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乾隆這樣的年紀,立繼後,多是從後妃之中選擇,而且多會選一個資曆較老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便於皇後禦下。倘若新立一個新進的秀女,年輕皮薄,麵對宮裏有兒有女,又陪伴皇帝幾十年的妃子,到底是管?還是不管?管的話,管得了嗎?這些妃子不但出身名門而且早就在宮中根深蒂固了!所以,這對後宮穩定並不有利。


    然而,如今的情形,又有所不同。


    首先宮裏不少妃子如今早已消失不見,唯一最老資曆的,就是嫻貴妃和愉妃。而剩下這些妃子的爪牙,也早就被乾隆砍得七七八八。最重要的一點是,乾隆會護著江愉帆!他本可以先立妃,再封後,可乾隆想要和江愉帆有個完整的婚禮,所以直接立後了。


    另外,朝堂之上,盡管有大臣心裏嘀咕,皇帝這樣立後有失妥當,但是一個都沒有跳出來直說的。誰也不是二愣子,一說,就是得罪一大片大姓家族啊!反正皇帝立後不關漢人大臣的事,沒有滿族小戶人家的事,誰愛湊熱鬧,誰去好了!他們沒有便宜占,也絕不會找虧吃!


    最後,那就是乾隆的故意安排了。趁著這個機會,又頒布了好幾條旨意,把一群大臣忙得團團轉,哪裏有空關心皇帝的家事?


    又是三日,宮裏秀女們的指婚旨意就紛紛下來了。


    乾隆心疼江愉帆被人騷擾,所以直接就一個個地指了婚,指婚一個,送走一個,省得住在宮裏鬧騰!


    於是,這京城又出現了一幅奇景。以往皇帝指婚,這留宮秀女,不是被指給宗室王爺就是高位大臣之後,秀女迴家可真是喜氣洋洋,就等著辦喜事。而如今,隨著秀女迴家,越到後麵,那些秀女出來後越是傷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最奇特的還是宮門口,不管誰家來接閨女,都能看到一個人——烏拉那拉謝浮。這謝浮天天守在宮門口,就盼著自己女兒出來,簡直就是望眼欲穿啊!可一天、兩天過去,別家的女兒都指婚了,就他家的愉帆沒有一點動靜!他也顧不得別的,隻要哪家格格出宮了,就立刻上去詢問閨女在宮裏的情況,把那些沮喪接女兒的人家弄得哭笑不得。


    一個個暗想,以前看著謝浮還有翩翩君子樣,如今怎麽想要女兒做皇後都想得瘋魔了!


    大誤!他是害怕女兒做皇後怕得瘋魔了!人謝浮想的是,宮裏的女人為了皇後的位子一定亂的很,我家帆兒要是被波及到怎麽辦?要是被皇帝看上怎麽辦?


    乾隆在宮裏聽說了這件事,樂得哈哈大笑,立刻把江愉帆找來和她分享分享。


    江愉帆可不認為謝浮是賣女求榮的人,一臉心疼地道:“阿瑪恐怕是擔憂我被你立為皇後,所以才這麽著急憂心的!”


    乾隆臉一僵:“什麽?他還不樂意?!”


    江愉帆眼睛一白,切了一聲:“你以為你還真是香餑餑啊!我選秀前,阿瑪額娘就說了,不用進入複選,隻要過了初選證明我一切都很好就可以了!還說了,進了後宮的女人都是不幸福的,咱們找個小康之家就好!不過真奇怪,我這樣的年紀竟然會被留宮,說實話,我當時可真是意外。”


    乾隆滿心鬱悶,對宮外的謝浮開始不待見起來,不過江愉帆的問題,他倒是早就想到了:“我查過了,是嫻貴妃留的牌子。”


    “嫻貴妃?”


    “沒錯,她這人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這幾年沒有升位,就開始浮躁起來,烏拉那拉家的女孩子少,好不容易這一屆有你一個,我猜著,她是想把你許配給哪一家權貴,好給她自己增加助力。”而且多半是去做繼室。


    “可我們家好像和她家關係遠著呢!就連孝敬憲皇後家到了我瑪法這一輩也早就出了五服了,更別說現在的嫻貴妃了,那關係就更遠了!”江愉帆對於這古代“一家人”的認知十分驚奇。


    乾隆卻覺得習以為常:“再遠也是都姓‘烏拉那拉’,再說,她之所以看中你,也不過是因為她自己家中沒了女孩子,說來也怪,這‘烏拉那拉’家的女孩子近二十年還真是少而又少。”


    江愉帆想著額娘和自己說的那些家族關係,整個眼睛都要蚊香眼了!這個族叔、那個堂伯、還有什麽族祖姑、曾祖姑……完全一團亂麻!


    使勁揮了揮手,把腦子那團亂毛線趕出去:“渣……弘曆,你幫我給阿瑪遞個信吧,大熱的天,他天天等在宮外怎麽行!”


    乾隆想想,到底覺得這謝浮對女兒是真好,便同意了,不過事先說明:“遞信可以,可立後之事還不能透露,朕不能讓事情出現萬一!”


    江愉帆見他急得連“朕”都迴來了,明白地一笑:“放心,我知道!我隻是寫封信,告訴阿瑪我一切都好,讓他安心迴家等我迴去。”


    乾隆這邊才剛知道老丈人不高興女兒嫁入皇家呢,那邊昔日的大舅子已經陰陽怪氣了很多天!


    這也難怪江誠,想當初在杭州,這皇帝一副富商的樣子,對自己的小妹伏低做小,事事討好,一心想讓小妹和他“迴家”。小妹雖然為了命不久矣的原因口中不應,心底卻是真正記掛著他,臨“死”之前,還托著他帶口信,言語之中竟然是要想法迴來。如今呢?小妹不過走了半年,他就興高采烈地準備立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為新後。見過變臉的,沒見過變得這麽快的!虧得小妹還在臨走前心心念念他,說什麽七年之約!什麽七年,他七個月就把小妹給忘了!


    可人家是皇帝,三妻四妾、三宮六院都是應該的,他完全沒權利沒立場去指責一個皇帝,他也沒那麽多腦袋!再說,小妹和他到底沒有任何名義上的關係。所以,江誠隻能把所有的不平埋在心裏,一麵傷心自己的小妹,一麵日日冷冰冰的,心情十分不好!


    這也不怪江誠,孩子都是自家的好,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麽,他總是認為是皇帝不好!


    而乾隆呢,他最近高興著呢,天天龍心大悅,更喜歡召見江誠,就是覺得當日他阻礙自己,如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自己就要娶到帆兒了,等到以後真相大白,還不把他氣死?哈哈,想想就高興!


    可見,乾隆對江誠是怨念已深了。


    這一天,乾隆見時機已到,朝中關於立後的造勢也差不多了,便準備下明旨立後。


    於是,他又把江誠召過來了,一開口就差點沒把江誠給氣死。


    “江誠,這幾位是禮部官員,待會兒你跟著他們去烏拉那拉家宣立後的旨意!”


    江誠在哪裏任職?翰林院!那裏和宣旨有毛線關係!皇帝特意把他叫過來去宣立後的旨意是什麽意思!江誠的臉都青了,就算當日我阻止了你多次,可事實證明你就是個不可托付終身的,如今你這樣做,是報複我還是報複小妹當日的拒絕?


    乾隆看江誠氣得快炸了,心裏樂極了,揮手讓禮部的人先下去,他可不想這江誠真的當眾爆發,那樣的話,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帆兒一定會怪他的!


    江誠見殿裏沒人了,忍了幾天的氣終於忍不住了:“皇上這是什麽意思?臣是翰林院修撰,為何要臣去宣旨!”


    乾隆笑眯眯地道:“朕是看你當初真心對帆兒,這才給你這個機會!”


    江誠臉怒得鐵青,生硬地道:“多謝皇上恩典!隻是皇上以後還是少提小妹,臣也擔不起這份恩典!”


    乾隆大怒:“放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江誠站得筆直:“什麽意思,皇上心裏知道!”


    乾隆死盯著他:“朕知道什麽?你說朕該知道什麽?”


    江誠氣衝衝道:“小妹魂飛魄散不過七個月,皇上不但忘了她臨終之言還要娶新人,皇上九五之尊臣不敢有微詞,可為何無緣無故非讓臣去宣旨?既然新人已到,皇上以後還是再別提小妹!”


    乾隆怒極反笑:“朕當日誠心要娶帆兒為妻,是誰阻止了朕,既然你不願意,如今朕立他人為後,你有什麽好指責的?這不都是你自己結下的果?”


    江誠想到當日小妹猶在的情景,眼圈一紅,心中也說不出什麽滋味:“觀今日之事,便知當初我沒有做錯!就算那時候小妹嫁給了你,你也會有一日忘了舊人!”


    乾隆一拍桌子:“大膽!江誠,你是果然不怕死嗎?你以為你怎麽做的了狀元,沒有帆兒,你會有今日風光嗎?”


    江誠額上青筋畢露,暗想,反正我這命也是小妹救的,江家的人早就死光了,本以為自己真才實學得來的功名想不到還是借了小妹的因,既然如此,要我為了這名不副實的榮華富貴委屈小妹,還不如死了說不定能一家團聚!於是摘了頂戴花翎,硬聲道:“用小妹去換這富貴,我江誠幹不了這事,既然如此,你就收迴去吧!”說著往地上一扔,一副慷然赴死的模樣。


    江誠就等著皇帝一聲令下,讓他死個痛快,卻想不到,半天寂靜之後,乾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笑聲,全然不同之前的怒極反笑,是真正愉悅的大笑。


    乾隆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江誠,朕讓你去宣旨自有用意,皇後的阿瑪烏拉那拉謝浮是個有才的,你也去結識一番,倘若你能說動他入朝為官為國效力,你的事情也會事半功倍!”


    “皇上?”江誠迷惑地看著他,他都不要當官隻求死了,皇帝和他說這個幹什麽?


    乾隆臉上依舊有未退的笑意:“江誠,你很好。皇後的事情,你日後就會知道,你放心,朕,是不會負了帆兒的!”


    原來,乾隆知道以江愉帆的性格,終有一日會和江誠相認。然而,自古以來,一朝得中,拋妻棄子的都大有人在,更何況是江愉帆這個幹妹妹?要是江誠心術不正,借了未來皇後的勢,豈不是給帆兒抹黑?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一事,想看看,這個江誠為了江愉帆能做到什麽地步。


    江誠依舊雲裏霧裏,可自己剛才如此大逆不道,皇帝竟然一點沒有怪罪,他的心裏就七上八下,亂七八糟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麽就被皇帝忽悠出了養心殿,跟著一群同樣剛把下巴裝迴去的禮部官員前去宣旨。


    這禮部官員剛才可是同樣被皇帝驚了好大一下,誰也不知道皇帝欽定的皇後會是烏拉那拉家那個二十歲的格格啊!


    可想而知,當宣旨的人來到謝浮家,劈裏啪啦把聖旨一宣,扔下的是一個多麽巨大的炸彈。整個京城都沸騰了,之前“立後”引起的熱度如今直接竄到沸點100攝氏度,所有的眼睛都看向離老宅獨居的謝浮府裏。


    宮裏,江愉帆跪在地上也一臉恭謹地接了立後的聖旨。等到宣旨太監領賞離開,江愉帆頂著各種各樣的眼神,迴到了屋裏。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一進屋,布爾和就促狹地蹲身請安。


    江愉帆身子一閃,把她一把抓起來:“好啊,你也來打趣我!”


    布爾和一躲:“哈哈,奴婢不敢!”


    喜塔拉氏微笑地拉住竄來竄去的布爾和,看向江愉帆:“想不到姐姐平日裏默默無聞,卻是真正的明珠呢!”


    江愉帆笑了笑,淡聲道:“什麽明珠?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喜塔拉氏走過來,輕擰了一下她的腮幫子:“怎麽,你還不樂意?原來姐姐的‘不可早嫁’這一批命,竟是應到今日呢!難怪伯父一點都不著急!”


    江愉帆心裏皺緊了眉頭,對她這古怪的語氣十分難受,好好的話,從她嘴裏出來,就像自己家特意把她留到這般大,就等著皇帝立後一般。


    江愉帆突然勾起嘴角一笑:“誰知道呢?說不定還真是天注定!不過,現在啊,我才不管什麽注定不注定!我隻知道,我終於可以迴家咯!”說著拉過布爾和,“走,幫我整理東西,我阿瑪肯定在宮門口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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