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即便隻是一座巴掌大的小島,也分中心和郊區。卡隆咖啡館邊已見不到什麽人,鬧市區仍門庭若市。四處燈火璀璨,高樓鱗次櫛比,比萬年不變的倫敦更像現代都市。


    道路兩旁的樹枝上掛著小燈,喬伊如穿梭於浮動的燈的河流。耳塞裏,伽俐雷的指示還在不停地傳來:


    “往左走……不對,往右走,百度地圖太垃圾了……很好,就這麽保持直行,勝利就在前方,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向左向右,再來一次!”


    忽略伽俐雷傻透了的口號,喬伊冷冷地停下腳步:


    “到底往哪走?”


    “gps定位不穩定啊。”


    伽俐雷可憐兮兮地說:


    “百度地圖太調皮了,一會兒顯示夫人在這條路上,一會兒顯示夫人在那條路上……但是先生您不要喪氣,夫人已經離你很近了,方圓百米之內一定有夫人的身影!來,我們再把剛才的動作做一遍!一!二……”


    喬伊直接掛了電話。


    這是李文森掛名的大學城區,偶爾她會來這裏給本科生上課。自從李文森被無罪釋放後,那個被他安裝了跟蹤器的羊皮小包就被她束之高閣,地圖上也沒有和他互加好友,以至於現在他想知道她在哪裏都成了一件很難的事。


    她會在哪?


    手機因長時間的通話有些發燙,於是手心跟著炙熱起來。這種感覺極其陌生。向來都是他站在高處,俯身他人,難得處於這樣進退維穀的境地,一時竟找不到聯係的借口。


    喬伊摩挲了一下手機外殼,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得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然而,就在他想按下撥通按鈕的那一刻,十米之外的甜品店門,在他麵前徐徐推開。


    下一秒,一隻纖細的手緊接著扶住門框,李文森踩著黑色鑲珍珠的細帶涼鞋,戴著一頂精巧的貝雷帽,像電影裏的慢動作一樣,一步一步從掛滿榭寄生的馬卡龍色小屋裏走出來,細碎燈光映亮她言笑晏晏的眉眼。


    ——晚風一幀一幀地拂過街道。


    她的裙擺也被微微帶起,唇上是極淡的豆沙色,轉身微笑的某個瞬間,滿街的喧鬧聲,風聲、水聲、叫賣聲都仿佛消失了。


    她喬伊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舉著手機忘了放下。


    ……


    他往前走了兩步,剛想像他七年來做過無數次的那樣,故作不經意地偶遇,用疏離的姿態和言辭掩飾他正身處愛河的事實……就見旋轉玻璃門又轉動了一下,一個身材修長、麥色皮膚的男人走到她身邊,手上提著一盒和她一模一樣的蛋糕。


    這……


    喬伊停在原地。


    淡奶油、梔子花,夜色和雲朵的氣息,在這一刻,又被風吹散。李文森下樓時,男人紳士地扶了她一下,不知說了什麽過時的笑話,李文森還沒站穩,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多久沒對他這麽笑過了?


    行人一對一對地從他身邊穿行而過,他望著前方李文森彎彎的眉眼,隻覺得自己像在逆水中行進的舟,丟了劃船的槳,隻能順著河流向後退去,一步步離她越來越遠。


    不過一個笑容,也會讓他如此難以忍受……就像有人把冰塊放在他的心髒上,許久許久不拿走,直到寒氣一點點沁入血管,肺腑被低溫刺到生疼,他才恍然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的感覺。


    ……


    李文森從未發現保安組組長周前是這麽有意思的人。


    她按照慣例在周五來大學城這邊淘新書,恰好在筒骨拉麵攤上遇上周前,又恰好她要買一身野營裝備,兩人邊吃拉麵就邊聊了起來。


    周前是雇傭兵出生,平日不苟言笑,兩人也算同事了一年半,卻隻在沈城的辦公室裏見過寥寥幾次,每次都是擦肩而過,根本沒機會交流,她對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持認為有人會把微型探測器或其他什麽高危物質安裝在蚊子身上帶進科研所,於是帶領保安組那群神經過分緊張的男人,在高壓電網和研究所的破敗圍牆之間安裝了驅逐動物的超聲波裝置,還在更遠的地方築起了一麵巨大的防風牆。


    直到今天。


    保安是一個很特殊的職業,除了會打,還要情商智商雙高,李文森和周前聊了兩句就知道,這個男人洞察能力極強,她隻是順帶問了一句附近有沒有什麽溶洞,他就立刻知道她想做什麽。不僅對各種野營裝備如數家珍,野外生存技能的熟稔程度也堪比貝爺的《荒野求生》,講的都是網頁搜不到的實戰經驗,李文森如獲至寶,就差掏出一個小本子把他說的都記下來。


    還難得特別有紳士風度。


    她先是因為鞋子打腳,順路去換了一雙新鞋,又想著上次給喬伊買的蛋糕被吐槽奶油廉價,再買一個賠禮才好,又把周前拐到了蛋糕店。這個男人從頭到尾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的神色,周到程度和劉易斯有得一拚。


    和上帝喬伊相處久了,再和正常男人相處,真是隨便來一個都讓人熱淚盈眶有沒有。


    “大型溶洞倒是沒有找到記錄,但是附近有個廢棄的地下礦洞,洞口是天然形成的,不知現在有沒有被封上。你們有個的同事,每年都有那麽幾個晚上站在洞口,一副要往下跳的樣子,我們的保安夜裏巡邏看見嚇壞了,立刻衝過去抱住他,怕他輕生。”


    “結果呢?”


    “結果有些離奇。”


    周前眸子裏露出有趣的神色:


    “那個想輕生的人身上綁著降落傘,保安抱住他的時候他剛把降落傘撐開,兩人就一起慢悠悠地落在了洞底。”


    “……”這也行?


    “你猜那個夜裏神經病一樣綁降落傘往下跳的人是誰?”


    “誰?”


    “沈城。”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李文森笑到一半捂住嘴:


    “不行,不行,不能笑,沈城會半夜來找我的。”


    “沈城不會在意這些,他的私生活可比區區一個笑話有趣得多,隻是在你們麵前裝的人模狗樣罷了。”


    周前語氣有感慨。他和沈城關係一向不錯,兩人據說有多年的交情,沈城的骨灰也是由他交到沈父手上。


    不然以他履曆,也不至於被沈城挖到這麽一個山旮旯裏當保安。


    “保安界還有一個流傳挺廣的段子,不知你聽過沒有。”


    “怎麽說?”


    “據說每個保安都是哲學家。”


    “為什麽?”


    他溫和的眨眨眼:


    “因為保安每天都逮著人問,你是誰,你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哈哈哈哈哈哈……”


    ……


    時節已近二月,島城上春天來得早,道路兩旁已遍開鮮花,身側商鋪林立,到處掛著亮晶晶的紅燈籠。大概是沉在死亡的陰影裏太久,李文森許久這樣暢快地笑過,她站在一處甜品小店的門口,正笑不可抑,忽然似有所覺,轉身朝身後望去。


    行人如流,燈光如織。


    四處陌生麵孔,舉目四望,並無一人相識。


    周前:“怎麽了?”


    李文森望了一圈:


    “你有沒有感覺有人在看我們?”


    周前反跟蹤反偵查是專業水準,凝心看了一會兒:


    “會不會是街邊的商人?”


    “不是。”


    那束目光的感覺很熟悉,就仿佛……她一直被這樣注視著,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從沒遠離過。


    “可能是我幻覺了吧,你接下來要去哪裏?”


    “好人做到底,既然已經遇上了,就順便把你的攀岩和潛水裝備一起買了。”


    周前朝前揚了揚下巴:


    “就在前麵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家挺專業的店。”


    “好啊。”


    李文森搖了搖頭,把這種感覺從腦子裏晃出去,不再多想——喬伊怎麽會出現在這麽喧鬧的地方?他最討厭被人圍觀了。


    她和周前前方式一家apple體驗店,路過時,店主正從門裏搬出一塊極簡約的黑色玻璃板招牌,上麵簡單寫著——


    蘋果教育優惠,最後一小時。


    apple的教育優惠是隻針校園裏的學生和教職工的促銷活動,一般在學期開始的時候會有,優惠力度不算大,一台一萬的mac電腦能節省到近一千的樣子。


    “你稍等一下。”


    她真是窮了好久,一看促銷活動就眼前發亮,習慣性地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開始編輯短信。


    早在劍橋時,喬伊和她的合租協定之一就是她負責給他做飯拖地洗衣服放洗澡水,作為抵扣,他會承包她平日的夥食費。每月五號她會定時接到一筆來自喬伊的轉賬,這筆錢就是他們兩個人全月的生活費。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逐漸了解喬伊在私人理財方麵有多不靠譜。


    買東西從來不管商品價格,簽協議前從來不看金額多少。有一次她隻是隨口提了一句胡蘿卜漲價了,第二天就收到來自喬伊三倍的打款——喂,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商品經濟體係是要崩潰了嗎?就算再怎麽漲價也不可能一夜漲三倍啊。


    但喬伊的不靠譜,也給了她可趁之機。


    她窮得實在太可怕的時候,就會把買菜的地點從便利超市轉到唐人街的菜市場,盡可能地砍價,再把節省下來的錢暫時地、偷偷地挪到自己的卡,等手頭稍微寬裕,再低調地放迴喬伊的錢包裏。


    整整五年,喬伊居然從來沒有發現過自己錢包裏的現金數額是會自動變化的。


    然而他在她施行這條小策略的第二個月時,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喬伊開始給她發一些路邊便利店隨處見的折扣信息,一星期會有一到兩條,完全高冷,沒有一點附加語言,就是看到了,拍下來,轉發。


    她起初莫名其妙,難道是喬伊錢也不夠用了,來提醒她要節省生活費?


    但她真是超迷戀折扣價,不管多貴的東西,一定要趕在優惠活動時才覺得心滿意足。不得不說喬伊每次發給她的折扣信息都幫她省了一大筆錢,久而久之她也習以為常,甚至作為迴饋,每次看到折扣信息時,也會習慣性地轉發一條給喬伊。


    比如現在。


    恰好喬伊之前有隨口提過,想換新版mac電腦。


    她隨口說了一句等教育優惠時買吧,折扣能便宜一點,喬伊把手裏二十萬一本的古籍塞迴書架,垂眸微笑了一下,說好。


    李文森編輯短信很快,連現在自己已經和喬伊分手這件事都沒考慮到,幾乎是條件反射就拍了一張照片並艾特喬伊。


    她手指微動,發送。


    ——叮。


    一聲極細極細的聲音,順著夜晚的風、順著初春的香氣,像一滴水珠落進大海似的,在喧鬧的夜市裏,寂靜地響起。


    喬伊?


    李文森驀地迴過頭。


    行人如流,燈光如織。


    四處陌生麵孔,舉目四望,並無一人相識。


    ……


    “你怎麽了?”


    周前不知她為何忽然朝迴走,拉住她手臂:


    “文森?文森?”


    她卻連理會都不曾,直接掙開他的手,拉起裙子一角,就朝發出聲音的方向跑去。


    “喬伊?”


    周前原本還想拉她,聽到這一聲,忽然了悟般垂眸微笑,眼眸中又露出有趣的神色。


    他就這樣看著她擠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背影消失在一盞一盞的水晶小燈後,許久許久,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抬頭望向星空的方向,輕聲說:


    “你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天上的星星明明滅滅,一直延伸到大海那頭,那樣多,那樣密,每一顆都在眨眼睛。


    “你的好朋友李文森已經有人守護了,沈城,她壓根不需要額外的保鏢。”


    一顆流星劃過天空,仿佛應答。


    在這個邊遠的島鎮,隻要你不眨眼,平均三秒鍾就會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你永遠分不清它是你哪個死去的親戚。


    “也罷。”


    周前兀自一笑,不再看廣袤的星空,隻是轉身朝與李文森相反的方向走去:


    “朋友一場,既然已經答應你,我就在這裏呆到最後,看看會不會有你想要的結局。”


    ……


    而街道另一側。


    周五街上行人實在是太多了,賣金魚的,賣首飾的,各種廉價的小攤擠擠挨挨,頗有點印度鬧市的味道。李文森身邊站著一個賣氣球的老人,視線裏充斥著各種花裏花哨的金魚氣球,根本看不清喬伊在哪。


    麵前一對情侶走過,一個酷似喬伊的背影,隱沒在前方層層的樹影裏。


    “喬伊?”


    李文森伸出手,想要把眼前的氣球撥開。


    她今天戴著素金手鏈,鏈側係著一顆小小的珍珠,伸出去時,不小心掛到了那一大捧氣球的綁繩——


    刹那間,上百隻彩色的氣球散開,飄飄搖搖地飛向天際。


    李文森抬起頭,就看見喬伊站在街道對麵,隔著一條斑馬線,一盞紅綠燈,隔著一百隻擠擠挨挨的氣球,隔著河水一層一層細碎的波光,正靜靜地望著她。


    “喬伊!”


    李文森揮了揮手,生怕他沒看見,沒等紅綠燈閃爍完,已經抬腳朝他跑去。


    白色裙擺,黑色皮鞋。


    車輛的燈光一陣一陣掃過她纖細的手臂,她彎彎的眉眼那樣璀璨,和方才似乎沒有什麽區別,又似乎處處都是區別。


    原來還是不一樣的……還是不一樣的,她並不是對誰都會這樣笑,也不是對誰都會這樣親近。


    原來,他還是不一樣的。


    喬伊怔怔地看著她朝他跑來的身影,心髒上仿佛有什麽在融化,他甚至能聽到水滴在他胸腔裏的聲音,滴答,滴答。


    渴得不得了,卻喝不到水。


    隻能無休無止地聽著那水聲落地,滴答,滴答,滴答。


    “喬伊。”


    她跑到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臉上的神情就像她平時看到超市促銷時那樣開心:


    “你看到我給你的信息沒有,我們算錯時間了,蘋果教育優惠還有一個小時就結……”


    她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就見喬伊站在距離她一米遠的地方,伸出手,一把拉過她的手臂。


    橙黃色車燈,風一樣掃過他潭水般地眼眸。


    李文森猝不及防,撞進他懷裏。


    “抱歉,我等不下去了。”


    喬伊伸手抱住她,他手臂摟得那樣緊,仿佛要把她的骨骼揉碎進自己的骨骼裏,從此再沒有分離。


    “我知道你為什麽要悔婚,但是文森,即便隻是假裝和你分手我也做不到……這種能看見你卻沒辦法擁抱你的日子,我已經一秒鍾都等不下去了。”


    ……


    半個小時後。


    李文森和喬伊一前一後站在肯德基櫃台前,一個手裏拎著全套的野外露營和登山裝備,一個手裏拎著一台嶄新的粉色mac。


    大概是他們站的時間太長,肯德基櫃台的漂亮服務員已經從喬伊的美色中清醒過來了,她看看喬伊又看看李文森,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您、您……需要來一點什麽嗎?”


    “稍等。”


    李文森抬頭看肯德基的菜單,麵無表情地說:


    “我還在考慮是來一點什麽,還是什麽都來一點。”


    服務生:“……”


    “算了,還是什麽都來一點吧。”


    服務生:“……”


    ……


    最後他們還是點了兩個全家桶、兩個小翅桶,兩包薯條,兩杯可樂,並兩個聖代。


    “我不明白。”


    在等待送餐的間隙裏,喬伊斜斜靠在吧台上,垂眸望著李文森的側臉:


    “李文森,你在聽完我告白後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感動得痛哭,而是拉著我飛奔到蘋果體驗店,搶在教育促銷優惠的最後一秒買電腦?”


    “……”


    李文森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根本不想迴答。


    像喬伊這種從沒為錢發過愁的男人,這輩子都不會明白她對促銷活動的迷戀。


    “你看到那個服務生的袖扣了嗎?她的工作服上粘著一根金毛犬的毛,明顯是在工作期間逗了狗。”


    喬伊瞥了一眼透明隔罩後的烹飪區:


    “再注意左邊第二個廚師,他一直在彎腰,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有嚴重的鼻炎……右邊那位女性剛才從我們身邊經過,抽出紙巾打了一個噴嚏,但她並沒有去吸收消毒,現在也沒有戴手套。”


    “……”


    李文森按了按太陽穴:


    “喬伊,如果你不想吃可以不吃,我又沒有求你和我一起吃。”


    “不。”


    喬伊淡淡地說:


    “你剛剛還和那個傻透了的保安一起吃蛋糕,沒道理你能和他一起做的事,我不能和你一起做。”


    “那你能不能閉嘴?”


    “不,除非你先告訴我我們下一次的婚禮可以在什麽時候舉辦。”


    “……”


    想起她剛才和喬伊僵持了多久,他才終於不像盯著一個囚犯一樣視線跟著她轉,她又和他談判了多久才讓他極不情願地鬆開她,李文森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這是很重要的問題,文森特。”


    喬伊堅持要得到答案:


    “我會給你充分的時間,從現在開始到我們用餐結束,你有足足十分鍾可以盡情考慮什麽時候嫁給我……還有你能不能把帽子戴高一點?”


    他冷淡地敲了敲她的帽簷:


    “我想看到你的臉。”


    ……


    這樣意外得來的一個夜晚,居然是他們在一起以來,最像約會的一天。


    但是和喬伊約會注定和其他人約會不同,他站在人群中簡直像個自動發光機,李文森一路上受盡各種各樣的目光,最後終於忍不住,拉著喬伊鑽進了肯德基,這才有了一開始的那幕。


    兩人之後又一起去了這附近最貴的一家咖啡廳點了咖啡,喬伊這才勉為其難地吃了一點。從咖啡館出來時已近午夜,他們遇到之前李文森不小心弄散氣球的那個老人,喬伊居然忍住了冷嘲熱諷,禮貌地幫她賠付了現金。


    “我原本打算叫住你,女孩,直到我看見你奔跑的方向。”


    老人溫和地看著她,在她和喬伊手裏一人塞了一隻氣球:


    “年輕人,祝你幸福。”


    ……


    最後他們又去了李文森經常去的那家書店,書店裏有小張長桌,兼職賣咖啡,一般會營業到淩晨一點。


    這種書店不是喬伊的菜,所以他隻是坐在那裏,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挑書,好像她下一秒就會變成青煙從世界上消失。


    “說起來,我上次被人跟蹤,就是在這家書店。”


    李文森從書架上抽出那本福柯的《精神疾病與心理學》,隨意翻了翻:


    “那個跟蹤者和我進了同一家咖啡廳,買了同一款咖啡,進了同一家書店,買了同一本書的上下冊,你說,這種緣分像不像愛情?”


    “這句話真有意思,七年來我們可不止一次進過同一家咖啡廳買同一款咖啡,我的書架上二分之一的書都沒有上冊,上冊全在你房間的垃圾桶旁邊,這麽深地緣分,也沒見你聯想到愛情過。”


    “我後來不是聯想到了嗎?”


    “嗯,花的時間也沒有很長。”


    他嘲諷地說:


    “以北緯二十三度的線速度來算,地球才剛剛自轉了二十四萬米而已。”


    “……”


    “之後你還被人跟蹤過嗎?”


    “沒有了吧。”


    李文森思索了一會兒:


    “也就那一次,大概是意外。”


    “這世界上從沒有意外,每個偶然都是無數個必然組成的。”


    喬伊伸手幫她拿下一本她拿不到的書,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冷淡:


    “比如你一直在和我強調今天你和那個叫周前的保安隻是偶然相遇,但這句話本質是不成立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偶然’這個說法。”


    “我們真的是偶然相遇,給他買甜點是答謝他願意幫我挑選野營裝備。”


    “這也是我想問的,好端端的你為什麽忽然要買野營裝備?”


    “想買就買了,你的問題真不是一般般多。”


    “如果你願意對我坦承一點點,我就可以什麽都不問。”


    喬伊隨手翻了翻李文森放在一邊的書本:


    “但你不,你不僅一點都不坦誠,還時常自作主張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以至於我不得不變成一個喜歡追根究底且的男人,這都是你的錯。”


    “……”


    李文森簡直招架不住這樣的喬伊: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求你原諒我。”


    ……


    淡淡的光線從書架上漏下來。


    李文森許久沒有聽到喬伊說話,疑惑地迴過頭,就看到喬伊坐在木質長椅上,單手支著額頭,正靜靜地看著她。


    她下意識地笑了一下:“怎麽了?”


    喬伊沒立刻迴答,隻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極其自然地把她拉進自己懷裏,下巴也擱在她肩膀上。


    半晌。


    “我原諒你。”


    他更緊地抱住她,低低地聲音在寂靜的舊書堆裏響起:


    “所以,文森,你又迴到我身邊了對嗎?”


    “……”


    李文森伸手迴抱住他,沒有說話。


    他似乎也沒指望她迴複,又接著以一種肯定的、自問自答的語氣說:


    “嗯,你迴來了。”


    李文森隻覺得無名指一涼,垂頭一看,一枚精致的祖母綠戒指已經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正是她在監獄裏和喬伊決裂時,他扔掉的那枚。


    “李文森,這是你最後一次自作主張把我推開,我原諒你了……但從今以後,你再沒有這個機會,明白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怎麽會把行蹤告訴你們呢,我要做個讓人捉摸不透的男人,這樣才會顯得英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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