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明的高級員工餐廳,短短的午餐時間馬初景依然不肯放過韓自揚,幾乎喋喋不休的嘮叨身為總裁也不該擅自更改計劃。


    韓自揚沉默許久,終於開口:“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董事會都對這次活動很滿意?”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是個完美主義的追求者?”馬初景理直氣壯的頂迴去。


    韓自揚再度陷入沉默。


    “以後還有沒有和南岱的合作?”馬初景有些期待的問,“我挺喜歡那個小姑娘。”


    韓自揚似乎有了些興致,抬眼看了玻璃窗外,極高而透明的空間中人似乎也能漂浮起來,起起落落——最近自己的心緒竟然也如此一般。陽光跳躍著閃爍,讓他想起那雙琉璃般流轉華韻的眼睛。


    “老大,你知道我說得是誰吧?”馬初景開始躍躍欲試,“這個小姑娘挺特別的,掩飾得太好,可總覺得她有心事。”馬初景是營銷總監,消費者心理滾瓜爛熟,看人心事方麵亦是一流好手。


    “初景,那天我說了要請你們一起吃個飯。你去安排一下吧。”他突然對馬初景說。


    “行,我把南岱的人都叫上。”馬初景愛熱鬧,一口答應下來,“要不要叫上你學妹?”


    韓自揚淡淡一笑:“不用。”含義很明確,他已不想繼續這個談話,馬初景卻愣了很久,他什麽時候,也有了這樣不設防的笑意?


    距離上一次這麽舒服的自然醒大約足足有一個世紀隻遙了吧。君莫依舊懶散的靠在厚實綿密的枕頭上,一掬長發綢子般散落,直到肚子實在有些餓得狠了,方才不情願的起床。她其實是個節奏很慢的人,至於為什麽在學習、工作上效率那麽高,她總是沒好氣地說:“都是些我不愛做的事情,當然要快些做完啊!”


    然後她有正當的理由將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cafe shop,心安理得的看著晚霞悄悄的從城市的一邊渲染開來,濃墨重彩的綢緞竟似能將那冬日裏的寒意驅散,“這不過就是最後的假相啊”,君莫低低的說,“看,又是黑夜了。”


    淩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君莫,你是不是有心理疾病?”


    君莫向來心思敏捷,順著話茬:“從來沒有——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男人那是數不過來啊,您別費心,我年輕貌美卻不談戀愛隻不過看不上一般人而已。”


    這番話說得順溜無比,叫淩姐止不住的好笑。她努努下巴指著窗外,正開過一輛白色寶馬跑車,“你的至尊寶至少得開這種車,才入得了你的眼對不對?”


    君莫哧的一笑:“我有那麽淺薄麽?我的darling那得學富五車、深沉淵博,最好還清貧高尚……”


    她的話沒說完,電話催命。片刻後,她掛上電話,猶然戀戀的看了一眼溫暖的咖啡小屋:“飯局,推不掉。”


    趕到南岱中餐廳最大的一個包廂,三大桌的男男女女,撲麵而來的喧譁差點沒讓她背過氣去。一色的帥哥美女——真是恰好,南岱向來以美人聞名,瑞明的年輕男子也個個長相好、氣質佳——氣氛又豈會不融洽?


    馬初景拽著她的手臂,不滿的問到:“找你還真困難啊?”


    君莫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我休息。”


    她被安排坐在了恩平這一桌,一眼望去,對麵的男子一件白色的襯衣,目光中蕩漾出難以言說的情緒,密密的目光沉澱在自己身上,卻終於展眉一笑——君莫心跳猛地失去節律,隻能報以微笑,隨即低頭吃了一口涼菜。韓自揚的左手邊坐著費欣然——研發部新晉的副總監,剛從國外迴來,下午便向韓自揚匯報海外市場的技術動態,順道留他一起晚餐。


    君莫忍不住抬眼偷偷去那個陌生的男子——他的身上,那樣熟悉的氣質,她許久未見的、貪戀如斯的——終於還是迴過神來,鎮定的告訴自己:那不是他。


    身邊恩平忍不住哼了一聲:“你看許優。”


    許優自然在這種場合八麵玲瓏,正在對費欣然敬酒。費欣然素日裏也隻是專注研發,又不諳酒道,連連被灌了好幾杯酒,對著許優臉已微紅——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為了別的。南岱多的是美女,瑞明亦多青年精英,想必這一頓飯能促成不少好事。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渾然沒有注意到原來身邊的位子早已亂了次序,人人交叉往來的互相敬酒說笑,這一桌上,似乎隻有兩個人巋然不動,各懷心事。


    馬初景擠到了君莫身邊:“來,李經理,幹一杯。”


    她微笑的飲下一杯啤酒,不動聲色的輕聲說:“我去下洗手間。”起身的時候倒是瞥到恩平略帶情緒的一杯杯喝著酒,眼神飄忽。她隻以為恩平工作中心情不好,也不以為意。


    站在門口大口唿吸新鮮空氣,一時間還真是有些不想迴去,似乎涼慡的空氣一下子帶去了臉上發燙的溫熱感。等到再迴去的時候,費欣然和許優已經占據了自己和馬初景的位子,她眯起眼睛打量周圍,懊惱得發現唯一空出的位子不過就是韓自揚旁邊。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他的目光明明就掃到了自己,帶著一抹興味的挑起了眉梢——隻能慢慢走過去,盡量自然的坐下。她想,那一日自己帶了脾氣對他說話他是知道的。也不敢看他的目光,隻是直直的坐著。


    很奇怪,周圍明明那麽熱鬧,可是為什麽似乎這裏隻有兩個人沉默而寂靜的空間,誰都無意去打破。君莫隻能不自在的對他笑笑,試圖找話說:“韓總怎麽吃這麽少?”


    韓自揚略帶詫異,似乎在微微忍著笑:“我吃得少?你進來到現在隻吃了不到十口吧?”


    “是麽?”她也隻能笑笑,重歸寂寞。


    “李經理,我想對那天早上的行為作出解釋。”耳邊的聲音溫和而沉著,迫得君莫對上他的雙眸,而韓自揚,亦像是準備充足,緩緩而道:“那一日早上我的處境尷尬,你知道,廖小姐和我……”他想了一想,“不適合獨處,所以,我追上你說了幾句話。”他說得含蓄,君莫亦不想了解“不適合獨處”的原因,隻是微微一笑。


    她在小心掩飾,韓自揚還是看出了一絲的不以為然——她當然不以為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會少麽?好吧,就算自己接受這樣的解釋,沒有什麽差別,隻是那樣子光彩奪目的兩個人的糾葛,她全然無意糾纏其中。


    他卻還是溫煦的笑:“我的態度略過急躁了些,隻是和心情有關。”——這是很明白的告訴她,隻是因為她在而已,不是因為她是李君莫。


    君莫鬆下一口氣,很是謝謝他的解釋——於是真心實意地流露出了笑容,燦爛甚似屋頂那盞耀眼的水晶燈。


    韓自揚也是鬆一口氣,他自問並沒有騙她,隻是卻不得不這樣向她解釋。她這樣子將自己保護起來,似乎也在逼他,不得不這樣子重新處理兩人的關係。


    歐蕾咖啡(new)


    報紙,麵包,摩卡壺。雙手合圍住極大的杯身,一整日的溫暖,從清晨那一杯咖啡色液體開始。日日如此。


    “你處理完香港那人的投訴了?”恩平敲敲君莫的桌子,後者懨懨的趴在桌子上,食欲不振的樣子。


    “不光是香港人,那個東北大叔和上海小姐,還有瑞明產品推廣的報告書。”君莫冷冷的說,“你跑來到底幹嗎?”


    恩平訕訕的笑:“你效率極高無比啊!”


    “心情不好。”君莫不耐的點頭,“請問,您到底有事沒?”


    “沒有沒有。”恩平嚇得忘了來意,“來看看你。屬於串崗行為。我走了。”


    “嗯。”


    “可是我還想問問你,聽說你冷言相對韓總?”恩平還是忍不住,從門外探頭進來問道。


    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出去!”她狠狠地將發泄球砸向恩平,嚇得恩平立馬縮頭遁走。


    君莫嘆口氣,起身檢起那個雞蛋形狀的發泄球——那是在夜市地攤買的。然後,再拿起那份通知《關於承辦全國歷史學術論壇的通知》。再翻開隨附在後的人員名單——那麽熟悉的名字。她真的在苦惱:還是辭職算了?


    她那麽想逃避的迴憶,她用忙碌工作麻痹的那片精神園地,她尚未恢復的創傷——真是好笑,隻是因為可能見到他——通通要功虧一簣了。諷刺的是,這一切竟然沒有對錯。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句話:盡了人事,天命亦未必歸你。


    日子這般渾渾噩噩的過,她盡量不去想即將到來的相遇,心中也存了份僥倖——誰說他一定會來?這次的會議上頭也是極重視:“我們要兩手抓——商業上抓緊瑞明這樣的大客戶,而承辦學術會議也可以提高酒店的品位和文化嘛。”


    徐總話鋒一轉:“李經理你是l大畢業的麽?”


    君莫點點頭。


    “咦,君莫你的簡歷上不是寫著你也學歷史的麽?”人事部經理突然開口問道。


    呆若木雞的微張著嘴,李君莫立刻明白了什麽才是真正的被老天拋棄——她真恨自己提前休完了年假。


    “你該請客了。老總把兩次這麽重要的接待任務交給你負責,下次經理競聘你就有優勢了。”恩平言之鑿鑿。


    君莫掉頭就走。照例的早晨抽檢工作她覺得特別不順利,以往睜隻眼閉隻眼的部分她下手毫不留情:五號樓的領班因為大廳頂上不顯眼的蛛網而被扣了分;三號樓的更慘,監視器中站立服務晚了一分鍾,立刻被狠狠地訓了一頓。她往紙上刷刷的寫,嚇得幾個慣常關係極好的同事連招唿都不敢打,隻是拚命上下檢查自己的衣著儀容,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向來溫和的李經理居然會如此疾言厲色,然而也隻有君莫自己知道自己這是色厲內荏。她以前也是這習慣——一遇不開心的事情總是愛遷怒旁人,一把火通通燒到他身上。後來終於慢慢收斂起來,現在倒好,人還沒重逢,脾氣又迴來了。


    君莫又將報告上因為早上被扣分的名單劃去,重重嘆口氣,給幾名員工發郵件,說明早晨的事情隻算是警告。


    不快樂時振作的秘訣是拚命工作,厭惡工作的秘訣又是加快進度——恰好是良性循環。現在全都不管用了。君莫趴在桌子上,鼻子開始發酸。電腦滴的一聲,提示有新郵件。


    君莫揉揉眼睛,打開。頓時愣住,那麽熟悉的名字,三年了——這麽長久的未曾想起,以為自己早已忘了他的樣貌。可現在,清清楚楚地從腦中鑽出來。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續杯咖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處可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處可逃並收藏續杯咖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