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來了。”


    關元鶴隻看了慧安一眼便轉開了目光,倒是慧安聽到文老夫人的叫聲,這才忙收斂盯向關元鶴那不善的目光,笑著上前給文老夫人行了禮。


    “安娘給老太君請安了。”


    文老太君忙慈藹笑著令身後的紫桂去將慧安扶起來,笑著道:“好孩子,快,到奶奶身邊來坐。”


    慧安因常來鼎北王府,對文老太君倒是一點也不陌生,聞言忙笑著起身款步走到軟榻邊挨著文老太君坐下。倒是坐在床邊錦椅上一個約莫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女笑著道。


    “沈姑娘一來,我們這些個正經孫女們倒是都要靠邊站了。祖母就是偏心,就愛那長的美的,我們這些個醜人兒眼瞅著都沒人疼了。”


    慧安望去,但見那少女穿著粉紅菱花綢襖,配水紅白團花的棕裙,烏發挽成圓髻,帶著赤金南珠鳳頭步搖,通身貴氣。


    雪白的皮膚,瓜子臉,大眼睛,化著淡妝,妝容精致,將本就出眾的五官裝點的更是美麗脫俗,動人心扉。卻是文府三老爺家的嫡女,文景心的堂姐文景玉,此刻她正一臉俏皮又帶些撒嬌意味地看著文老太君。


    她的話倒是逗得滿屋子人都笑了起來,文老夫人也笑著嗔她一眼,很是寵溺的道:“你這小皮猴,竟長了張討打的嘴。”


    慧安也忙是一笑,道:“文二姑娘要成了醜的,那安娘以後可就真不敢出門了。”


    “二姐姐長得美或醜,跟沈姐姐出不出門有什麽關係啊?”坐在鼎北王妃身旁的圓臉少女睜著可愛的大眼睛問著。


    她是文思存的胞妹,文景青,今年才十歲,圓臉,圓眼睛,兩腮還帶著嘟嘟的嬰兒肥,一臉懵懂,顯得很是可愛討喜。


    慧安望著她笑著解釋道:“你二姐姐這樣的美人都自稱醜女,那我這樣的自然不敢亂出門了,省的嚇著了路人啊。”


    文景青恍然過來咯咯地笑了起來,眾人見她笑圓圓的大眼睛先是一瞪,接著一臉恍悟,兩眼彎彎便笑了起來,嬌憨十足異常可愛,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文景玉聞言卻麵色一紅,飛快地瞟了一眼麵色難得溫和的關元鶴,羞俏地低了頭。


    慧安問候了文老太君的病,知道已請太醫院的盧醫正來看過,開了些養神補氣的藥,已是好了很多。又觀文老太君麵色雖然蒼白但精神尚好,慧安才放下心來。


    而文老太君又免不了關心了下慧安遇刺的時,話題繞來繞去,最後就又停在了那日慧安護著文景心避過刺客的事上。


    文府上下自是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的謝意,慧安連說不敢當謝,卻聞坐在東首火炕上的一個十五六的女子笑著道。


    “幸虧我那日惦念著祖母的病留在府裏侍疾,沒能去成。昨個兒聽三妹妹說起那日的情景,想著三妹妹遇到的驚險,我都嚇得一夜沒敢睡,今兒這心還撲通通亂跳呢。真是萬幸,當時人群沒將三妹妹和沈妹妹隔開,還有沈妹妹做著三妹妹的救星。不過昨個聽三妹妹說,最後還是東征軍的將士護著她們脫險的,說起來,文軒哥哥才是大救星呢。”


    說話者是鼎北王的庶女文景華,她去年已經及笄,其生母乃是市舶司提舉萬大人的庶女,鼎北王的貴妾。因為是府中第一個女孩,生母也算有些體麵,她自己個兒又是個伶俐的,倒是和嫡出的幾個小姐一樣得寵。


    她今日穿著一件金絲錢織成芍藥花圖案的淡紫色交衽襦衣,配著鵝黃色百褶裙,腰間係了條淡紫色宮紗腰帶,通身貴氣。


    梳著圓髻,髻發上別著嵌碧璽的銀海棠,畫著時下流行的淚妝,容貌嬌柔,神色婉約,身姿窈窕,不同這屋中其它女子,她的容貌顯已長開,舉至間已有女人的嫵媚和風情,打眼望去倒是一等一的出眾。


    慧安聽文景心說過,她這個大姐姐因是庶出,卻又得寵,人又心氣高,故而婚配上總也高不成低不就的,倒是就這麽耽擱了下來,如今快十七歲仍待字閨中,其生母如今正央著鼎北王妃滿京城給這女兒找良配呢。


    文景華的聲音剛落,眾人的目光便停在了慧安和文景心的麵上,文景心忙是一笑,“大姐姐說的不錯,景心這廂可謝謝文軒哥哥了。”


    她說著起身就衝關元鶴盈盈地福了一禮,關元鶴難得地挑了挑唇,算是笑了下,隻道。


    “妹妹快請起。”


    他卻是很自然的毫不客氣地承了這一禮。


    慧安本以為關元鶴不會受文景心的禮,畢竟當日他可沒使什麽力,可沒想到他竟理所當然地受了。


    文景心都謝過了,那她自然也得跟著謝了!


    可慧安心裏那個不願意啊,心道,謝他?沒搞錯吧,當時她可記得清楚,分明就是這人冷著麵一聲令下箭雨直落,差點沒把她們幾個射出刺蝟!


    這會子他倒成了英雄了,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再加上昨日她才被這人作弄了一場,心裏正堵著氣呢,就更不願了,隻暗罵那文景華多事。


    慧安自不會知道,那日在端門,若非關元鶴衝手下使了眼色下了命令,那東征軍弓弩營的副將也不會去護衛三個小姑娘。她更不會知道,昨日是關元鶴衝那東薑死士膝蓋骨打了一枚石塊,這才讓那人身體一歪恰恰撞在了馬蹄下。


    故而慧安這邊隻覺關元鶴可惡,卻又礙著這麽多人盯著,若自己再不行禮道謝卻顯得不識禮數了。於是她扭捏了半天,到底還是低著頭萬般不情願地起身,也福了個禮,生硬的道。


    “謝謝關將軍。”


    她的不情願關元鶴自是看在眼中,麵無表情地挑了挑眉,卻懶洋洋地道:“沈姑娘鞭法出眾,危急之中猶能護人,關某當不得姑娘的謝。”


    這人說話怎麽陰陽怪調的?這是誇她,還是諷她啊?


    慧安這卻是愣了,頓時蹲著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直僵著身子抬眸去看那關元鶴,想弄明白這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一望一張清晰的麵容便映入了她的眼簾,讓慧安一下子就愣住了。昨個她是沒心情,先是被嚇破了膽,後來又惱羞成怒,根本就沒留意關元鶴到底是扁是圓。


    今兒這一望慧安卻是一驚,心裏隻一個念頭,沒想到認真看,這關元鶴竟如此之俊啊。


    那麵龐瑩白如玉,那劍眉濃黑密密入鬢,那眼幽深如鴻,那長長的睫羽如扇輕抖,那鼻如秀峰直垂高挺,那唇雖薄卻是潤澤盈盈。


    一頭黑發整齊束起露出飽滿的額頭,頭上梳了一個髻用一根羊脂白玉簪固定,白玉的晶瑩潤澤更加映襯著烏發黑亮順滑,讓人想觸手摸一摸是否如同綢緞般美好。


    恰有一縷陽光自窗口溜進落在他的麵龐上,將他一側的睫毛染成金色,金光燦燦,讓人炫目。此刻他正背脊直挺端坐著,目光盯著自己。


    正直隆冬,他卻隻穿了一件雪白處鑲著一色的圓領雲紋錦織稠袍,領口圈細軟黑絨,腰間係著一條素黑緞墳腰帶,腳下穿雙青布方口鞋,通身上下無半點珠玉裝飾,清爽得很。可他隻端坐在那裏便讓人覺得貴氣逼人,讓人覺得有些人生來就是高人一等的,不必任何珠玉點綴已是貴氣天成。


    這種幾百年望族門閥出身的嫡子,生來似就是專為了讓人自慚形穢的。


    慧安這不望倒罷,一望一愣,迴過神時便更是氣憤。也不知是憤怒他的神情,還是憤怒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抑或是為自己竟為這人迷了眼還生出低人一等的感覺來而生氣。


    偏關元鶴接收到慧安憤怒的眼神還挑釁地挑了挑眉梢兒,登時屋中的火藥味便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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