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朝歌感慨自己與母親的差距時,一輛馬車自兩人身邊駛過,接著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她耳邊突兀響起,“師父,小倩,快上車!”


    馬車上的少女衝她們伸出手來,朝歌抬頭瞧見少女眉心的銀色花鈿,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便輕輕鬆鬆的一躍落在轅上,小倩則是施施然握住她的手,緊跟著朝歌登上了馬車。


    待兩人在車裏坐定,小紀低聲對車夫說了句什麽,放下簾子對朝歌道:“師父這麽快就得到消息了?我昨天還罵那群小子沒用,沒想到這麽快就把消息送進去了。”


    “消息?什麽消息?”朝歌與小倩對視一眼,神色俱是疑惑。


    小紀看出不對,追問:“師父難道不是因為得了消息才一大早氣勢洶洶地從城主府殺出來?”


    “不是,你要傳什麽消息給我們?”朝歌問。


    小紀一見她們不知情,連忙解釋說:“消息是從林厲那邊傳來的,他昨晚使人給我們傳信,說師父近日有禍臨頭,讓我們小心行事,萬一出了什麽問題解決不了就去找他。”


    “他這麽好心?”小倩十分懷疑。


    朝歌一臉茫然,“林厲,那是誰?”


    “就是那天在林子外送信的人。”小倩隨口解釋了一句,依舊瞅著小紀指望她為自己解惑。


    “我呸!他才不會那麽好心。”小紀一臉鄙夷,“說是幫忙,話裏話外都在打師父的主意,還敢自稱襄陽城第一高手,說什麽對師父仰慕已久,如果他幫師父說話錢獨關也要給他三分麵子,我氣得差點把人揍一頓攆出去,結果被小尤攔住了。”


    “我就知道。”小倩嗤笑,“你是沒看到他那天在門口死死盯著師父瞅的樣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個老色鬼,下次讓我遇到一定狠狠揍他一頓。”小紀十分憤慨,連侯希白這種風度武功皆屬上乘的男人她都不太看得上,更何況是林厲。


    看兩人越說越偏,朝歌不由頭疼地打斷她們:“好了,先別說他了,小尤怎麽說?”


    小紀性子直爽,向來不會和人虛與委蛇,小尤既然攔下她,肯定是覺得這事可疑,打算仔細盤問一番。


    “別提了,小尤套了他半天的話,結果什麽也沒打聽出來。林厲口風太緊了,對底下人都沒透半個字,白白浪費我們一晚上,小尤看實在沒辦法就讓我給師父帶話提個醒,我連忙找了人去傳信,後來看沒動靜,幹脆自己跑過來了。”小紀劈裏啪啦說了一串,又問朝歌:“師父你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開始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按照小紀對朝歌的了解,如果不是有什麽事,向來晚睡晚起的她才不會一大早就從城主府裏跑出來。


    “我們被錢獨關和白清兒算計了,他們想對付寇仲和徐子陵,打算用師父引兩人過來。不過寇仲和徐子陵的運氣太好,不僅在城外誤打誤撞救了跋鋒寒,反坑了錢獨關一把,又從跋鋒寒口中得知了陰癸派的計劃,三個人連夜潛伏進城主府打算救師父,然後就遇到了我們。”小倩替朝歌迴答了事情的始末。


    “怪不得昨天錢獨關有好幾批人出城,原來是為了對付跋鋒寒。”小紀恍然,“這麽說,寇大哥和徐大哥他們也來襄陽了?”


    朝歌點頭:“嗯,昨晚我們已經見過麵了,我答應跟他們一起去洛陽找和氏璧。”


    聽她這麽一說,小紀的表情變得又是驚訝又是古怪,吞吐問道:“師父……打算一個人跟他們一起?”


    “嗯?有什麽問題麽?”朝歌反問。


    “還是帶個人吧,這……不太方便啊……”小紀支吾半晌,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朝歌認真解釋道:“洛陽城裏高手重多,不管帶你們哪個我都不太放心,幹脆還是不帶了。我一個人不會有什麽不方便的,就算我不認路不是還有他們在嗎?實在不行,我會用傳訊術在他們身上留下供我辨認的標記,隻要記住了人就不用擔心了。”


    小紀:“……”為什麽她覺得更擔心了,雖然對寇仲和徐子陵很有好感,但是師父就這麽被兩人拐走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小倩,卻隻得到對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她心中鬱卒不已,又不好跟朝歌直說你要小心他們可能對你別有圖謀,不過這圖謀與利益無關,意在感情。


    這時,一直悠悠行駛的馬車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小紀連忙挑開簾子向外看,卻駭然發現車夫倒在轅上,喉間插著一枚細小的暗器,已然氣絕身亡。小紀大驚之下正要出去查看,被朝歌阻止了,這一枚暗器來得又快又準,若是小紀未必能毫發無傷地躲過下一枚。


    沒有車夫的驅使,馬車又行出一段距離,終於徹底停了下來,朝歌示意小紀小尤在車裏躲好,將放在馬車最裏麵的琴匣打開,抱著琴走到車外,小尤最為心細,覺得情況有異常就讓小紀帶了琴過來交給朝歌,以防萬一。


    化音宮的音殺之術講究以音為殺,各種聲音都能凝為實質,不過,其威力的大小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發聲之物,音修大多使用樂器作為武器,樂器音色明亮,凝成的音刃會更加鋒利,反之,樂器啞噪,那麽音刃會因為雜音變得散亂遲緩。這也是母親不允朝歌使用名琴的原因之一,害怕她太過依賴樂器的加成,到最後反而有礙自身的修行。


    “不知來者何人,能否出來與我一麵?”朝歌環顧四周,清聲道。她說話的音調不高卻傳出很遠,幾乎在發聲的瞬間,她指尖飛快地在琴弦上勾挑幾下,音纏在聲音的掩飾下如水波一般悄然向四方散去。


    試探之後,敏銳察覺到百米開外的灌木叢裏一陣搖晃,朝歌毫不猶豫,指尖一挑,樂聲便起。


    這一曲她彈得很慢,全然不似那日在竟陵城外對陣騎兵時的鏗然聲勢,琴聲幽然纏綿,一顧三迴,仿佛道不盡的別意沉沉積在心頭,越聽越讓人覺得心中愴然,淚水漣漣。


    小倩和小紀離得雖然近,但因為朝歌的攻勢全集中在灌木叢裏,隻是受到琴音波及,淚流不止,並不妨礙正常行動。


    灌木叢中潛伏的刺客卻不會像她們一樣輕鬆,他隻覺得萬般情緒隨著琴音湧進了腦中,此時百感交集,滿胸悲鳴不平之意。縱使他心智堅忍遠勝常人,也在聽到琴音的一瞬潸然淚下。


    習武之人最講究心境空明,此時他為琴音所惑,一邊分心抵抗琴曲的幹擾,一邊麵對周身綿密的攻勢,處境已是危險至極。這莫測攻勢帶來的威脅並不遜於琴音對他心智的幹擾,無形無跡,暗藏殺機,有的淩厲無匹,有的卻韌如風絮,隻是威力稍顯不足,不然他早已橫屍當場。


    即便他用盡全力,在這接連不斷的攻擊下,也是傷痕累累,音刃劃過痕跡有深有淺,並不致命,鮮血透過衣衫將他半個身子都染得嫣紅。之所以沒有立刻取他的性命,非是朝歌不願,而是她不能。


    她已用盡全力,可惜距離過遠,以她控製音刃的圓融手法也顯得有些吃力,音刃音纏經過幾十尺的距離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削弱,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直接下殺手,而是打算將其慢慢圍殺。


    朝歌在逐步靠近,潛伏者也察覺到了她的意圖,若再不離開,恐怕就永遠沒辦法離去了。他畢竟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哪怕被思維能力因情緒幹擾被限製了很多,他還是從朝歌進攻的節奏中尋到了喘息的機會。


    手中不知何時滑下一把匕首,他毫不猶豫地將短匕刺入大腿,劇痛讓被琴音迷惑的大腦頓時一清,潛行者強行忍住傷勢牽動的劇痛,縱身提氣向更遠處的樹林裏遁去。


    朝歌指尖勾住第七弦,錚錚錚接連幾聲緊隨而去,琴音急促,疊在一起顯得分外尖嘯刺耳。那人卻頭也不迴,隻全力向遠處掠出,終於在他淩空半尺之時被音刃擊中,朝歌遠遠望著,長而鋒利的音刃分別從三個方向擊在他肩背上,這是他閃避不得生生用背脊抵擋的結果。


    一擊即中,血流如注。


    隻聽一聲悶哼,他竟是借著音刃擊中的推力,向前縱躍了一大步。


    追不上了。朝歌判斷了一下距離,心中再一次歎息,除非冒著牽動傷勢的危險用其他手法,不然以她音殺的水準對上此間的武者,雖然未必會輸,但對方若要離開她也奈何不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這人被她全力而為的音刃重傷,沒有一兩個月的功夫恐怕也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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