽得分明,卻連動動手指都不能。不知過了多久,父母的腳步走近,她才勉力睜開眼,大汗淋漓。


    直到樓下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君莫像彈簧一樣跳起來,躡步走到門邊,緊緊握著手機,忍了好久,這才開門——樓下開著燈,亮堂堂的晃人眼睛。她鬆了口氣,不會有賊膽大包天到這程度吧?


    果然不是賊,韓自揚微微彎著腰在茶幾前放下鑰匙,轉頭看見她穿著整套的睡衣站在二樓臥室門前,挑眉笑了笑:“吵到你了?”


    君莫向前走了幾步,“沒有,我以為是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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