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媽媽走後,慧安又看了會書,眼皮便重了下來,止不住地一個勁兒打嗬欠。見關元鶴還未迴來,慧安便索性不再等他,洗漱後就先睡下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著察覺有人貼上來,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腰,慧安不覺嚶嚀了一聲,動了動,翻了個身。


    她在關元鶴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有些含糊不清的道:“怎麽才迴來……”


    關元鶴見慧安如小蟲子般在懷中拱了拱,一副自然而然地依賴,不覺笑著低頭,親吻著慧安的額頭,輕聲道:“吵醒你了,睡吧。”


    慧安聽他聲音雖是極輕極短,但是言語間卻似帶著一股飛揚的輕快感,不覺撐起微沉的眼皮抬眸瞧向關元鶴,帳中光線微黯,關元鶴的臉頰隱在陰影下,慧安卻還是瞧清了他璀璨如同寶石一般的眸子,還有飛揚的眉宇,舒展的唇線,他似是心情極好呢。


    極少見關元鶴如此情緒外露,慧安混沌的腦子不覺為之一清,唇角也挑了起來,她微微撐起身子笑著瞧向關元鶴,道:“有什麽好事嗎?”


    詫異於慧安的敏銳,關元鶴挑起眉來,禁不住撫摸著慧安柔順的長發,指尖沿著那發絲間彎曲的弧度遊走,笑著道:“皇上已經草擬了秦王殿下的賜婚詔書,定下了顧馨妤為正妃,朝雲侯嫡長女白徽容為側妃,明兒早朝旨意便能宣下了。”


    慧安聞言一怔,萬沒想到關元鶴是因為這個心情好,隻一想便也心中明了。既然關元鶴上了李雲昶這條船,兩人的利益早就綁縛在了一起。李雲昶有意帝位,其妻子的人選自是不能馬虎的,那顧馨妤是顧家的嫡女,顧家曆來行事極為內斂低調,雖是賢康帝的母族,但是其嫡係卻反倒遠離朝堂,安國公顧清林本是朝中肱骨之臣,但扶持賢康帝坐穩皇位後便以身體不爽利為由致仕了,而其長子,也就是顧馨妤的父親不過屈居三品。


    然而皇上對顧家的禮遇卻還在,顧家子嗣繁茂,為官者也頗多,又是簪纓世家,在大輝的影響力也不容低估。並且前朝時曾有得道高僧給顧家看過風水,說顧家祖宅乃是風水寶地,尤利子嗣,旺族女。恰當時有一顧氏女子一胎生育了三個男嬰,並且皆養活成人了,自那之後大輝便有傳言,說襄陽顧氏女能生養,易出男丁。故而顧氏女曆來難求,嫁入朱門望族,公侯伯府的不知凡幾,隻這就不容小覷。


    當初她和關元鶴尚未定親時,便有兩種傳聞,一種說顧馨妤會嫁入關府,另一種卻說皇上有意將她指給淳王。當時淳王正春風得意,得顧馨妤可謂如虎添翼,卻不想最後淳王和太子之位擦肩而過,皇上指了雁州馬氏的嫡女為其王妃,而顧馨妤竟是要入主秦王府。娶了顧馨妤,李雲昶也算多了一份籌碼,也難怪關元鶴會高興。


    隻是這兩年太子的勢力越發大了,地位也日益穩固,淳王又不甘落敗,越發變本加厲地拆東宮的台,李雲昶雖說在朝廷上也有些賢名,但到底不能和東宮及淳王相提並論,便是娶了個好王妃,對其多有助益,但之後的路卻也未必好走,何以便叫關元鶴如此輕鬆高興?


    慧安心下納悶,便挑著眉瞧向關元鶴,道:“不知道的還以為等著迎娶美嬌娘的人是你呢。來日若是秦王真能登基,那顧小姐可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了,你這是為她高興嗎?”


    慧安說這話時紅潤的菱唇便刻意地嘟了起來,言語也酸溜溜的,關元鶴被她暗夜中晶亮流轉的眼波一嗔,隻覺著心口一蕩,撫在她腰間的手不覺下滑,狠狠捏了下她翹起的小屁股,惹得慧安驚唿一聲在他的懷中扭了扭身子。


    關元鶴不覺輕聲而笑,接著才又重新摟住慧安,道:“我高興是因為皇上的態度。”


    賢康帝的態度?慧安聞言不覺一怔,半響沒明白過來,接著眸光才悠忽一閃,猛地抬頭盯向關元鶴,急聲問道:“你是說皇上他……”


    慧安的話並未說完,關元鶴卻已明了她領悟了自己話中意思,他眼中閃過激賞,不覺撫了撫慧安的發,點頭道:“即便皇上不是屬意秦王,起碼也說明他對秦王爭儲是樂見其成的。”


    “可是太子……”慧安聞言不覺目露不解,若是皇上真有意李雲昶,那這兩年來對太子的扶持和縱容又是為何。


    關元鶴見她蹙眉,便沉聲道:“皇上身體還健朗著呢……太子,休說非是皇上屬意,便真是,他也未免太過心切了。連你收拾個把不安分的丫鬟都知道繞上一圈子,皇上又怎會不知欲擒故縱的道理?皇上對崔氏一族早就動了殺心!”


    慧安心一緊,卻還是有些不明白太子已經是儲君了,關元鶴怎麽就那麽肯定太子不是皇上屬意的帝王之選。她想著,不覺抬頭道:“你是說太子是皇上有意立的靶子?不能吧……”


    關元鶴聞言目光閃了閃,接著才沉聲道:“皇上對皇後雖說不上恩寵有加,但是這些年卻也多有寵愛,從不冷落中宮。早年崔皇後剛剛進宮時,更是曾得過盛寵,專寵,但是這麽些年她卻僅僅育下了端寧公主一女。那明妃不過是皇後為固寵接進宮中的,皇上瞧在皇後的麵上對其也算有幾分恩寵,但遠不及皇後半分,但是她卻育下了兩位皇子,你不覺這其中有異嗎?”


    慧安眉宇微動盯向關元鶴,半響才道:“你是說皇後不育是皇上有意所為?”


    關元鶴唇角微挑,點頭道:“其實皇後在懷端寧公主之前還曾有過一次龍脈,但是那胎卻隻保了四個月便小產了,那是一個男胎。若是活著,便隻比淳王小上兩歲,當時皇後剛剛入宮,崔氏也正是勢大之時。皇上極為寵愛皇後,中宮一宮獨大,按理說龍脈既已四個月,便算是坐穩了,然而皇後卻突然小產了,皇上盛怒,查查之下罪名卻是落到了當時的雲嬪身下。皇後傷心異常,當時的右相皇後的生父崔寧賢震怒,請求皇上嚴懲雲嬪,最後皇上將那雲嬪處死,株連九族,然而崔氏終究是換不迴那個孩子了。崔氏小產養了半年身子,身子養好後皇上的寵愛便就不及從前了,眼見著淳王兄弟日漸長大,皇上對其關愛有加,崔氏焦急之下這才選了明妃入宮。”


    慧安目光在夜色中微微跳動,道:“卻實有些不對勁,既是中宮獨大,那雲嬪怎麽可能,又怎麽膽敢去謀害皇後。這和自殺有何區別,雲嬪就算再蠢也不應該啊,害的皇後小產對她也沒多大好處啊。”


    不光是雲嬪,隻怕當時皇宮之中根本就沒人敢動皇後,也沒那能耐,隻除了一人,那便是皇後的枕邊人賢康帝。


    關元鶴聞言便又道:“有趣的是皇後兩次有孕,皇上都曾陪伴其到棲霞寺上香祈福,兩次也都被空了大師把過脈,皇後小產距離其往棲霞寺上香不過半月。而空了大師醫術高超,自脈象上判別男胎女胎對其來說並非難事。”


    慧安聞言心一跳,蹙眉道:“你是說就是因為皇上得知了皇後腹中是男胎,這才下了手,而端寧公主也是因為生為女胎,這才幸存了下來?”


    關元鶴便點頭,道:“對此我一直存有疑心,便著力打探了下,近來倒真被佟妃娘娘查出了端倪。早年皇後得專寵之時皇上曾為其大修承恩宮,專門修造了沐浴的鳳藻池。皇後沐浴時喜歡將鮮花花瓣灑在湯水中,每每沐浴都令宮女到禦花園中采摘鮮花,隻是冬季百花凋謝,便無法滿足她這一喜好。故而皇上為討其歡心,特意為其挑選了三十八種花,摘其花瓣用特殊法子製成幹花,每到其沐浴時,拋灑幹花入水,這些幹花經過處理,浸水便能和鮮花一般鮮潤,而且花香也比鮮花來的持久好聞,幽香撲鼻,皇後非常喜歡,每次沐浴都用這種幹花熏水。”


    慧安聞言挑眉,“那花有問題?”


    關元鶴便點頭,道:“正是,其中含有少量的桑血花,而桑血花有絕育的功效。”


    慧安聞言不覺一驚,皇帝真是好狠毒的心,隻是皇帝這麽明目張膽地害人,皇後竟是毫無察覺嗎?


    見慧安麵有疑惑關元鶴便又道:“那桑血花極為少見,又長在迴疆,認識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桑血花的花瓣和杜鵑的花瓣極為肖像,本就不好分辨,製成幹花便更加難辨了,皇後一直以為那是杜鵑的花瓣。再來那桑血花隻能絕育卻不能致人小產,皇後自用那湯水之後還曾孕育過端寧公主,故而便更不會懷疑到那些幹花了。而且那些花都是皇上特意命人為其準備的,皇後又怎會去懷疑皇上?不僅如此,那幹花中桑血花的用量也極為小心,從脈象上根本就瞧不出端倪來。皇後這些年一直用那湯水沐浴,潛與默化地身子早已不易受孕,隻可惜太醫們瞧不出究竟罷了。”


    這麽說賢康帝根本就沒有要皇後誕下皇嗣的意思,所謂的盛寵背後竟是這樣讓人惡心的真相,慧安隻覺一陣心寒。


    關元鶴見她瑟縮了下,便緊了緊環著她的手臂,拍了拍她的肩頭,又道:“你定然也知道,當年皇上還是王爺時對王妃高氏尤為愛重,王府之中隻有王妃一個女主子,便是王妃懷有泰王和淳王之時,他也不曾迎娶側妃。奈何天嫉紅顏,高氏命薄,皇上一直想追封高氏為孝仁皇後。高氏是皇上的結發妻子,又為皇上誕下了兩位嫡子,功不可沒,而崔氏就算再顯貴也終究是繼室,論理追封高氏為皇後是理所應當,卻也正因為高氏留下了兩位皇子,使得崔寧賢為了崔皇後能誕下身份貴重的嫡子來,以權柄相要挾,迫使皇上不得不答應不再追封高氏。皇上是九五之尊,卻連給亡妻一份應得的尊榮都不能,這對一個男人來說簡直就是恥辱。皇上豈會不心存恨意?自崔寧賢過世,皇上連番打壓崔氏,對淳王兄弟卻關愛有加,後來兩次提出追封高氏,便能瞧出一二來。”


    慧安聞言卻是一歎,道:“崔寧賢當時位列右相,手掌兵權,崔氏又滿門權貴,使得他太過傲慢自大了。當初高氏已逝,淳王又不過是繈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孩,若是他令崔皇後撫養了淳王,隻怕皇上反會真心愛重皇後。都說生母不如養母親,今日便是淳王坐了太子位,來日崔皇後同樣是尊高無比的太後,皇後也不至於被皇上算計地無子可依。崔寧賢偏就用了那麽強硬的手段,隻能使皇上怨恨在心,反而因為愧疚越發對高氏念念難忘,越發因歉疚偏袒寵愛淳王了。”


    慧安說著不覺搖頭,卻也明白了關元鶴的意思,既然皇上連崔皇後為其生育子嗣的機會都不願意給,可見他對崔氏有多麽的記恨,可這兩年皇上的行為卻並非這麽一迴事。


    皇上不僅恩寵太子,提升了其生母的地位,並且對皇後也更加敬重,對崔氏一族也見寬厚。華國夫人過世,崔明達本丁憂在家,然而他隻守製了兩年,皇上便奪情令他重任了工部尚書一職,還加封其為太子太傅,恩寵尤勝從前。慧安本以為皇上這是禮遇太子,如今瞧著卻不然。既是恨,哪裏有那麽容易消除的?太子是皇後的養子,利益和崔氏綁在一起,皇上又怎麽可能真心屬意太子登基呢?


    慧安早先便覺皇上既然那麽寵愛淳王,之後卻將其死對頭的平王冊立為太子,這對淳王太過殘忍了,等於說已是斷送了淳王的性命,她還覺著帝王之心真正是難測,怎能說變就變了,如今瞧著皇上這竟是別有用心呢。


    慧安想著不覺抬頭瞧向關元鶴,道:“皇上痛恨結黨營私,欲將毒瘤養大好一下子剜掉,可你怎知皇上這不是在為淳王清掃障礙?說不定皇上還是有心淳王呢。”


    關元鶴聞言搖頭,道:“皇上雖還疼愛淳王,但是對他卻是真正的失望了。繼續縱容他,不過是令他和太子一黨抗衡罷了。”


    慧安聽關元鶴說的肯定,心中微疑,“你怎知道?”


    關元鶴卻並未迴答她,隻撫著她的麵頰道:“感覺。”


    慧安不想他會說出這話來,結舌地眨了眨眼睛,接著便兀自咯咯地笑了起來,隻是笑了兩聲卻又停下盯著關元鶴控訴著道:“既然你猜太子早晚會成棄子,為什麽還要將雲妹妹送給太子?”


    關元鶴不想慧安竟是還介意此事,微微愣了下,這才撫著她的頭發道:“你也說了,是猜測。君心難測,怎能坐等。”


    慧安聞言麵色沉了沉,但雲怡的事已叫她明白,兩人在待人處世的態度上永遠都不可能達成共識,慧安也不想因雲怡之事和關元鶴再生出什麽不快來,故而便不再多言,又念叨起今日定國夫人令崔氏將庫房鑰匙和那些房契等物拿給她的事,道。


    “祖母說明兒叫府中的管事婆子們來見我呢。”


    關元鶴聞言便蹙了蹙眉,道:“有什麽事你可多倚重周管家,府裏的事不出大錯便好,沒必要太用心,莫累著自己。還有那柳枝接骨的事,不要耽誤了,我還指著來日你能隨我到邊疆去呢,這府上的事誰稀罕誰拿去。”


    慧安聽他這麽說便點點頭,抿唇笑了起來,早先童氏說關元鶴令周管家拿了那些私房銀子給她置辦嫁妝,慧安便猜周管家是他的人,如今聽他這般說便更是確定了。有周管家幫襯著,她自不會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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