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鳴遠那裏能想到自己隨便的一句話就讓沈慧安色變,更不曾想她會突然迴身一鞭子抽過來,一時間竟是愣住,傻乎乎地看著那鞭子向自己飛來。


    臉頰已是感到了鞭梢帶來的凜冽風聲,他心慌之下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心裏叫著,完蛋了,這下自己這張俊美的麵龐怕是要毀了,這以後可怎麽見人啊。


    可就在眾人的驚唿聲中,慧安飛來的鞭子卻突然硬生生地變了方向,鞭尾掃過方鳴遠的右臉直衝一旁的小樹掃去。


    幹枯的樹枝被鞭子打到登時便被甩得飛了出去,樹上的雪花撲簌簌地往下落。


    這一變故讓眾人皆感到驚詫,不明白慧安怎麽突然改變了心意,生生將飛來的鞭子改了方向,連那馬鳴遠都這麽以為。


    他雖然感覺右鬢角處被鞭梢掃到生疼生疼,但是卻也著實鬆了一口氣,起碼他這張臉是保住了,看來這鄉野村婦生的賤女人還知道點分寸。


    夏兒在一邊看著也大鬆一口氣,不過心裏卻想姑娘的鞭發怎麽突然精進了那麽多,眼見鞭子都抽上了竟能生生改了向,真是了得。


    隻有慧安心裏清楚,那鞭子根本就不是她改了向的,而是有外力撞在了鞭子上,這才令馬鞭偏了方向,而那外力似是一塊小石粒,現如今那外力震的她的手臂還微微發麻。


    慧安見馬鳴遠無礙,這才扭頭看向小徑盡頭,大概三百米遠的拐角處不知何時已立了一人一馬,那人生得異常高大,端坐馬上。


    隔著越下越大的雪幕,那一人一馬似要融入冰雪之中讓人覺得遺世而獨立。


    一陣風起,雪花被卷地淩空飛舞,慧安眯了眯眼越發看不清那人的模樣,隻覺著一股異常銳利的視線猶如實質般盯著自己,讓她整個人生生打了個冷顫。


    這人突兀地出現在遠處,這麽強烈的存在感,可她方才竟毫無所覺。慧安敢肯定方才那一場變故正是出自此人的手筆。


    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又隔著這層層雪幕,那人竟能用一塊飛石準確地擊中唿嘯的鞭子,這要多強的勁力,多麽精準的眼力和多麽精確的計算才能做到!怕是外祖在世也不過如此吧。


    這人是誰?!


    莫名地慧安有些不安,一刻都不想再呆在這裏。


    她本就不想真的傷了馬鳴遠,方才也是一時氣惱,好在那人適時出現打偏了鞭子,雖則慧安無法感激那人,可還是鬆了一口氣,又盯了眼仍在呆愣中的馬鳴遠,冷哼一聲,慧安才一甩馬鞭,身下馬兒嘶鳴一聲向前衝去。


    和那人越行越近,不知為何慧安的心跳便有些加快,她能感覺到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接著便移了開來。


    眼見就要衝至那人身邊,慧安還是沒有忍住將目光移了過去,那人幾乎瞬間便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同時也盯了過來。


    四目相對,慧安仿似跌進了一汪秋池之中,那人有一雙極為清沉的眸子,那眼睛雖然一直看著她並未移開,可慧安偏就覺著他像是什麽也沒見到,幽深的瞳孔依然安寂如初。


    不知不覺慧安便放慢了馬速,而那人的麵貌也隨著馬兒的奔馳越來越清晰。


    他身形極為欣長,穿著一件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腰間係著犀角帶,隻綴著一枚白玉佩披著一件白色大麾,風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夾雜著雪花迎風飛舞。


    他烏黑的發用一根碧玉簪固定著,那簪子玉質極好,被雪洗過瑩透碧綠,整齊的鬢角如同刀割,肌膚如同冰雪般白淨,又仿若上等的羊脂玉瑩潤,細膩平滑地讓人想摸上一摸。


    他的麵部五官棱角分明,猶如雕刻,寬闊的額頭,飛揚的劍眉,高聳的鼻梁,還有因緊抿而顯得過分銳利的唇形,麵上每一寸陰冷的線條無不在說明著,這是一個慣常發號施令且又嚴肅冷漠的人!


    可偏他那線條過分優美的下巴,和那過分好看的桃花眼又輕易地抵消了五官上的凜冽感,讓人第二眼望之又覺得這是一個溫和明朗的人。


    可當你再對上那雙靜淡的眸,對著那澄明的如玉似水的目光時,方才那冷峻和溫和的感覺便都又消失了,你隻會覺得這人仿若能洞察人心般的高深莫測,讓人心生不安。


    無疑,這是一個長相過分貌美的男子,竟讓見慣了謂之大輝第一美男的李雲昶的慧安也看的一呆。直到那人幾不可見見地挑了挑眉梢,慧安才猛然迴過神來,麵頰燥熱,羞得低下了頭。


    可剛一低頭她又覺著丟了氣勢,於是又猛地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冷哼一聲,一抽馬鞭便從那人身側唿嘯而過。


    餘光瞥見馬蹄帶起的飛雪隨著風盡數卷進了那人的衣袍,揚起了他的大麾。瞥到那人伸出修長的雙手攏了攏飄蕩的大麾,不知為何,慧安心裏一陣舒坦,唇角便勾了起來。


    “沈慧安,今兒這事小爺跟你沒完!”


    待慧安揚鞭跑遠,馬鳴遠才從方才的驚懼中恍惚著迴過神來,一摸臉頰,隻覺鬢角處火辣辣的疼,將手湊到眼前一看果然血淋淋的紅。


    馬鳴遠登時便兩眼冒火,盯著慧安遠去的背影嘶聲大吼,語氣頗有些事後壯膽的意思。


    聽聞身後傳來的那聲嘶吼,慧安越發覺著舒服,仿佛這兩日來心裏的憤恨、傷痛、不安等情緒一下子就都遠離了。


    一時間她隻感到重生後的喜悅和快慰,登時再也抑製不住挑起的唇角,揚聲咯咯地笑了起來,那清脆的笑聲宛若銀鈴在清晨的山間小徑如同飄飛的雪片傳遍了整個山穀,讓人聞之便能輕易感受到歡笑之人的得意和歡喜。


    “狗日的,沙二虎那小子騙俺!說什麽京裏的姑娘個個嫻雅端莊,放他娘的屁,老子看方才那小娘子比西焦山的匪婆子都兇!刁蠻,餒是刁蠻!方才要不是將軍,那小子的臉可就開花兒了。”


    待慧安帶著夏兒飛馳而去,方才立在路邊的那穿藍衣白麾的男子才策馬向前行了兩步,而一直被他擋著的大石後竟還站著一人一馬。


    這人長得五大三粗,長著一臉大胡子,倒也看不出年齡,隻一雙銅鈴大的眼睛黑亮黑亮閃著銳利的光,他穿著一身粗布武士衫,這麽冷的天竟連件擋風的披風都未著,咋一看倒像是專幹殺人搶貨的賊匪。


    這人方才站在山石的陰影處,又被那藍衣男子擋著,再加上那俊美男子的存在感太強,竟使得慧安根本就沒注意到這大漢。


    現今慧安走遠,大漢才操著一口極重的山北口音望著慧安二人遠去的背影對那俊美男子粗聲嘖嘖道。


    俊美男子並未搭理他,大漢也不以為意,繼續道:“不過這小娘子刁蠻歸刁蠻這笑聲倒餒是好聽,長的也餒是好看,比一路見的那些個病歪歪的小媳婦們可中看多了。”


    俊美男子似是習慣了大漢的瘋言瘋語,聞言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大鴻,你不是挺崇敬先鳳陽侯沈強嗎?那沈強如今隻留一個外孫女,若無意外就是方才那女子了。”


    叫大鴻的漢子頓時瞪大了眼,忙扭頭又去看路的盡頭,慧安二人早已消失在了茫茫雪徑中。大鴻禁不住哈哈一笑,道:“格老子的,原來是將門虎女。好鞭法!我說此女怎麽膽量過人,竟敢對將軍怒目相視,原來是沈老侯爺的血脈!好女!好女啊!”


    方才還道刁蠻,此刻便成了好女,看得慣的人怎麽都是好的,看不慣的就萬般都是錯,俊美男子自也知道趙大鴻有這毛病,也不與他爭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揚鞭策馬飛馳了起來。


    趙大鴻也驅馬跟上,兩人行至馬鳴遠一行人身邊時,幾個小廝正圍著馬鳴遠七手八腳地給他處理臉上的傷口,那俊美男子一陣風般卷了過去,趙大鴻倒是略微放慢了馬速,很是好奇地看向馬鳴遠。


    見馬鳴遠一臉戾色地嚷著正給他擦拭傷口的小廝,又一鞭子抽得另一個牽馬的小廝一個踉蹌,完全一副乖戾貴公子的樣兒。


    方才他和將軍轉過彎兒剛好看到慧安扭頭向馬鳴遠甩鞭子,當時他還覺著慧安一個女子餒是狠毒,竟要毀人麵貌,如今見趙大鴻儼然就是他最厭的那種仗勢欺奴的紈絝公子,他越發覺的慧安那一鞭子揮的那叫一個好,方才可真是將軍多管了閑事,就該讓這小白臉花了臉。


    如此想著,趙大鴻不免惡狠狠地瞪了馬鳴遠一眼。


    馬鳴遠抽了小廝一鞭子,正欲踹開擋在身前的小廝好翻身上馬,那裏知道剛抬頭便撞上了趙大鴻惡狠狠的目光。


    那趙大鴻濃眉飛揚,一雙銅鈴眼,滿臉絡腮胡,本就長的兇神惡煞,這再瞪大了眼直如索命的夜叉。馬鳴遠方才激憤之下根本就未曾注意這路上還有他人,如今突然看到這麽一張臉從麵前飄過,直嚇得腿一軟,生生向後退了兩步。


    瞧見他那猥瑣樣兒,趙大鴻頓時哈哈大笑,揚鞭狠抽了下馬尾,卷起一陣冷風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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