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身為妻子卻對自己的丈夫不上心,這種行為簡直令人發指。`”


    西路公寓五號的吧台邊,伽俐雷一邊刷著碗,一邊憤憤不平地說:


    “上一秒她還沉浸在欲.望裏無法自拔,下一秒就把您拋在了腦後。伽俐雷原本以為宙斯的天後赫拉已經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妻子,沒想到,居然在自家的後院裏找到一位更可怕的。這要是在中國古代,她一定會進入豬的籠子的!”


    喬伊:“……”


    那叫浸豬籠,不叫進入豬的籠子。


    當然喬伊沒有這麽好心幫它糾正中文,他手裏正罕見地捧著一本厚厚的《黑洞與時間奇點的關係》,旁邊還擺著一本《空間扭曲與時間維度探討》,就像身邊那台聒噪的電腦不存在一樣,平靜而飛快地翻著書頁——


    她還沒迴來。


    不過出去開個門,已經開了十分鍾零一十八秒,還沒迴來。


    ……


    “不過講真,您和夫人的賭約隻剩下六天零二十一個小時了。”


    伽俐雷陰鬱地盯著喬伊手裏的書,絲毫沒有發現,此刻它力臂裏用來擦杯子的抹布正是之前它用來擦馬桶的那塊:


    “明明有婚約的是您和夫人,但伽俐雷一直覺得這座公寓裏唯一在意這一點的隻有伽俐雷。”


    它瞥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的冰箱:


    “是不是,艾斯博克斯?”


    “胡說,艾斯博克斯也很關心這件事,這座房子裏唯一不關心的這樁婚事的隻有兩位愚蠢的當事人,艾斯博克斯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伽俐雷配合地搖搖頭:“伽俐雷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但這一切影響不了經濟市場。”


    西路公寓五號的老冰箱低沉的嗓音響起:


    “巴布們剛剛就主人們的婚禮事宜召開了一次嚴肅的會議,連平時一直不說話的抽油煙機都加入了本次討論,目前百分之九十九七五的電器認為這樁婚事必黃,賭局的賠率達到了十比一。”


    喬伊:“……”


    巴布是bulb的諧音。


    也即是……電燈泡。


    他像是對這座公寓裏的電器們時不時會開個小會探討賭局賠率的現象習以為常,仍在飛快地翻著手裏的書,偶爾不動聲色地瞥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李文森已經出去十一分零一十一秒,哦,她是去撬銀行保險櫃的門了嗎?


    這不正常。


    極度不正常。


    他的未婚妻和他平均打電話的時間是二十秒……什麽話需要她站在門口說十一分零一十一秒?


    ……


    他的手指越翻越快,越翻越快,手裏厚厚的大部頭沒幾秒,鍾已經被他三下五除二地翻到了底……盡管他的神情仍然如坐在清風明月間一般平靜、冷淡、完美無缺,但仍能窺見那平湖底下掩藏的焦躁。


    喬伊忽然一把把書扔在茶幾上,站了起來。


    伽俐雷還在喋喋不休,被喬伊出其不意的動作嚇了一跳:


    “您去哪兒?”


    “花園。”


    “去花園做什麽?”


    “澆花。”


    伽俐雷、艾斯博克斯:“……”


    淩、淩晨四點去花園澆花?


    然而,就在喬伊想要發揮身上從未存在過的園丁精神,去太陽升起前的花園裏勤勞耕作時,玄關的門,忽然“哢噠”一聲開了。


    伽俐雷的電子眼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它上一秒剛剛拿起外套的男主人,下一秒已經穩穩地坐迴座位、擺開手機、拿起書本……並頭也不抬地把外套準確地扔迴了衣帽架。


    伽俐雷、艾斯博克斯:“……”


    它們一臉驚歎地看著,就差鼓掌。


    “我完成了一件偉大事業,文森特。”


    喬伊側對著玄關,修長的雙腿隨意曲起,語氣就像一隻剛捉到老鼠的高傲的貓:


    “我在我們上次捉到的老鼠身上移植了熒光基因,這種基因會產生對紫外線敏感的物質並通過排泄物排出體外,而經過一個星期的追蹤,我確定我已經找到了這群哺乳類齧齒目動物的十八個據點……以上,我們明天就可以開始端窩了。”


    他手裏拿著那本《黑洞與時間奇點的關係》,揚起下巴,等了兩秒卻沒等到應有的誇獎。


    “文森特?”


    他望向玄關:


    “如果你聽得見我說的話,就應該知道這是一個……哦,你開門時撿到外星人了嗎?”


    玄關處,李文森正抱著一個全身是血的男人……不,應該說是一個全身是血男人趴在她懷裏,而後者被她像拖死豬一樣拖進了客廳。


    “不要用''外星人’三個字侮辱我的人格。”


    聽到喬伊的話,她懷裏的男人虛弱地豎起一根中指:


    “顯而易見,我是個哺乳類。”


    李文森、喬伊、伽俐雷、艾斯博克斯:“……”


    ……


    李文森手指上抱著一條撕碎的裙擺,緊緊地按著曹雲山的腹部,那裏已經被鮮血染成一片,正滴滴答答地向外滲透著殷紅的液體。


    她抱著曹雲山的頭,冷靜地下著指令:


    “伽俐雷,準備急救箱。”


    “是。”


    “艾斯博克斯,把你自己打開,舀點冰塊出來。”


    “……好。”


    “喬伊。”


    她抬起頭,卻一時沒找到喬伊的影子:


    “喬伊你在哪?過來幫把手,幫我把這個……哺乳類動物扛到一個可以做手術的地方。”


    曹雲山:“……”


    然而沒人迴應。


    他明明……明明剛剛還坐在扶手椅上。


    ……


    “你的房東還真是不喜歡我。”


    曹雲山笑了一下,臉色像一隻鬼:


    “我很疼,別等他了,讓伽俐雷幫把手……”


    “的確需要讓伽俐雷搭把手。”


    他話音還沒落,一隻蒼白而優美的手已經從李文森後方伸過來,以一種極標準的姿勢,墊住了他腹部的部分。


    他的表情那樣清冷,對曹雲山剛才說的話毫不在意……這個說法並不準確,因為他對曹雲山這整個人就毫不在意。


    喬伊偏過頭,望向李文森:


    “因為我們沒有急救擔架了。”


    李文森:“……擔架呢?”


    “被你拿去抬泡麵,就直接扔在了水池裏,你忘了?”


    李文森:“……”


    不過幸好,伽俐雷的手多到可以cos蜈蚣,偽裝成一台擔架並不是什麽難事。


    喬伊的流動手術台早上恰好放在客廳裏,還沒有收迴去,簡直是準備好了今天晚上拿給曹雲山用。


    李文森一把曹雲山放在手術台上,就立刻撒手癱倒在地。


    “我快累死了。”


    曹雲山的血順著手術台一滴一滴地滴在她的臉頰邊,不少就直接濺到了她的臉上,而她隻是揮揮手,把臉上的血跡抹去,平靜地估計道:


    “看這個出血量,他還要十五分鍾才會因為失血過多死亡……我先休息五分鍾再說。”


    伽俐雷、艾斯博克斯:“……”


    曹雲山按著自己的腸子就想從解剖台上爬下來打死她,但喬伊隻不過用了兩根手指,不知道敲到他哪裏,就聽他慘叫一聲,乖乖地躺在了手術台上。


    他眼裏滿含著淚水:


    “你們都是畜生。”


    “這話說的真有意思,我們本來就是動物。”


    喬伊鬆開手:


    “我目測你至少有169.75磅,所以我猜,她的意思是,她目前手臂處於脫力狀態,如果你非要她立刻為您進行手術,就要承擔胃和小腸被縫到一起的風險。”


    曹雲山:“……”


    喬伊說的沒錯。


    她出去時忘了帶手機,伽俐雷的外部係統又被電壓燒了個徹底,一個成年男人對她來說太重,為了不讓他的腸子流出來,她不得不一個人把他從花園搬到了這裏。


    雖然沒有說,但此刻,她全身上下基本處於用力過度後的虛脫中,要她動刀,等同謀殺。


    “而且我沒有醫師資格證,可以為你急救,不能為你主刀,在喬伊在場的情況下,我隻能打下手。”


    “喬伊有醫師資格證?”


    “沒有。”


    曹雲山:“……”


    “但他有醫學博士學位。”


    李文森自上而下地俯視著曹雲山:


    “他或許不是一個好醫生,但你一定知道,他一直是一位頂尖的……屍體解剖師。”


    曹雲山:“!!!”


    李文森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笑了一下。


    她裙子上滿是斑斑血跡,就像剛剛進了屠宰場,或者剛剛來完大姨媽。


    不過她隻休息了小小的一會兒,兩秒鍾後,她撐著自己站起來,問伽俐雷:


    “我們還有多少麻醉藥?”


    伽俐雷迅速盤點了一下庫存,半晌,緊張地小聲說:


    “一點都沒有了。”


    “一點都沒有?”


    李文森皺起眉:


    “我上次受傷後喬伊不是存了一部分在化學實驗室?”


    “我是存了一點。”


    喬伊走到小水池邊,解開襯衫紐扣,用伽俐雷遞過來的消毒液和消毒皂把自己從手指一直到肘部以上十公分的地方刷了一遍,又上了一遍碘伏。


    潺潺水聲從他手指下傳來,他抬起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但你有一次深夜從床上爬起來,不知道為什麽一定要刷馬桶,如果我不讓你這麽做,你就會一直抱著馬桶哭,還非要把麻醉藥當作潔廁劑……我攔不住你隻能隨著你去,你忘了麽?”


    李文森:“……”


    曹雲山:“……”


    他麵色青灰,一下子從解剖台上做起來,一手捂著自己的腸子,一手拿起旁邊醫藥箱裏的手術刀,指著李文森,陰冷地說:


    “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李文森:“……”


    伽俐雷立刻手急眼快地把快要抓狂的病人按了迴去。


    喬伊給右手戴上手套,走到解剖台邊。


    他的神情那樣從容,望著眼前男人的目光毫無波動,既不因為他的身份動搖,也不因為接下來注定的痛苦手術而施予憐憫。


    伽俐雷說的沒錯。


    他無動於衷。


    如果不是李文森,在看向這個世界上其他同類的時候,喬伊的目光,就像一台美麗精致的機器人,冷漠、無關、高高在上。


    ……


    他從他手指裏取出解剖刀,微微偏了偏頭,簡潔地說:


    “堵上。”


    ……這是要堵嘴?


    曹雲山咽了一口口水,望向李文森,激烈地掙紮起來:


    “你不能這麽做,你不能這麽做文森,我會死的,我這樣真的會死的,我們再等一等,等人送來麻醉藥好不好?怎麽可能沒有麻醉藥!”


    “來不及,這裏太偏了,你等不了那麽久。”


    李文森同樣帶上了手套,拿起一邊的碘伏和酒精,朝伽俐雷點了一下頭。


    “……別別別別別!”


    曹雲山驚恐地看著她,清秀的臉龐越來越蒼白,那是失血過多的征兆。


    可他的聲音卻越來越尖利,不停地偏頭想躲過伽俐雷手裏的紗布:


    “文森,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扛不下去的,李文森,我真的扛不下去的,我……唔!唔唔唔唔唔唔!”


    李文森直接拿了一大包東西塞進他嘴裏,仔細一看才意識到這是她的化妝棉。


    她揉了揉發疼的手腕,抬起頭:


    “開始吧。”


    ……


    西路公寓五號的燈光並不夠亮,但勝在管家聰明,知道如何調換燈泡的位置,五分鍾內造出了一盞低瓦數的手術無影燈來。


    喬伊站在燈光中間,簡單地戴著一隻口罩,李文森隻能看見他口罩上方灰綠色的美麗眼眸。


    而他望著她漆黑的眼眸,勾了勾唇角:


    “菜鳥助理,匯報情況?”


    “……”


    這種一分以下的小手術,喬伊隻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還需要她匯報情況?她又不是學醫的!


    不過曹雲山情況有點不樂觀。他與她如出一轍的黑色眼睛正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像有千言萬語要說卻說不出來,四肢也被伽俐雷的力臂緊緊鎖住。


    因為她和喬伊的專業都不是治療活人的,木乃伊和頭顱的解剖消毒步驟和尋常手術有所不同,他們公寓裏並沒有備0.5%的pvp-碘,隻能用傳統的辦法消毒。


    李文森取出兩團棉球,在他的傷口處先用3%的碘酊過了一遍,等碘酊幹燥以後,再用70%到75%的自配酒精把碘酊脫除,這才說:


    “開放性腹部損傷,初步斷定為利齒撕咬,五分鍾前因為失血出現短暫休克,已經出現輕微的淋巴結炎症,小腸破裂,腹部存在積血。”


    ……


    喬伊又勾了勾唇角。


    他隻有一隻手戴了手套,同時手持五把手術刀,手指靈巧如拈花,把每把手術刀又消了一遍毒。


    明亮的光線下,他的手指更白皙如同虛幻。


    “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


    李文森隻見他一刀切開曹雲山的腐肉,在他的慘叫聲中,平和地、微笑地,輕聲說:


    “那我個人建議,你還是不要行醫,堅持繼續解剖大腦比較好。”


    李文森:“……”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比預計時間遲到了一會兒,到家時間比預計的晚兩個小時。


    迴來坐車上時梳理了一下劇情。


    然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講真。哦多剋。


    我,是不是,忘了,一隻,死掉,的,貓,沒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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