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二年十月,天未亮,大臣們已經如同往日一般在寒風中恭恭敬敬地朝著禦門走來,本就嚴謹恭敬的態度這幾日來更是帶著誠惶誠恐,原因不外乎一個——九月份的大水災,江蘇崇明潮災,淹死百姓一萬二千餘口,皇上心情不好,即使過了半個多月也不見好轉多少。


    好歹膝蓋上帶了護膝,這天冷是冷了點,不過要是多跪會兒可以讓上麵的萬歲爺高興了,他們絕對願意要跪多久跪多久,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早朝開始,下麵的大臣察言觀色,嘖——麵無表情,手裏揣著大事兒的戰戰兢兢上前,不大不小事兒的猶豫不決,雞毛蒜皮事兒的立刻後退,如此小事兒,還是別麻煩萬歲爺的好!咱們這是為君分憂!


    上麵坐著的明黃身影腰板筆直,雖然臉上沒個笑容但也認真聽著下麵大臣的奏對,總體來說,這早朝還是十分嚴肅和諧的。隻除了皇帝身後——


    一個穿著湖藍色漢服的少女橫躺在皇帝的龍椅之上,一頭枕著龍椅的扶手,另一頭兩隻腳翹在另一扶手上,臉朝著龍椅裏邊正睡得十分酣然。而坐在她邊上的乾隆和下麵的大臣無一所覺。


    幸好這龍椅大啊,皇帝坐在上麵左右背後都不靠,乾隆一屁股做下去,還給她留了一大片地兒!


    被太監突然的“退朝”聲驚到的江愉帆一個激靈醒過來,習慣性地抹抹一幹二淨的臉,一邊睡眼惺忪地跟著皇帝飄走,一邊在心中無限感慨。


    沒錯,是飄!


    江愉帆已死,隻留下一抹孤魂飄蕩。


    當日江愉帆在天狗食日的時候去世,臨死之時終於放下了從小到大的桎梏,想要痛痛快快地笑一次,大聲地說一句話,卻沒想到早就沒了力氣,笑容蒼白,連最後的話都語不成句,然而不等她自抑自鬱一番,突然就感到全身鈍痛,像被誰擰麻花一樣,眼前金星直冒,直到徹底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江愉帆就變成了一隻阿飄,臨死之前安慰父母的話竟然成了真,她居然穿了!真的穿了!而且還是魂穿!


    尼瑪!真的是魂穿啊!魂淡!


    上不了土著的身,奪不了任何人的舍,混不下去的某飄放棄了穿越女的美好幻想,決定安安分分轉世投胎,可是誰來告訴她,為什麽地府還有不收鬼的!


    異魂!


    閻王爺也管不上!


    江愉帆跳腳,管不上就別管唄!可憑什麽她不投胎還有因果?做功德不一定有福報,做壞事卻很可能遭天譴魂飛魄散!


    江愉帆氣得繞著前進的乾隆一邊跳腳一邊轉圈圈。


    沒錯!乾隆!傳說中的敗家子兒,腦殘龍,渣渣龍,花心龍,自大龍……她不但隻能做一隻誰都看不見的阿飄,還要做一隻隻能呆在乾隆身邊的誰都看不見的阿飄!


    幹什麽?


    吸龍氣!


    隻有帝王的龍氣才能讓她不怕日光,不會魂飛魄散。


    嗚嗚……為什麽就她這個穿越女這麽慘啊!額……親,你好像是穿越女鬼……


    就這樣,江愉帆做完每日一抱怨,乾隆也走到了慈寧宮,給他親愛的老娘兒請安去了。


    後宮陰氣重,江愉帆不高興進去,翹著二郎腿飄在屋頂上看朝陽。


    其實乾隆的日子也沒多有趣,和她生前一樣規律刻板,起床、吃飯、上朝、請安、處理奏折、吃飯、調戲老婆;起床、吃飯……


    國內出了大事兒唯一的娛樂活動——調戲老婆,也沒了,就像前段時間的洪水,雖然他沒像他老爹那樣不眠不休,但也好幾天沒進後宮,把和大小老婆滾床單的時間都用來批改奏折、召見大臣、翻閱書籍。


    而唯一的娛樂活動也不是那麽好娛樂的,雖然皇後統禦後宮,可惜總有那麽幾個嬌滴滴的美人撒撒嬌啊,告告小狀啊,不著痕跡地上個眼藥啊,更何況,作為全天下疑心病最重的人,就是皇後他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周旋在這一群美人之中也要花精力啊!


    當然,人家樂在其中就是了!江愉帆想到某個好色龍嫌棄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江愉帆的思緒已經從乾隆的好色跑到四四身上,由四四的勤政想到了四四的愛犬,還沒想到狗狗的衣裳,就看到乾隆沉著臉從慈寧宮大步走了出來。


    “呦,又怎麽了?”江愉帆見了喃喃自語,沒辦法,一個人飄了幾年,再不和自己說話會得抑鬱症的。


    地上的人自然聽不到她看好戲的話,不然一定更加火冒三丈,不過,現在也差不多了,那張容長臉都沉得能滴出水來,隻聽他沉聲吩咐了一句,“擺駕長春,宮。”


    江愉帆立刻了然,怪不得。


    長春,宮是皇後住的地方,現在的皇後是富察氏,長得溫婉,為人八麵玲瓏,古代女則、女戒教育下的成功典範,能讓皇帝這麽一副表情過去的,絕不會是皇後犯了錯。


    那裏最近唯一發生的不好的事情,就是大清目前唯一的嫡子,七阿哥永琮,又生病了,病得不輕。


    江愉帆同樣沒有跟進去,她沉默地飄迴了養心殿。


    富察氏是典型的古代貴女,不僅禮儀持家如此,心計城府亦如此。


    隻可惜這些貴族們還不知道一句話:人多力量大啊!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左右,乾隆就迴來批奏折了,江愉帆想到生前爸爸一有空就來看她,住院時更常請假隻為了陪她,對比之下,她都不知道該誇乾隆敬業呢,還是為那對母子可憐。


    不過這感歎也就那麽幾秒,龍氣生產機迴來,她高興著呢!


    興奮地跑到書架上抽了一本地理誌,心念一動,身體便眨眼飄到了乾隆的身邊,斜靠著靠枕樂滋滋地看起書來。


    沒辦法,隻有在皇帝方圓五米內她才能碰到某些輕巧的東西,龍氣越濃鬱,她的身體越實化,她自己也覺得越舒服。當然,再實化也沒人看得到。


    “皇上,皇後娘娘吩咐禦膳房做了點心,您可要用些”


    “好呀!好呀!渣渣快讓他們傳上來!”江愉帆眼睛一亮,禦膳房的都是好東西啊!雖然吃不到,但是吸一下香氣也是好的呀!


    “哦?皇後還說什麽了嗎?”乾隆握著的筆頓了頓,平淡無波的聲音響起。


    “迴皇上的話,皇後娘娘還說了,皇上國事操勞,讓奴才們多提醒皇上注意身體。”太監總管吳書來似乎早已習慣了上麵這位主子的語氣,躬著身子恭敬地迴道。


    “唉!”乾隆歎了一聲,擱下筆說了一句:“她有心了。”


    吳書來如同沒聽到般,依舊垂首躬身等著。


    江愉帆撇嘴,趴在他耳邊不斷地碎碎念:“快讓他們傳上來,傳上來!傳上來!”企圖用意念蠱惑到他。


    乾隆摸了摸耳朵,就在江愉帆伸出一隻手指頭準備戳他的時候開了口:“傳上來吧!”


    江愉帆高興了,巴巴地望著吳書來的方向連書掉榻上了也沒注意到。沒辦法,誰讓她已經多年沒吃東西了,連吸香氣都是前幾周才可以的。


    隻怪當年太傻太天真啊,以為成了阿飄就可以想飄哪飄哪,結果還沒飄到江南看到夢寐以求的風景呢,就差點魂飛魄散了。修養了多年,吸了多年龍氣這才能像尋常鬼一樣吸幾下食物的香氣以求飽腹。


    點心呈了上來,江愉帆看著造型漂亮的梅花糕“吸溜”地吸了一口口水,不要說她是餓死鬼,實在是幾年光看不能吃的生活是人都會偏執,更何況她一個鬼呢?她隻是變成了一隻吃貨了而已。


    江愉帆神情愉悅地趴在那幾碟糕點上,閉著眼睛陶醉地吸著梅花糕的香氣,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就像啃上了肉骨頭的哈巴狗。


    乾隆淨了手這才拿起一塊糕點,才咬了一口就皺了皺眉,勉強幾口吃完了一整塊就放下再不動了,轉而拿起了另一個小碟裏的,而這一次,直接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吳書來見此,心裏就“咯噔”一下。


    而某隻吃飽喝足的帆阿飄已經悠哉悠哉地躺到了龍椅上準備好好睡一覺!


    乾隆揮手示意撤走點心,有些心情不佳地端起手邊的雨前龍井,才抿了一口就立刻“碰”地磕在了桌子上。


    “皇上息怒,奴才該死!”吳書來以及正在撤點心的宮女立刻跪在了地上。


    “竟然用涼水泡茶!今天當值的是誰?杖二十,貶到辛者庫去!”


    “皇上冤枉啊!奴婢沒有,奴婢泡了一壺茶,隻給皇上倒了一杯,剩下的現在還是熱的!皇上!皇上冤枉啊!”其中一個宮女臉色慘白,立刻大聲喊起冤來,隻是沒人聽她的,幾個太監一聲不響地堵住她的嘴將她拖了出去。


    “最近禦膳房換人了?”乾隆沒有去理會宮女的話,又問起別的事兒來。


    “迴皇上的話,奴才沒聽說禦膳房換了人。”吳書來有種果然還是來了的感覺。這幾日皇上用餐很少,幾乎沒有滿意過,剛才更是直接皺起了眉頭,禦膳房不應該如此膽大包天啊?也不知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隻不過,禦膳房那群人今天是逃不過了。


    乾隆冷哼了一聲,他今日本就心情不佳,沒有味道的點心直接成了他發泄怒火的導火索和遷怒點:“今日做點心的杖二十,其他人杖十,禦膳房上下罰一年俸祿,告訴他們,第一次,朕從輕處罰,再敢懈怠,全都給朕滾出宮去!”


    吳書來立刻“喳”了一聲,弓著身子退出門外傳旨去了,心中暗歎:攆出宮的奴才死路一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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