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三年五月,冊封嫻妃那拉氏為嫻貴妃,掌後宮事。


    六月,禦試翰林、詹事等官,擢齊召南等三人為一等。諭禁廷臣請立皇太子,並責皇長子永璜、皇三子永璋於皇後之喪無“哀慕之誠”,不得繼承大統。


    七月,七月就要到了。


    早就換了夏衫的乾隆如同往日般走進寢殿,夏日炎熱,寢宮四角早就放置了足夠的冰塊,一進門,就一陣清涼撲麵而來。


    如同之前的一個多月一般,乾隆招手讓人將香氣四溢的禦膳點心擺上桌來,等到人下去後,踢掉了靴子盤腿坐在床上看著床的內側。


    “你這丫頭天天占著朕的床,朕這一個月吃不好睡不好,你看看,朕都瘦了多少了?”


    床裏邊的人麵色紅潤,粉唇微合,如同嬰兒般恬靜地安睡。


    乾隆依舊沒有得到迴答,歎了口氣。這叫什麽事呢?人看上去倒像是恢複了,怎麽就不醒過來?這一個月來,他盡量去後妃寢宮休息,就為了給她騰床鋪,可後宮的女人天天見日日見的,每天說來說去那麽幾句話的,他也煩啊!


    想著江愉帆這丫頭最喜歡吃,半個月前就日日讓人將吃食送進內室,餓了總能醒了吧?還是沒用!


    “皇帝做到朕這份上的,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乾隆拿著常備在床頭的書本一下一下地推著江愉帆的身體,一看就是做慣了而漫不經心。


    “你怎麽知道沒有?”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這世上哪還有皇帝像朕這樣……”乾隆習慣性地開口,話說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忽的看向江愉帆的臉,失聲道:“你醒了!”


    “唔,好吵!”江愉帆揉了揉耳朵,皺著眉頭爬起來。


    乾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理了理衣服坐好,恢複了淡定的表情,皺眉緩緩開口:“你怎麽睡了這麽久?”


    江愉帆動了動僵硬的骨頭,伸了個懶腰,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桌上的吃食:“渣渣,我好餓!”


    乾隆定定地看著她,半天,似是無奈地歎氣,揮手趕了趕,“去吧!”


    江愉帆露出個滿意的笑容,“刺溜”就下了床直撲美食。


    乾隆奇怪地看著她今天竟然不飄了,又看看她的臉,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


    這些膳食都是剛拿進來不久的,不僅沒有冷掉,而且還品種齊全,除了江愉帆最愛吃的,還搭配了一份冰飲。


    江愉帆吃得眯了眼睛,可乾隆看著,卻沒了以前同她同桌吃飯的那種歡愉。


    見她拿著筷子頓在那裏,乾隆開口:“吃好了?”


    江愉帆迴過神來,“嗯”了一聲,笑嘻嘻地放下筷子。


    乾隆起身坐到了主位上,斟了一杯茶,推給她,“出什麽事了?”


    江愉帆氣唿唿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呢!我都傷成那樣了,你竟然還那麽粗魯地對我!”


    乾隆一愣,不可置信地反問:“粗魯?”


    江愉帆點頭,斜著眼睛看他:“是誰在我受傷當晚在我身上亂戳的?還推了好幾下!你知不知道我剛剛被雷劈,全身有多痛啊?我才剛恢複意識沒多久呢,又硬生生被你折騰暈了!要說我能躺這麽久,這裏絕對有你的功勞!”


    乾隆想起來了,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辯駁道:“朕又看不到,隻是好心想叫醒你而已!”


    “哼!”江愉帆冷哼,激動地站起身開始一一數落他幹的好事:“天天給我灌水,你以為我是花兒啊,你澆點水我就開了!喝進去的沒有撒出來的多,我大半天都躺在濕漉漉的床上!明知道我吃不了東西,故意把一堆好吃的拿進來,我餓得肚子咕咕叫,卻隻能看不能吃,還得聽你在旁邊嘰嘰咕咕,動手動腳,這傷能好才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本來沒多較真的抬杠,結果說著說著,那怒氣委屈不知怎麽就上來了,竟成了真的抱怨。


    乾隆聽得瞪大了眼睛怒氣勃發,他這一個月可真是做了白用功,好心被當做驢肝肺,養了一隻白眼狼!他會給她喂水還不是看她嘴唇幹裂?天天送東西進來不就是怕她醒不過來,想用吃的引誘引誘她,讓她早點醒過來?好心陪她說話,催她醒來結果還遭了她埋怨!當然,雖然水是撒了很多,他也常常推動她,可他又不知情!有那麽一眯眯心虛的乾隆又立刻理直氣壯起來:這死丫頭不說感動一下,也不能這麽糟踐他的好心吧!


    “你這隻白眼狼!”乾隆氣得啪啪地拍著桌子。


    “對!我就是白眼狼,不止是個白眼狼,還是個大笨蛋,自以為是的笨蛋……嗚嗚……”


    江愉帆吼著吼著突然蹲下來捂住了臉。


    哭!你有什麽好哭的!乾隆恨恨地瞪著地上的一團。


    “嗚嗚……爸爸媽媽……”細細的哀鳴從指縫間傳出來。


    還哭?你傷心朕還傷心呢!乾隆撇了撇嘴,一哭二鬧三上吊,他早就看厭了!還以為她和別人不一樣,哼!是不一樣!比別人還沒心沒肺!


    “嗚嗚……”江愉帆絲毫沒感受到乾隆的負麵情緒,獨自蹲在地上沒有一點形象地大哭,哭得整個人都緩不過氣來一抖一抖的。


    乾隆伸了伸腳,又縮迴去,皺眉,“你到底怎麽了?”


    江愉帆依舊哭得一抽一抽的。


    乾隆等了半天,隻聽到她細細壓抑的哭聲,有些喪失耐心,又有一些不忍。她醒來後的一連串表現他都看在眼裏,想著她定然是遇上了什麽問題,心裏的氣憤倒是淡了下去。


    就在他在離開和繼續詢問之間猶豫的時候,江愉帆悶悶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對……對不起……”說話間還帶著吸鼻涕的聲音。


    乾隆的心徹底軟了下來,心裏好氣又好笑,自己剛才也昏頭了,和一個小丫頭置什麽氣?


    他起身走到江愉帆身邊,再次問了剛才被她轉了話題的問題:“出了什麽事?”


    “嗚嗚……”他不說還好,一說,江愉帆又開始傷心。乾隆的語氣沉穩,迷茫無助的江愉帆聽到他帶著關心的話,帶著過去十八年的熟悉感,懷念、後悔、傷心……複雜的情緒最後化為委屈的淚水。


    乾隆頭疼了,他三十幾年來還沒見過哪個女人這麽會哭,哭成這樣淒慘的。


    又過了好一會兒,帶著濃厚鼻音的聲音弱弱傳來:“你別管我了,我哭夠了就好了……我……沒……事……”話沒說完,又哽咽了。


    江愉帆是真的很傷心,她這一次才清楚地知道她曾經有一個再次見到父母,迴到家的機會,可是被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親手葬送了!


    她心情很不好,但過去的習慣讓她一傷心就自動壓抑情緒,直到在和渣渣鬥嘴時突然爆發。她其實都知道的,渣渣為她做了很多事,雖然大多幫了倒忙,但是他是真的關心她。但她沒管住自己的嘴,將自己的傷心後悔發泄到了他的身上。


    江愉帆大聲哭著,為自己當初的莽撞,為與父母的永別,也為自己對乾隆的愧疚。


    乾隆無奈,索性坐到了一邊批折子,既然還想哭,那就任她哭個夠算了。


    當乾隆放下第五本奏折,準備拿起第六本的時候,江愉帆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哭完了?”


    “嗯……”聲音弱弱的。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了?還蹲著幹什麽?”放下筆,乾隆似笑非笑,心中卻鬆了好大一口氣,太能哭了!


    “腿……腿麻了……”聲音沙啞,帶著不好意思。


    乾隆起身的動作一頓,罵了一聲“活該!”人卻走到桌邊,抽了一支插在瓶裏的花枝,遞到她眼前,“起來吧!”


    江愉帆微微抬頭,看見伸到眼前的枝條,愣了一下,伸手握住。


    乾隆一用力,將她拉了起來。


    江愉帆低著頭,一點一點動作僵硬地挪到了榻上。


    “怎麽?連頭都不敢抬了?剛才不是說朕說得起勁嗎?還知道羞愧?”乾隆看她小媳婦的樣子,樂了。


    江愉帆捂臉:“我的眼睛腫了……”


    發現自己自作多情了的乾隆臉一黑,重重地坐到另一邊。


    江愉帆繼續甕聲甕氣地說:“我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嗎?”


    乾隆半天沒說話。


    江愉帆小心翼翼地抬頭,就見到他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明晃晃地,眼裏流露出“你覺得呢?”的反問。


    江愉帆縮了縮脖子,兩隻手握住眼睛,“我道歉了……”


    乾隆又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而又覺得好笑,怎麽一碰到她,自己就變得幼稚了?恢複了一本正經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說道:“可以說說了嗎?”


    江愉帆那顆低垂著的腦袋點了點,她也想找人說說,渣渣雖然心有點黑,但能力還是不錯的,某一層麵來說還是挺靠譜,能讓人信任的。


    “你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嗎?”


    “皇考老年求仙問道,朕看多了本是不信的,可過了這麽多年,你卻突然冒出來,還認識牛頭馬麵,閻王菩薩,朕還能不信嗎?”


    江愉帆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實真正認識熟悉的,隻有牛頭馬麵。其他大神都隻是傳個話活著見過一麵而已。


    “那你相信人能修仙嗎?”


    乾隆臉色一整,眯了眯眼睛,問道:“什麽意思?”


    “其實我不是鬼,也不是仙,你看到的,是我的精魂。我來自幾百年後,在一次日全食的時候病故,恰巧在時空扭曲的瞬間靈魂出竅,於是來到了這裏。”江愉帆抬頭,第一次神色認真地說道。她仔細地看著乾隆的表情,一向屬於嬌俏型的臉此刻透出幾分成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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