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陽當空高掛,陽光似金,純淨透明的長空,一碧如洗的天色,山風微涼吹的衣襟微拂,遠山連綿,淬染蒼色,慧安抬頭仰望著天空,伸手仿佛想握住流動的光影,陽光落入眸中,一片靜謐的溫暖,直蔓延到了心頭。


    她微微一笑,收迴手低頭望著一眼不見邊際的原野不由挑眉感歎,這關元鶴還真是有錢。


    沒想到他在這寸土寸金的京郊竟有如此大的一塊地,這哪裏是莊子,分明是從西郊馬場中劃出來的一塊天然草場。依山背水,當真是養馬跑馬的好地方。


    慧安騎著馬,跟著小廝楊七往草場東邊的一排馬廄走,秋兒已好奇的問了起來。


    “小哥,你們大人這莊子為何也不建幾處休憩的房舍,就這麽一大片荒著,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這也太浪費了吧……”


    這裏風景秀美,又開闊遼遠,若是能建造成宅子,在京中繁華之處待得悶了,便可借著沐休之日來此休憩,又能遠離人事煩擾,又可跑馬原野,放鬆心情,豈不快慰人心?


    隻這麽大片荒蕪著,扔著養馬確實是有些暴殄天物了,用這麽好的地方當養馬場這關元鶴還真是大手筆。


    慧安想著,那邊帶路的小廝已經笑著迴道:“這馬場是我們爺早年從聖上那裏打賭贏迴來的,本和西郊皇家馬場是一體的,因隔著一條山澗故而來西郊馬場跑馬的人一般都不往這邊來。聖上將這一片草地賜給我們爺,爺就命人建了一圈圍牆,那邊的後門出去是一條山澗小徑,穿過去就是西郊馬場了。姑娘不知,這地方自打我們爺得了去,不少人都惦記著呢,連寧王都管我們爺買過,爺一口就拒了,寧王也道這地方落到我們爺手中真是白瞎了一塊好地方。”


    那小廝說著指了指後山的方向,又指向東麵,道:“那邊是奴才們住的一排矮房舍,其實也有一座兩層的竹樓,雖說簡單,但勝在清雅,爺有時也會在那竹樓中休息,隻那竹樓簡易甚少招唿客人。一會子姑娘累了,不妨到那邊喝口清茶?”


    慧安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這馬場養了多少馬?難道就一個馬倌不成?”


    小廝這便答道:“我們爺就好養馬,還曾為養馬的事專門請了特允,這馬場中養了有一百來匹馬呢,都是上等的胡馬。馬倌隻有一個,是個北胡人,頗為懂馬,小廝倒是有十六個,奴才們平日也都跟著馬倌照料馬廄的,隻是馬倌最近病了。恰我們爺這次迴京又帶迴了二十來匹新馬,說皆是那東薑的什麽仙女山上的野馬被獵了來,未經馴養,有些野性難脫,故而這兩日這馬場便有些亂了套,好幾匹馬都生了病,奴才前兒還請了獸醫來瞧過。昨兒又有兩匹馬瞧著不大好,奴才尋思著恐怕是我們飼養的法子也不對,這才著了急登門去麻煩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慧安聽聞這馬場中竟然養了一百多匹馬,不覺就有些興奮。大輝自實行禁馬令,還真沒聽說哪個府上會養這麽多匹馬的,更何況還都是北胡的好馬。她眉眼一揚,笑道。


    “小哥說的是東薑的蓯西神女山吧?東薑地勢低平多山地,少高山,那蓯西神女山被譽為東薑第一山,我倒不知這山上竟還出好馬。”


    說話間,慧安一眾已經到了馬廄處,放眼望去但見一列青石草棚的馬廄一字排開,瞧著蔚為壯觀,馬廄中此刻圈養著不少馬匹,另有六七個小廝在忙著喂養照看。


    不遠處的草地上倒是也放養著一群馬兒,慧安瞧去時正見它們不知為何同時向這邊獵獵馳來,那當先一匹色如黑墨長鬃揚風,似黑色的閃電劃過原野,赫然便是關元鶴的那匹淩風。


    慧安見它猶如天生的王者,領著一群馬迎麵飛奔而來,姿態桀驁不馴,傲氣十足地帶著眾馬在近前緩步停下,用一雙熠熠眼眸盯著自己,接著便似邀功又似顯擺一般仰天一嘶,不由大樂,咯咯一笑,翻身下馬去抱淩風的脖頸,一麵問著那小廝。


    “你們爺在馬場?”


    “迴姑娘,爺不在。這淩風是昨日送過來的,說是這兩日有些焦躁,爺就放它過來透透氣。”


    慧安聞言不知為何心裏竟有些失落,接著便又好笑地拍了拍淩風的鼻子,笑道:“你倒是好福氣,跟了個好主子。”


    說著便細細給淩風檢查了一遍,笑道:“我瞧著它就是野性未脫,在京城悶壞了,倒是健康的很,也怨你們爺慣著它,這才養成這等脾性。”


    小廝聞言也笑,慧安又與淩風玩鬧一陣,這才進了馬廄。


    她見馬廄建的極為規整,整個馬廄通風極好,又迎著陽光,裏麵幹淨而整潔,糞便都及時被清理出去,飼槽,料缸和水槽刷洗的極為清潔,一切都井然有序,不由點頭,道。


    “你們的馬倌很不錯啊。”


    楊七聞言苦笑,道:“那馬倌是個北胡人,不太懂咱們大輝的語言,故而我們照看馬場時間也不短了,離了馬倌竟有些慌了手腳,這才幾日功夫就有不少馬兒情況不對。”


    慧安望去,但見馬廄中的馬兒多數情景不好,有的暴躁不安,煩躁地刨著蹄子,不停嘶鳴,有的則蔫蔫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由抿了抿唇,道。


    “你去把人都叫過來。”


    楊七忙應了一聲,大聲唿喝了幾下,很快小廝們便聚了過來,眾人紛紛給慧安見了禮,慧安才行到臨近的一頭青斑馬前,細細瞅了兩眼,道:“雖說馬無夜草不肥,但這馬卻分明是喂食的多了,積了食才會如此暴躁。你們瞧,這馬四蹄都有暗色隱斑,肩部的這深色的斑叫鷹膀,它這隱斑和鷹膀卻是有些不一樣的,你們對這陽光能瞧著,這斑點在陽光照射下會顯現出菊花狀的花紋來,這種馬多半含有尼爾洛草原馬的血液。此種草原馬和別的馬比起來,馬唇感覺更敏銳,采食也更細致,它咀嚼慢,采食時間也要長點。故而這些草料對別的馬猶可,但喂食這種馬還是將草料磨細的好,還有此馬的胃也比其它馬種的胃小,隻是羊胃的三分之一大小,所以要少食多喂,冬季夜長,你上半夜倒是可以勤喂一些,但後半夜不應喂食夜草,若不然馬兒半夜喂飽了,就會影響早晨喂飼。”


    慧安說著,見眾人恍悟著點頭,這便又行到另一匹棕色成年馬前,道:“養馬也就是講究個草膘、料力,水精神。馬易發汗,喘息和排汗都是要水的,這馬精神不濟,食欲也差,分明就是飲水不足,這要再嚴重些就會形成結症了……”


    大輝因多年禁馬,故而懂馬的人也隨之減少,所以慧安講的很是認真,見眾人點頭表示明白,這才說起別的。她專選了些有代表性的情況講了,待走了大半個馬廄,這才覺著有些累了,停了下來,目光掠過被圈著的馬,道。


    “還有就是,這馬總這麽圈著可不好,這樣圈不了幾日便是照料的好也得急出病來。”


    楊七聞言便苦笑,道:“這個道理我們也是知道的,隻是這些多是烈性馬還有這迴我們爺剛帶迴來的,野性未脫,有幾匹馬平日裏隻聽那北胡馬倌的,我們靠近都會暴怒,這要是放開奴才們隻怕就圈不起來了。”


    慧安聞言挑眉,道:“隻這麽圈著也不是辦法,常遛馬才能鍛煉馬的體質。要是不敢都放開,不妨就三五隻成群的叫它們活動活動。不光是馬兒需要活動,再來馬兒在一起也能互相清理皮膚,你們瞧,那邊放養的馬將頭伸到同伴側身,互相啃拭肩、背、臀的配合的多默契,相處的多愉快?它們自行清理自己,可比你們幫它們刷毛清洗要幹淨的多,還省了事,豈不兩便?再來,這馬和人是一樣的,若總叫你一個人呆著,哪裏能提得起精神吃飯。”


    楊七聞言卻還是有些猶豫,他生恐這馬放開再追不迴來,到時候豈不糟糕。慧安正欲再勸,卻聽身後傳來一個果決的聲音。


    “照她的話做,連個馬都追不迴來,爺要你們有何用?丟人現眼!”


    眾人聞聲,紛紛行禮,待楊七帶著人去放馬,慧安才仰著臉迴頭瞧向關元鶴,傻乎乎地道。


    “你怎麽來了?”


    “這好像是我的莊子吧。”關元鶴丟下一句話瞧了慧安一眼便轉了身,大步向前走。


    不知為何慧安就覺著他那意思是叫自己跟上,便也未曾多言,乖乖地跟在身後,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在黃草地上打下兩個矮矮的影子,一前一後交錯著移動。


    想著昨日這人曾好心地替自己抹藥,慧安勉強原諒他的冷言冷語,但她雖說身量比同齡女子要高的多,卻也不到關元鶴的肩頭,和關元鶴那長胳膊長腿比起來,她那兩條修長的腿登時變成了小短腿。


    顯然關元鶴沒有照顧女人的經驗,步子邁的極大,慧安在後頭跟的吃力,便幹脆蹦跳著一邊追他,一邊去跺頭頂斜陽照在他身上,與地上留下的影子。


    誰知她這邊得意忘形,關元鶴卻突然停步轉過身來,慧安便一頭撞到了他的懷裏,頂翹的小鼻子正撞在某人堅實的胸膛上,登時便禁不住悶哼一聲,撫著酸澀的鼻頭被撞的反退了一步。


    感受到頭頂傳來的銳利目光,慧安那裏敢抬頭叫囂,隻低著頭老實站著,就似犯了錯的小孩在接受家長訓斥。她心裏犯委屈卻連瞪眼關元鶴都沒那勇氣,卻是白白錯失了關元鶴唇角那一抹笑意。


    慧安半響都不見關元鶴動靜,隻覺他盯在她身上的視線一直都未移開,倒是叫她頭皮發麻,不抬頭都不行,握了握拳頭,這才揚起一臉無辜的笑容,端的無害,美不勝收地瞧著關元鶴,道。


    “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慧安抬頭時關元鶴早就板起了臉,見她一臉的討好賣乖,便挑了下俊眉,道:“我有說叫你跟著嗎?”


    慧安一聽,那臉上的笑哪裏還掛的住,當即就僵在了臉上,那邊關元鶴已轉了身,邁步繼續往前走,轉身之際唇角卻再次揚起。


    慧安卻傻眼了,心道感情是自己自作多情啊,又恨恨地瞪了關元鶴一眼,心道你既沒讓我跟著的意思,幹嘛瞧我那眼,弄的我現在不尷不尬地是跟著還是迴去?


    誰知她剛轉身,就聽前麵關元鶴道。


    “既然來了,就選匹馬吧。”


    慧安聞言哪裏還走的動,當即就噌的又轉了迴來,三兩步地趕上關元鶴,眨巴著眼前滿臉期待地瞧著他,道:“你要送我馬?可是我選中哪匹便就予我哪匹?”


    關元鶴見慧安高興,板著的麵孔倒是不自覺緩和了一些,道:“一匹馬爺還是送的起的。”


    慧安登時便雙眸一亮,滿臉垂涎地瞪向前方馬群,來迴瞄了幾下,目光落在一匹通體無雜色的成年白馬身上。


    那馬毛發雪白,昂頭弓頸,腹膘肌腱,黑洞洞的眼睛瞧著極為有神,一瞧便是匹靈性十足的好馬。慧安方才便就注意到了它,若說那淩風奔馳起來似一道黑色閃電,這匹白馬就是雪影流光,雖則瞧著就有幾分傲氣,但好馬哪有那沒脾氣的?


    慧安瞧的兩眼放光,登時便抬手一指,道:“就是那匹,你舍不舍得?”


    關元鶴望去,揚了揚眉,道:“你倒會挑,此馬性烈,你若敢騎,我便舍得。”


    慧安登時便笑了起來,歪頭斜瞥了關元鶴一眼,傲然道:“這有何不敢的,小瞧人,你等著!”


    言罷抬腳便往那匹白馬跟前衝,那馬雖已被圈養多時,但對陌生人的靠近卻還保持著敏銳的警惕性,慧安一靠近,它便仰天嘶鳴一聲,用三分警惕,幾分不屑的目光審視一般望著慧安,慧安瞧著有趣,不覺莞爾一笑,道。


    “馬眼看人低,你這性子可不好!馬上就叫你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她說著璀璨一笑,一個欺身兩手迅捷有力地抓住馬兒鬃毛,腰身一扭一擺,一個漂亮的動作,身子便如輕盈的蝶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流暢的弧度,轉瞬已翻身馬上。


    那動作端的是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便是關元鶴也瞧的眼前一亮,眸中閃過一絲驚豔。


    馬兒忽而被人騎了身,自是免不了一番狂躁地跳躍奔跑,慧安卻用雙腿緊緊夾住馬肚,俯低身子雙手死死抱住馬兒的脖頸,一麵還用右手輕輕撫摸它的耳後,不停安撫,那馬上未曾置鞍,慧安卻能坐的穩,可見騎術不凡。


    眼見一人一馬展開拉鋸戰,越跑越遠。關元鶴瞧那樣子卻也知慧安定不會有礙,便唿嘯一聲喚來淩風,也翻身上馬,任由淩風發足在原野上狂奔起來。


    關元鶴騎著淩風在原野上隨意地跑了大半圈,忽聞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揚眸去瞧時便見慧安騎著那匹白馬自遠處奔來。


    慧安今日穿著一身醉紅銀絲騎裝,梳著十字髻,烏發間插著紅寶石的玲瓏步搖,遠遠望去,但見白光掠來,其上一抹紅影猶如雲際間霞光浮騰。


    慧安瞧見關元鶴便笑了起來,眼中瀲灩隨著奔馳煥然生姿,似顰似笑,似清似媚,一張小臉俏意飛紅,洋溢著奪目光彩。


    她見關元鶴瞧過來,便明媚一笑,道:“這馬可是我的了!”


    說著便自他身邊飛掠而過,衝至不遠處的紅木兵器架,馬兒掉轉之際便側身自上麵奪下了掛著的硬弓和箭囊,往前頭的一顆掛滿銅錢的桐樹衝去。


    待得百米遠處,方不緊不慢地彎弓搭箭,瞄準其中一條紅線串起的銅錢,一鬆手弦微響,那箭便飛射而出,竟直直射入銅孔,翎白的箭頭垂在錢孔中帶著那紅線來迴搖擺,碰的其它銅錢一陣叮當作響。


    大輝流行射這種銅錢的遊戲,銅錢是特製的,錢孔雖也是正方形,但卻比普通銅錢的孔要大的多,完全能夠容下箭杆通過,但箭頭卻是過不去的。


    雖說錢孔要大些,但若想騎在馬上射中銅孔,那卻是極有難度的,慧安射上十迴能有一迴射中已是不錯。她不成想這次竟一下射中,怎能不樂,登時便咯咯笑了起來。


    想到方才關元鶴的話,便拍了拍身下馬兒,笑著趨近他,揚眉道:“怎樣?”


    關元鶴見她得意卻是勾了勾唇,瞟了一眼那當空拂動的箭羽,道:“馬馬虎虎。”


    慧安聞言就有些不樂意了,將箭囊和弓箭往關元鶴麵前一推,便道:“你厲害,你來!”


    關元鶴瞧她一臉的不服輸,接了那弓箭,隻自箭囊中抽了一支箭,便掉轉馬頭往遠處奔去。直奔出有六百來米的樣子,這才迴頭往這邊衝。


    慧安瞪大眼睛瞧著,卻見他在二百米開外時就已經拉了弓,動作迅捷地搭箭瞄準,慧安尚未從詫異中迴過神來,那箭已飛射而出,嗖地一聲響準確地嵌進了一枚銅錢中。


    慧安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關元鶴那射箭的距離竟比自己遠了兩三倍。騎在馬上一箭射中銅錢並不是什麽稀奇事,但隔的這麽遠,他到底是怎麽看清那銅錢的?!便是站定了,也不可能瞧的那麽遠,更何況他這還是騎在飛馳的馬上。


    可那箭卻是的的確確入了銅孔啊,慧安吃驚的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瞪著那搖擺著的箭羽,待關元鶴停馬在近前才傻愣愣地迴神瞧向他。


    見她如此,關元鶴愉悅地挑了挑眼梢,道:“如何?”


    慧安從未見過會有人在如此遠的距離射中靶心,覺著這壓根就不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比那什麽連珠箭、分矢之術可要詭異的多。故而待關元鶴問罷,她便吞了吞口水,道:“你瞎蒙的吧?”


    登時關元鶴的臉就黑了一半,沒好氣的瞪了慧安一眼便策馬往前行。慧安盯著他,終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忙又趕了上去,討好的笑著道。


    “你是怎麽射中的?”


    待慧安問了兩聲,關元鶴這才瞧向她,伸了手,道:“過來。”


    慧安幾乎未曾猶豫便將手遞給了他,被他輕輕一帶,她隻覺身子一輕,整個人頓時便落在了淩風背上,坐在了關元鶴身前。


    接著他掉轉馬頭,策馬便向遠處跑,慧安方才求知心切,這下才覺出味來,低頭看到關元鶴修長的手指拉著馬韁,因用力指骨間隱藏著穩定的力度感,他手臂和胸膛在身邊形成一個環抱,卻叫她臉頰頓時飛紅。


    說起來這是她第二次和他共乘一騎,上次猶在驚魂當中根本還沒反應過來他便下了馬,這次慧安卻清晰地感受到了背後寬闊的胸膛,堅實的肌理,脈動的心跳,以及他溫暖的體溫。不知為何心突突亂跳的同時,也覺著異常安全,想要放鬆自己去依靠進那溫暖的所在。


    慧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關元鶴已將馬兒掉頭,一麵往桐樹的方向奔,一麵低頭道:“箭。”


    慧安聞言,腦子還沒迷糊過來,本能抬頭去瞧他,立刻接觸到關元鶴的目光,那幅清淡的麵孔下,仿似有種別樣的愉悅在裏麵,於是慧安便更加呆愕了。


    關元鶴瞧她沒反應,挑了下眉,便自行從她身側掛著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來,鬆開馬韁執起慧安的手,帶著她彎弓搭箭,道:“看桐枝最頂上的那個紅繩結。”


    慧安這才收迴了神思,順著他瞄準的方向果然在枝頭最高處瞧見了一團紅繩結。隻她卻納悶,要射的是銅錢,為何反倒去瞧這紅結。


    她正想著,耳側便響起關元鶴低沉的聲音:“好好感受馬速和風速,集中注意估計下繩結離銅錢的距離……”


    他說著將本瞄準了紅結繩的箭頭迅速下移,接著在話音落下馬兒騰起時果決地鬆開慧安的手,登時那箭便猶如流星嗖地一聲飛馳而去。


    慧安心一跳,瞪大了眼睛去瞧,隻見那箭竟再次準確無誤地落入了銅錢的方孔中,而此時她竟離桐樹起碼還有一百米的距離。慧安驚愕的再次張大了嘴,雖還是不敢置信,但心中卻明白關元鶴是精準的算出了銅錢和係著它那紅繩結的距離,以及風向馬速等,這才靠著精準的瞄準和射箭的感覺一擊而中的。


    想到初次相見,在小道上他隔著雪幕和那麽遠的距離便能用一顆小石子準確的打中她的鞭子,慧安此刻是徹底服氣了。


    卻與此時冬兒策馬從馬廄那邊奔來,見慧安和關元鶴共乘一騎,驚得眼珠子都快突了出來,半響才反應過來,衝慧安道。


    “姑娘,方嬤嬤派春兒來,說是太後喚姑娘進宮呢,咱們快迴去吧。”


    慧安本被冬兒瞧的麵色通紅,正不知該作何反應,聽聞這話登時雙眸一亮,方才那些扭捏害羞竟瞬間全不見了。她自重生就一直在盼著太後的通傳,這會子豈有不高興的道理。


    故而慧安利索地跳下馬背便衝關元鶴福了福身,便道:“今日多謝將軍指點,先告辭了。”


    言罷,也來不及等他作答,翻身上了馬便和冬兒揚長而去。任誰被如此忽視都不會好受,登時關元鶴瞧著慧安越來越遠的背影便黑了臉,一雙眼眸黑沉的能滴出水來,半響他才冷哼一聲轉開了目光。


    待慧安風風火火趕迴府中,方嬤嬤早已準備好了進宮要穿戴的衣裳和收拾,飛快地給慧安收拾齊整,便由較為穩重的春兒和冬兒陪同慧安坐著馬車入了宮。


    進了宮門,早有宮人奉了太後的命侯著,丫頭們隻能在外麵等候。慧安獨自跟著宮人亦步亦趨地往太後所在的承寧宮走,因心中裝著事,故而慧安一直低眉順目,也不多言。


    待到了承寧宮,太後身邊伺候的柳姑姑便迎了出來,笑道:“沈小姐,今日一早佟妃娘娘來給太後請安,這會子皇上卻也到了,小姐不如先到偏殿等等?”


    慧安本就覺著太後不會無緣無故地招她進宮,如今聽到柳姑姑的話微微一詫,卻忙恭敬地福了福身,道:“一切聽姑姑的安排。”


    柳姑姑不由認真瞧了慧安一眼,這才帶著她往側殿走。柳姑姑是太後身邊第一得力的人,伺候了太後一輩子,慧安自不敢托大,恭敬地跟著,趁機問道。


    “不知太後娘娘最近身子可好?”


    柳姑姑聞言卻歎了一聲,道:“小姐也算太後的親近人,不瞞你說,太後這些日子是真的不太好,哮喘越發嚴重,隻這最近三日就連著發作了兩迴,太醫這些時日都沒離過承寧宮。”


    她說著不由眼眶一紅,叮囑慧安道:“等下見了太後,且不可惹太後憂思。”


    慧安聞言心裏咯噔一下,卻忙點頭應諾,道:“謝謝姑姑提點,以前是我不懂事,叫姑姑費心了。”


    柳姑姑聞言微微放緩腳步又瞧了慧安兩眼,這才欣慰一笑,道:“沈小姐長大了,不枉太後疼你一場。”


    慧安不由麵色一赧,以前她不喜宮中規矩大,每每太後不宣她就不會想著主動進宮探望。隻在太後身體不好時,象征性的遞個請安牌子,也會擔憂太後的病情,但轉眼可能就丟在了腦後,何曾真正將太後放在心上,用心對待。


    如今想來卻覺著自己果真任性,也太過自私,也難怪柳姑姑要特意交待她不可叫太後憂思,估計在柳姑姑也聽說了外麵的傳言,心裏隻怕認定她就是個不懂事沒良心的,這次進宮定是要叫太後為自己做主的。


    慧安心中羞愧,但她今生雖也想著要借助太後助長勢力,可慧安心中清楚那並不是全部,她心中是真知道了太後對自己的好,也想盡最大力迴報一二的。她叫竹名去尋治療哮喘的方子,絕不單單是為了利益,亦有真情在其中。


    故而慧安不覺赧然一笑,卻神情認真的道:“柳姑姑放心,先前我怕是叫太後娘娘寒了心,以後再也不會了。”


    柳姑姑聞言拍了拍慧安的手,兩人正欲往偏殿去,卻聽正殿那邊傳來一陣喧囂,接著便有宮女從裏麵慌亂地奔了出來,口中還念叨著。


    “太後娘娘發病了,快,快請太醫啊!”


    柳姑姑登時麵色煞白,鬆了慧安的手便往正殿奔。慧安一怔,猶豫了下,提起裙子邁步便也追了上去。


    進了內殿卻見裏麵已亂成一團,兩張雕花酸枝太師椅倒在地上,殿裏的宮女們像是失了主心骨,忙亂一團,卻又都是瞎忙,直晃的人眼花。


    太後已躺在了大床上,正劇烈的喘息著,仰著頭,緊繃著身子,一臉蒼白,眼見著竟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唿吸之間,那胸腔處還隱有嗚鳴之聲。


    今年太後的病似加重了很多,隻一個冬天就發作了有五迴,但這次卻是曆年來最嚴重的,登時柳姑姑就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失了主意,淚唰唰的往下流。


    “太醫!太醫怎麽還不來,沒用的東西!”賢康帝來迴地在床前走動,卻和端著銅盤亂跑的宮女撞在了一起,銅盤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裏麵的水濺了皇帝一身。


    那宮女嚇得麵色慘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卻被賢康帝一腳踢開,大喝道:“拉出去!”


    宮女嚇的連喊都不敢喊叫一聲便被拖了出去,倒是佟妃麵色還算鎮定,蹙著眉冷聲道:“都亂什麽!再有亂跑者一律拉出去!”


    慧安亦被這場麵給驚到,兩腿發軟,隻她瞧著太後那樣子確實不好,不由狠狠咬了下唇,也不再顧忌什麽禮儀,目光一掃,奔至殿角抄起一個錦杌子便快步搶身越過賢康帝,噗通一聲跪在床前,將太後的雙腿抬起,把那錦杌子橫著跨在了她的腿部。


    隻她還未來得及多做,便聽賢康帝震怒一吼。


    “混賬!將這妄為的給朕拉下去!若太後有恙,立斬不赦!”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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