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元鶴聞言見慧安麵露焦急,卻隻是揚了揚眉,道:“迴去再說。”


    慧安隻當真出了什麽事,心中忐忑了下來,迴到房中關元鶴卻也並不急著和她說話,將她放在床上,吩咐方嬤嬤去準備沐浴的水,和慧安一道進了淨房,清理了下身上,這才又抱著她迴了屋,逼著慧安吃了一盅冰唐蓮子湯,才算坐定。


    慧安早先問了他兩次,他就是不說,吊的她的心七上八下,如今兩人總算是都清爽了下來,她才忙拉著關元鶴的胳膊,再次急聲道:“皇上當真反悔了?你倒是快點說嘛,故意急人家!”


    關元鶴見她如此著急,便歎息了一聲,方才抱著她迴來隻覺和摟著個大炭火爐子一般,又見她眉宇間滿是疲倦之色,真真是動了阻止她前往太仆寺的心思,隻如今瞧著她隻以為事情有變就急成這般的摸樣,關元鶴到底不忍拘束著慧安,使她不得開顏,故而方才那心思便又散了,隻道:“皇上九五之尊,說出的話豈會反悔,以後這話莫要再說了。”


    慧安聞言一愣,隻是心中卻鬆了一口氣,隻她這會子才察覺出關元鶴的心情真的不悅來,她不免微咬下唇,眨巴著眼睛湊近關元鶴,撫摸著他的手臂,輕聲問道:“你幹嘛生我氣?”


    關元鶴見她如此,又被她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身上微顯僵硬的肌肉,那些氣悶已是盡散,又歎了一聲才道:“我隻是不想你那麽辛苦。”


    慧安倒是真沒想到他是因為這個,因為她自己是半點也沒覺著累,覺著辛苦過。吃些苦,受些累,皆是因為心中有所求,自己的努力能換迴成果,這叫她尤為高興,反倒是前世每日無所事事,做著尊貴的王妃,卻是累的日漸消瘦。


    見關元鶴眸中寫著心疼,慧安不覺心頭一甜,笑著環住了他的脖頸,將小腦袋靠在他肩頭閉著眼睛道:“你多讓我靠著便不會覺著累了。”


    關元鶴聽她言語中滿含情意和依賴,不覺心一蕩,環著她的肩頭撫了兩下,這才道:“太仆寺選吏之事倒並非皇上改了主意,隻是將時間挪後了五日。你應知道,我大輝自和北胡開戰之後,戰馬便嚴重短缺,這兩年多從西藩購買戰馬,隻是前不久厄爾倫親往西藩一趟,拜會了西藩國王高木仁,西藩一向是我大輝的進貢國,皇上聽聞後曾震怒過,隻是如今豈能和西藩翻臉,故而禮部便選了使臣出使西藩,並邀高木仁前來朝拜我皇,高木仁的大隊如今已到了興州,再七八日的功夫便到京城了。”


    慧安聞言一愣,大輝原有戰馬多是從胡人那邊私購的,如今兩國一開戰,自是不行了。地方馬場飼養的戰馬到底數量有限,便隻能再依靠西藩,隻是西藩的戰馬是高原馬,並不適應大輝的環境,存活率極底,可若戰馬供給不上,北邊便定要吃敗仗,故而盡管如此朝廷也別無它法,還是得更大量地購買西藩馬。這也是賢康帝尤其重視南方馬場戰馬飼養之事的緣由,盡管如今已經證實南方也能飼養戰馬,但是飼養戰馬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和西藩的關係如今不能斷。而且那西藩雖小,但是和北胡卻也接壤,若是北胡和西藩交好了,對戰事也是不利,此番西藩國王來朝賀,想來朝廷會多加安撫,那國王高木仁隻怕是在待價而沽呢。


    慧安想著不覺蹙眉,抬起頭來瞧向關元鶴,問道:“太仆寺之事和這西藩國王又有什麽有關?”


    “西藩戰馬多,國人也愛馬,這迴高木仁來朝賀便帶了三百匹優質馬。高木仁聽聞我朝在南方養馬成功,又聞皇上要親臨太仆寺,從全天下光選醫者進入太仆寺供職,故而對此很感興趣,說是想要一觀此盛況,令西藩的馬醫和我大輝較量一番,驛站送來此消息,皇上聽聞已經應允了。”


    慧安聞言不覺揚了揚眉,笑著道:“這高木仁還真是見縫插針,自前成國公率兵殺進西藩京都,西藩對我大輝稱臣,多年來都服服帖帖的,如今大輝一和北邊開戰這便不安分了起來,還不是拿捏著皇上現下必不會對西藩用兵致使兩麵受敵?他這般還未到京便挑釁了起來,也不怕皇上日後秋後算賬!”


    關元鶴見慧安說的憤憤不平不覺搖頭失笑,道:“你倒比朝中的大臣更關心國事。”


    慧安聞言便咯咯地笑了起來,又想起昨日夜裏關元鶴說的話,問道:“皇上令你在京思過,又不用上朝,這兩日你倒日日地往外跑。今兒早朝旨意可曾宣下了?”


    關元鶴聞言點頭,道:“除了我昨夜說的那兩位,另外皇上還指了大學士袁新孫女為徽王妃。秦王大婚定在了明年春上,側妃進府晚三個月。”


    袁新孫女……慧安聞言不覺一怔,這個女子慧安是聽聞過也見過的,前世時皇上要賜給李雲昶的兩位側妃中,便有這袁府嫡女袁琪。其祖父袁新雖官職不高,但卻是高祖時的狀元公,聽說差點就連中三元。


    大輝雖是科舉取士,但是科舉所錄用的官員實為有限,多數要職和官員都是高門推舉出來的,袁新出身寒門,像他這般通過自己努力而平步青雲的在大輝實屬少見,加之他是真有才學,故而在天下寒士的心目中頗有份量,很具號召力。


    徽王是李雲昶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年僅十五,皇上竟是已為他賜婚。徽王的正妃和李雲昶的側妃,對李雲昶來說隻怕也沒甚區別,前世時她跑去力阻賢康帝賜側妃給李雲昶,也難怪他會那般生氣,沒有拿刀子劈了她已是對她的厚待了吧……


    慧安想著不覺勾起一抹譏諷的笑來,道:“你們定是花了不少心思這才促成這三樁親事的吧……”


    關元鶴聽她如此說,便揚眉道:“倒也未曾,前些日秦王在青屏山遇刺險些丟命,皇上心中自有計較,隻是最後卻雷大雨小,到底對秦王少個交代。眼見便到了睿敏太後的忌日,佟妃多年來替皇上抄錄經書為睿敏太後祈福,皇上對佟妃母子心有歉疚,這親事也算是一種補償。”


    慧安聞言越發覺著諷刺,怪不得前世她便不招佟妃的喜歡,想來這些年佟妃喜清淨,深居簡出,從不爭寵,也不過是手段罷了,慧安想著便譏笑了一聲。


    關元鶴本抱著她,不曾瞧見她的神情,聽到這一聲譏笑才覺不對,他將慧安拉出來,見她麵含譏諷,便蹙眉挑起了她的下巴,盯著她,道:“怎麽了?”


    慧安這才迴過神來,卻是搖頭,道:“沒什麽,就是覺著可惜了那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所嫁的良人不過是拿她們當攬權的工具罷了。”


    關元鶴聞言又見慧安唇角勾著一抹悲涼的笑意,他便目光微沉,道:“女子所謂的良人不也是能夠她尊榮和安逸生活的男子嗎?家族聯姻,利益互通,這世上所有女子都如是。”


    慧安聽罷心一觸,到底是搖頭一笑撫了撫關元鶴緊蹙的眉頭,道:“我明白,不過是一時感歎罷了。隻是我不管別人如何,我要你喜歡我,便隻是喜歡我這個人!就如我喜歡你,隻因你是你一般!”


    關元鶴不覺一怔,瞧著慧安明眸中蕩漾的情意,他眸中也閃爍起寶石般的光輝來,唇角便跟著揚了起來,將額頭抵上她的,道:“慧安……我知你喜歡我,可你也不必說的這般直白吧,心都軟了。”


    慧安聞言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麽,麵頰唰的一紅,關元鶴便抵啞一笑,唇卻就勢落了下去。


    這日關白澤迴府便如往常一般先到福德院中請安,他陪著定國夫人用了膳,又說了一會子,定國夫人便和他說起了慧安今兒掌事的事來,言語間不乏稱讚,關白澤聞言自也心中高興,便哈哈笑著附和了兩句,定國夫人便突然又道:“你那媳婦總歸是掌理了中饋多年,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來這迴雖是奪了她中饋的權力,但她也不算出了大錯,潔丫頭和卓哥兒的事你也不能都怨在她的頭上,養不教父之過,也是你平日對孩子們太過疏忽所致。今兒安娘掌事,你那媳婦隻怕心氣兒難平,聽說不小心摔了兩隻花瓶,你也多勸勸她。”


    關白澤聞言眉頭便微蹙了下,定國夫人見此就未再多言,又念叨了兩句別的事便令關白澤迴去。


    關白澤坐上轎子,出了福德院,便有小廝問道:“老爺,可是還往清姨娘……”


    這些日子蘭姨娘因四少奶奶落胎一事吃罪了關白澤,崔氏又在禁足,故而多日來關白澤都是歇在清姨娘那裏,如今聽聞了小廝的話想著方才定國夫人刻意說的那兩句,他便沉聲道:“迴祥瑞院。”


    小廝聞言一愣,卻忙吩咐了一聲,轎子便向祥瑞院而去。關白澤到時院中靜悄悄的,正房燃著燈,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外頭連個服侍的丫鬟也無,他進了屋聽到裏頭又咳嗽的聲音便大步進去,卻見崔氏躺在床上神情憔悴,正在趙媽媽的拍撫下劇烈地咳著,他眉頭一蹙,沉聲道:“這是怎麽了?”


    崔氏二人聞言嚇了一跳,見是關白澤站在屋中,崔氏一愣,半響趙媽媽才慌忙著反應過來請了安,又快步出去請人來伺候,關白澤見崔氏掙紮著要起身便走到了床邊,壓住她的肩頭,道:“不必起來了,這是怎麽了?”


    崔氏眼眶就是一紅,卻笑道:“老爺怎麽來了?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著了涼。心裏頭又擔心卓哥兒和潔兒,身子便有些沉。”


    關白澤本就是因這兩個不長進的孩子生崔氏的氣,也最是厭惡崔氏這偏袒孩子的慈母模樣,聞言麵色就沉了下來,道:“有什麽好擔心的,他們還能短了吃食不成!”


    崔氏聞言也知關白澤氣還沒消,自己不該提起此時,故而便隻諾諾地道:“我也是瞧卓哥兒今兒來請安麵色不好,病怏怏的,這才……”


    關白澤便冷哼一聲,怒道:“病怏怏的?!怎先前在內院和丫鬟們胡混時不見他病?如今剛搬到外院倒是病了起來!”


    崔氏聞言麵上一白,知道心急之下又說錯了話,便沒再開口,關白澤卻怒氣難消,又道:“今年秋闈若是不中,便送迴江陽本家在閣樓上思過一年,我倒看看他還敢不敢胡來!”


    崔氏一聽要將關元卓送走,登時便慌了,忙道:“我定好好督促他用功讀書。”


    關白澤見她眼淚要落下來,便煩躁地踱了兩步,接著才道:“你隻當我不心疼他,我這是為他好才拘著他,他如今已是不小,可你瞧瞧他除了會和丫鬟廝混,逗鳥走狗,還會些什麽?我也不指望他能多出息,起碼不能敗壞門風!”


    關白澤言罷見崔氏眼淚滾滾,到底顧念多年的夫妻情分,未再怒言,卻勸道:“你若真為他好便看管著他,他這般也是難成大器了,將來守著些家產一輩子也吃不了什麽苦頭,隻是總得有人幫襯他才行。我如今年事已高,朝廷上……”


    關白澤說著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並未說下去,接著才又道:“錦奴是他的親哥哥,便是感情淺,到底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呢,你眼光放遠些,為卓哥兒謀條長路才是正經。你如今眼巴巴地盯著這府裏,將來便是為卓哥掙上個金山銀山,那也得他自己有那守住的本事才成啊!這麽淺顯的道理,你說你怎麽就……”


    關白澤說著已是惱怒地瞪了崔氏一眼,見她麵色變幻不停到底沒再多說下去,隻失望地搖了搖頭,眉眼間掛上了疲累,道:“罷了,你早些休息吧。”


    他言罷便往外走,崔氏一愣,忙道:“老爺您去哪裏?”


    關白澤不曾迴頭,道:“我去書房睡。”


    嫁給關白澤這些年,崔氏從未聽他將話說的這麽清楚明白過,方才一時已經怔住,如今瞧著關白澤的身影佝僂又蕭索,想著方才關白澤的話,崔氏不由瞪大了眼睛,麵色慘白起來,忙道:“老爺!可是朝堂上出了什麽事?”


    關白澤這才轉過身來,隻道:“無事,我說的話你多想想便是,早些歇著吧……”他想了想到底又加了一句,道,“卓哥兒是我的麽兒,我不會害他的。”


    言罷他便大步出了屋,屋中一空,崔氏眼淚便滾了下來,又是歡喜又是惆悵,張媽媽本就在外頭守著,屋中的動靜倒是也聽到了,關白澤一走,她進來見崔氏哭的難抑,便忙勸道:“夫人快別哭了,這大晚上的,傷身。”


    崔氏聞言卻拉了張媽媽的手,道:“你聽到了嗎,老爺心裏有我們呢……”


    張媽媽見她這般眼眶便也跟著一紅,連聲道:“老爺心中自是有夫人和小姐公子的,夫人快莫傷心了。”


    崔氏卻是搖頭,淚水滾落著,道:“這些年他從不曾說過這話,我知他心裏還裝著那顧舒雲,對我們母子不上心,這些年也早就絕望了,隻想著能為卓哥兒多籌謀,沒承想老爺他心裏還是念著我們母子的好的,他也是為卓哥兒想著的。”


    張媽媽便道:“奴婢早說老爺看中夫人,夫人偏不信,這是好事,夫人快莫哭了。”


    崔氏這才漸漸露出了笑模樣,又想著關白澤的話,倒是覺出幾分味來了,隻道:“你說,將來卓哥兒若是有個什麽事兒,三爺他真會顧念兄弟之情拉上一把嗎?他連生身之父都……”


    張媽媽聞言也麵露沉思,道:“夫人是在想老爺的話吧,夫人恕奴婢多嘴,奴婢瞧著三爺隻怕有開府另過的打算呢。三爺雖是對老爺有氣,但就像老爺說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卓哥兒那和他到底是親兄弟啊,便是他不願拉,這世人的眼睛卻還盯著呢。”


    崔氏聽張媽媽這般說,麵上便沉思了起來,張媽媽便又道:“夫人雖不是三爺的生母,這些年三爺又不在府中,雖是也鬧過些不愉快但到底夫人從不曾苛待了他,他也不至那般狠心啊。”


    今日慧安收拾了胡奎兩口子,崔氏氣的不輕,張媽媽卻瞧出了慧安的能耐,她跟著崔氏時間已久,對崔氏極為了解,已瞧出崔氏不是慧安的對手,如今聽了關白澤的話倒也覺著有道理,這才如是道。


    崔氏聞言點了點頭,越發心思沉了起來。隻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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