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迴到棋風院便直接入了書房,關元鶴見她進來便起了身,道:“你不是讓給你尋幾匹斷骨的病馬,方才已經運進府了,就在後頭的馬廄,可要去瞧瞧?”


    慧安聞言便笑著點了頭,道:“等下,我去拿藥箱。”


    她說著便向內書房跑去,關元鶴見她興衝衝的不覺勾了勾唇,兩人到了馬廄,但見裏頭躺著三匹斷骨的馬兒,其中一匹正劇烈抽搐著,慧安跳進馬廄,蹲在那匹因疼痛出著大汗的馬兒跟前,見其右前蹄處腫脹的老高,無法屈伸,便知已骨裂了一天一夜,她從藥箱中摸出一套菱形銀針來,在馬兒的腹部幾處穴位紮了兩針,那馬兒當即便安寧了許多,隻躺在地上像是氣力用盡了一般的喘息不止。


    關元鶴雖是一直都知慧安在醫治馬匹上相當有能耐,但這到底是第一次見她展現,見此不覺挑了挑眉,便就想起早先她第一次進府時,也是在這馬廄中她和他一起幫流雲接生,她還俏皮地故意灑了他一身的油,時隔兩年多她更加自信從容,也出落的更加美好,唯一不變的是那眉梢眼角流露的認真和專注,慧黠和靈動。


    關元鶴瞧慧安極為認真,便也在她身旁蹲下,便聽慧安道:“這裏難聞的緊,你不用陪著我。”


    關元鶴隻輕聲哼了下卻沒走開,慧安見此也不多勸,隻瞥了關元鶴一眼,笑著道:“方才那兩處穴道是止疼的,這馬隻是骨裂,倒不嚴重,你先幾日給我的那方子,我又加了兩味藥,做成了膏藥,今兒先給它試試,瞧瞧藥效。”


    慧安說著便在那馬兒腫脹的右蹄子上方用布條捆紮起來,待緩緩流出的血液變少,這才清理了傷口,塗抹了藥膏,包紮傷口,用小竹片做成的簾子將腫脹處捆紮起來。她做這些時十指翻飛,異常靈巧,動作行如流水,那素白纖細的手指在滿是汙血的馬腿上跳動,對比強烈,顯現出一股驚人的美來。


    關元鶴一瞬不瞬的瞧著,待慧安又在傷口上方係了條長帶子,站起身來,他才移開目光。那邊慧安已吩咐馬倌將長帶子係在房棱上,將馬兒的腿吊了起來,又道:“每隔一個時辰給它揉捏下腿骨,三日後再將這起吊帶放下來,給它活動傷腿,七日後我再來瞧。”


    她言罷便又瞧了瞧另外兩匹馬,歎息一聲,指著那匹黑馬衝馬倌道:“這馬的腿骨全碎了,沒法子了,抬出府去吧。”


    馬倌應了一聲,叫了兩個小廝將那黑馬抬上了推車,那黑馬卻好似能聽懂人話一般,哀鳴了一聲,且還用一雙淚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慧安,眼神似充滿了祈求和悲哀。這馬已永遠無法站立起來,抬出去也隻有被宰割的份,命已經到了頭,慧安瞧著它那眼眸,心裏竟生出一股難受來,不覺便歎了一聲道:“要是能尋到法子令骨再生該有多好,古人能柳枝續骨,我也曾試過,實在不能頓悟其中玄機……”


    關元鶴見她因一匹馬而難過,失落,不由好笑,上前攬住她,道:“我倒不知你還如此悲憫心慈,為一匹馬值當嗎?這熱氣上來了,隨我迴去吧。”


    慧安聞言便不覺白了關元鶴一眼,道:“這若是個人腿廢了還能活命,可馬兒腿一旦骨碎,丟的便是命。一年邊疆不知有多少這樣的馬匹因骨碎而丟命,難道不可憐嗎?”


    關元鶴見慧安嘟著嘴,一臉的強辯,心中雖覺好笑,但想想她說的話也確實心生唏噓。他自不會覺著馬兒可憐,隻是想著一年邊疆確實因此宰殺了不少馬匹,不僅浪費了軍備,增加了朝廷負擔,還要撥人手專門處理死馬。更何況大輝的戰馬本就稀缺,養一匹成馬本就不易,如此輕易便被舍棄,確實是件鬱事。


    如此想著他麵上的笑意便沉了下去,道:“我已叫人去尋書了,再等等。”


    兩人迴到屋,洗了個澡,廂房已擺好了飯,一起用過膳,慧安自往屋中歇晌,關元鶴便照舊去了書房。待慧安一覺醒來已是半下午,見外頭天陰沉沉的似是要下雨,起了風,倒不覺著熱,她便喚了冬兒和春兒出了院子,一路走著往梅園而去。


    棋風院和梅園離的並不算遠,慧安一路賞景,一路慢走,倒是難得的清閑,待行過一處垂花門,卻突聞不遠處傳來幾聲男女的調笑聲,接著便是幾聲曖昧的哼哼,依稀卻是從路邊的假山後傳來的。


    慧安聞聲麵色一變,這處小院,左邊臨著關禮潔的潔院,右邊直通關白澤的兩個庶女所住的姚院,這大白天的若是叫姑娘們撞上此等事,這臉也別要了。這若是叫外客撞上,關府也別想要門風了。


    慧安隻當是下人偷情,當即便衝冬兒使了個眼色,冬兒正欲往那假山處去,卻從假山後嬉笑著跑出一個丫頭來,那丫頭身上衣裳被扯了開來,麵色緋紅,杏眼桃腮,倒是生的極為標誌。她一麵笑著,一麵係著衣襟,一麵嗔惱地道:“冬雲可不愛吃那嫩果子,六爺尋你那好姐姐,卻是尋錯人了。”


    那冬雲調笑間眉眼盡是風情,隻她一迴頭卻瞧見了慧安一行,登時驚嚇的麵色一變,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慧安盯著她瞧了一眼,那邊假山後便有一男孩整著衣衫,扶頭冠一臉討好笑意口中喚著好姐姐閃了出來,正是關元卓。


    慧安冷眸瞧去,卻見他頂著一臉好皮囊,一身華貴的裝扮著在身上還能顯出幾分與生俱來的清貴,隻那行至神情卻流裏流氣,叫人心生厭惡。關元卓顯也沒想到此處還有人,對上慧安的冷眸登時一個哆嗦,笑便僵在了臉上,片刻才猛地迴過神來,麵上閃出紅暈和尷尬來,衝慧安行了個禮,諾諾地道:“嫂嫂。”


    慧安見他那唯唯諾諾的樣兒越發生厭,這要是兩個下人在此胡鬧,既被她撞上自是少不得要管上一管的,可既是關元卓,慧安卻不願多管這閑事,省的又和崔氏生出故障來。


    她早先便聽下人們說關元卓和屋中丫鬟們廝混,想著他才不滿十三,關府門風又嚴,加之見過關元卓兩迴覺著是個知禮靦腆的,隻當是言過其實了,誰知他小小年紀竟真敢如此胡鬧。


    那崔氏怎麽說也是望族嫡女,怎就那麽眼皮子淺,整日隻知道忙著和人鬥氣奪權,卻不知管束教養孩子,養出這樣的混賬東西將來便是攬了財,又有何用。


    慧安想著不覺挑了個譏誚的笑,收迴目光,看也不再看兩人一眼,大步便走了過去。冬兒和春兒愣了一下,這才忙快步跟上。三人又穿過了一處花廊,冬兒才道:“那冬雲是蘭姨娘屋裏的三等丫鬟,這要是叫夫人知道她還要不要命了。”


    春兒便道:“怕什麽,隻要六少爺尋夫人鬧一場,這還不是什麽都由著他。那可是夫人的命根子,疼著呢。早先見六少爺見了咱們爺跟老鼠見了貓一般,一聲不敢吭的,卻不想竟是這麽個……”


    春兒麵露鄙夷,但到底顧念關元卓的身份沒罵出來,慧安聽了兩人的話,不覺心思微動,那崔氏雖是出身大戶,倒到底是旁支,又家道中落,隻怕在閣中時也沒少吃苦,這才養的眼皮子淺隻盯著那些個銀錢了,她嫁進來多年才得了這麽個關元卓,關府本就子嗣不豐,自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捧著。隻是這什麽冬雲不知是怎麽和關元卓勾搭上的,聽聞蘭姨娘和崔氏可不對付的緊。


    說起來關白澤也非貪戀美色的人,府中隻有三個小妾,還都是有生養的,且年紀都已不小。那容姨娘是家生子,在關元鶴生母顧氏有孕時被收了房,因懷了大小姐關禮芳被抬成了姨娘,大小姐早已出嫁,這容姨娘也已四十好幾,如今早已沒了寵愛。


    而蘭姨娘也是顧氏還在時抬的妾,她卻是早先從外頭抬進來的良妾,生養了四爺關晨之,六小姐關禮芮。另外還有個清姨娘,如今二十出頭,卻是崔氏做主給關白澤納的,生養了七小姐關禮若,如今關白澤多數時候都呆在清姨娘和蘭姨娘處。


    清姨娘也就罷了,到底年輕,可那蘭姨娘如今已是近四十的半老徐娘卻還得著寵,卻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了。而且她也是關白澤妾室中唯一一個生下男丁的,這麽個女人又豈會簡單,她院中丫頭和關元卓胡鬧的事崔氏不知道,蘭姨娘這麽個聰明人能不知道?


    不過有人給崔氏尋堵,慧安也樂得瞧熱鬧,可她也不會攙和進去。方才那一出鬧劇並沒引起慧安的重視,待到梅園時她已將方才的事拋到了腦後。進了院,正見雲怡站在門廊下望著天空,院子中丫鬟們正將花盆往屋中搬。


    雲怡不想慧安竟現在過來了,忙快步迎了上來,一麵吩咐白蓉去泡茶,一麵拉了慧安的手,道:“嫂嫂怎麽這會子過來了。”


    慧安便笑著衝白蓉道:“不必忙了,我說幾句話就走,這眼見著雨就要落下來了。”


    言罷見白蓉笑著站定,她才衝雲怡道:“我瞧著這會子涼爽,便出來走走。隨便邀妹妹明兒陪我去棲霞寺上香,不知妹妹可是有空?”


    雲怡聞言便知此去是為了雲知的事,目光一亮,當即便笑著道:“我在府中早就悶壞了,嫂嫂願意帶著雲怡真是太好不過了。我這就叫仇嬤嬤給我準備東西去,不知可要歇在山上?”


    慧安便笑道:“隻早上去,旁晚便歸,不在寺中過夜的。”


    雲怡笑著應了,慧安便不再多留,轉身便又帶著冬兒兩個出了梅園,雲怡見天色沉的似要壓下來,忙叫丫鬟又進屋娶了傘趕上去給了冬兒,這才壓著激動的心情迴了屋。


    屋中仇嬤嬤見她又哭又笑,不覺歎了一聲,道:“姑娘快別想著了,本就身子不好,這再想著念著,明兒若是病倒了,豈不又見不到知哥兒了。”


    雲怡聞言便忙壓了壓眼角,這才揚臉道:“乳娘,我定要叫知哥兒光明正大的活著,當年哥哥的冤屈我定要替他洗清。我雲家不能就這麽沒落了,原先隻我一個女子說什麽都是癡心妄想,如今知哥兒能好好的活著迴來,這便是老天長著眼呢,定是爹娘,哥哥和嫂嫂在天之靈保佑著我們呢。”


    仇嬤嬤聞言眼眶便紅了,半響才道:“姑娘可是都想好了?要應下關將軍那事兒?”


    雲怡聞言便點了點頭,道:“是,都想好了。知哥兒如今隻有我這麽個姑姑,我不能叫他再吃苦受委屈了。”


    仇嬤嬤一聽眼淚便滾了下來,半響才哽咽著道:“苦了姑娘了,姑娘曆來是個主意大的,姑娘既已想好了,乳娘便也不攔著姑娘,隻姑娘不管去那裏都得帶著乳娘,乳娘伺候著姑娘。”


    雲怡聞言眼眶也跟著紅了,卻是笑著上前拉了仇嬤嬤的手,道:“怡兒自是去那裏都要帶著嬤嬤的,不然怡兒卻是要睡不著覺的。”


    仇嬤嬤便哽咽著點了點頭,撫摸著雲怡的頭發,歎了一聲才道:“早先想著關將軍是個好人,卻不想竟也……”


    雲怡聞言卻急聲打斷了仇嬤嬤的話,道:“乳娘以後莫要再說這話,人是要知道感恩的,人家非親非故的照顧我們這麽長時間,又將知兒救出苦海,這已經是大恩了,哪裏還能要求更多,人家又不欠著咱們的。何況這也不是他逼著我做什麽,是我自己願意的……”


    仇嬤嬤聞言便道:“早先少爺畢竟提攜過關將軍,便是看在少爺……”


    雲怡聞言再次打斷仇嬤嬤的話,搖頭道:“嬤嬤說傻話了,那關將軍是何等身份,出身在這樣的家族,哪裏就需要哥哥提攜,也不過是顧念袍澤之情罷了。我們要是再抓著這些要求人家如何,豈不是叫人貽笑大方了。”


    仇嬤嬤見雲怡蒼白的臉上浮現倔強的笑容,不覺又是一歎,半響才道:“姑娘說的是,以後嬤嬤不說這話了便是。”


    翌日,一場暴雨過後空氣清新,天地間清透水潤,仿似蕩盡了塵埃。一大早便有一輛馬車滾滾自角門出了關府,慧安和雲怡拉著手坐在車上,挑起珠簾,見外頭關元鶴身著藏青色箭袖袍端坐馬上行在前頭,不覺便挑了挑唇角,迴頭卻正迎上雲怡打趣的目光。


    慧安麵上一紅,瞪了雲怡一眼忙刷的一下將珠簾摔下,雲怡便捂著嘴咯咯的笑了起來,片刻才瞧著一臉紅暈的慧安道:“嫂嫂隻管看便是,雲怡什麽都沒瞧見。”


    慧安便笑著撲過去撓雲怡癢癢,兩人笑鬧了一陣,半響才拉著手說起話來。


    “雲怡真羨慕嫂嫂,能得有心人成眷屬。”


    慧安聞言不覺便拍著她的手,道:“放心吧,將來有一日等你嫁個如意郎君,定不會再來羨慕我。你性子好,摸樣也好,還怕將來不招人愛,到時候瞧我怎麽打趣你!”


    雲怡聞言麵上笑容微微一斂,接著才討饒的道:“嫂嫂這張嘴雲怡卻是生受不起,雲怡不打趣嫂嫂了便是,嫂嫂也繞過雲怡吧。”


    慧安便得意的揚了揚眉,又鬧了一陣見已出了城門,慧安便挑起了珠簾瞧風景,夏季四目蔥翠,鳥雀清鳴,天空一碧如洗,微風拂麵尤且帶著昨夜的雨水濕潤之氣,倒是叫人心生喜悅。


    她笑著迴頭見雲怡頭抵在車壁上也瞧著外頭,神情卻顯得有些落寞哀傷,微微一愣,便又拉了她的手,道:“可是又想你那侄子了?我就說你心思重,這才養不好身子,你怎就偏不聽。”


    雲怡聞言迴頭,笑著道:“論起來嫂嫂也隻比雲怡年長不足半歲,怎說起話來總是說教的口吻,倒好似年長雲怡許多一般。”


    慧安一愣,心道可不就是要大上許多,麵上卻是笑著道:“你這丫頭,又來打趣我!”


    馬車中便又響起了兩人的笑鬧聲,關元鶴打馬在前,聞聲不覺迴頭也難得地挑了挑唇角。


    辰時二刻馬車便到了棲霞寺的山下,這裏卻早已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前來燒香拜佛的人竟是不少。馬車不能上山,慧安便和雲怡一起下了車,棲霞寺雖在山上,可山下通上去的路卻被修的極為平整,皆是青石鋪路,半山腰就有身著僧袍的領路僧人。


    山腳下有百姓抬的春凳簷子,兩人抬著送僧客上山,慧安卻未曾坐,隻一邊瞧風景,一邊徒步上山,雲怡因身子不好卻是被人抬著。待到了寺廟,在僧人的引領下慧安進殿叩拜,上香,又添了不少香火錢,一番折騰便已是晌午。


    關元鶴陪著慧安,並雲怡由僧人領著到了後殿的齋堂,關府早已包了院子,僧人帶著他們進了院,又推開一處廂房,慧安正欲舉步卻被關元鶴拉住,慧安一愣,便見關元鶴衝雲怡道:“雲姑娘進去吧,咱們去那邊。”


    關元鶴說著便拉了慧安往對麵的廂房而去,慧安心知雲怡那侄子雲知定然在那廂房之中,不放心地迴頭正見雲怡腳步踉蹌地進了屋,接著裏頭便傳來一陣哭泣聲。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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