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rn參觀,他一定會驚異於這家生命卓越的研究所,是如此的年輕。


    它的平均年齡不超過三十五歲,聚集在這裏的科學家們,年輕,單純,不知世事,除了自己的研究和各種各樣的知識,他們對世界上其它事情,沒有半點興趣。


    就連所長沈城,也不過三十來歲,很多人在這個年紀,還在導師手下養小白鼠。


    ……


    “在之後陸陸續續的幾年裏,一部分科學家死於癌症,一部分死於血液汙染……而他們其中的大部分,死於待定。”


    也即,死因不明。


    伽俐雷平靜地說:


    “伽俐雷一直很懷念他們的指紋,那是伽俐雷保存的第一批指紋。”


    研究所裏的人本來就不多,呆了十年以上的,隻有生物組組長洛夫、物理組組長安德森,和幾個守門和打雜的。


    包括哈佛大學畢業的清潔工西布莉。


    “安德森活下來了。”


    喬伊端著水杯,卻沒有喝:


    “為什麽?”


    “他很聰明,那一段時間他不出任何風頭,除了給伽俐雷修電線,就是吃飯睡覺,和豬沒什麽兩樣。”


    “……”


    喬伊抿了一口水:


    “那麽洛夫呢?”


    “他比安德森-楊更像豬。”


    伽俐雷不屑地說:


    “他搶了所有清潔工的活,每天都在掃地和rn養豬場裏喂山羊,從來不去實驗室。伽俐雷一直很想告訴他,他掃地的本事還不如他喂山羊的本事呢。”


    “……養豬場?”


    rn建立之前,這裏就是這一帶最大的民辦養豬場,台灣人投資,最高記錄是養了三萬兩千頭大約克白豬,後來因為附近開礦山,測出輻射太嚴重,就停辦了,這才有rn。”


    伽俐雷驚訝地說:


    “您不知道嗎?”


    “……”


    他為什麽要知道這種事?


    如果不是因為李文森,以他的履曆,根本不用屈就來這個等級的研究所……窮得窗戶永遠在漏風,連水龍頭都是生鏽的。


    在這裏,科學家不僅要搞科研,還要兼職水電工。


    ……


    喬伊坐在電腦前。


    他灰綠色的眼睛,像窗外的烏雲一樣,變幻莫測。


    良久,他忽然伸出手指,在電腦上飛快地操作了起來。


    兩分鍾後,他在“是否破壞核心程序對話框”上選擇了“取消”,又在“是否恢複備份文件”那一行選擇了“是”。


    “成交。”


    他站起來,撿起沙發上,被李文森整整齊齊疊好的他的大衣,利落地披上:


    “我在你的係統裏建立了一個快速鎖定模型,直接連接一個強製格式化程序,如果你不能完成承諾——”


    “伽俐雷會變成一張白紙。”


    伽俐雷立刻狗腿地說:


    “您放心,先生,夫人就是伽俐雷的女神,就是伽俐雷的阿斯塔特,伽俐雷會像古埃及的僧侶保護法老木乃伊一樣地保護夫人。”


    喬伊:“……”


    阿斯塔特是西閃米特人的母神,在阿卡德稱為伊什塔爾,在迦南稱為阿納特,在羅馬被稱為坎貝雷,西閃米特人稱為阿斯塔特,蘇美人稱為伊南那,在中世紀的魔法書中,被描繪成墮落天使阿斯塔羅德。


    在古巴比倫,也被叫做伊什塔爾,意味“辰星”,掌管戰爭、愛情與豐收。


    隻是……


    在傳說中,這位女神,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冷酷無情,被《舊約》稱作巴比倫最淫.蕩的婦人。


    他們家電腦管家的比喻水平確實有待提高。


    “您是要去找戒指嗎?”


    伽俐雷看了看時間,殷勤地把鞋子拿到沙發邊,就差幫喬伊穿上:


    “伽俐雷上一秒搜索了監控視頻,列奧納多現在正在後山上風一樣地狂奔……伽俐雷正把經緯度發到您手機郵箱,謝謝查收。”


    窗外的風一陣一陣,潮水一樣地刮過他們的窗戶。


    窗戶已經被伽俐雷掩好。


    但兩扇玻璃的間隙,仍舊有細細的風灌進來,老式窗鎖哢嗒作響,聽得見風與木質窗框摩擦發出的哀鳴。


    暴風雨,要來了。


    喬伊坐在李文森空出的沙發上,剛穿好黑色的薄款羊皮靴,就聽到一聲輕輕的“砰”,用了十多年早已鬆動的老窗鎖,終於沒有抵抗住風的壓力,螺絲迸開,“啪嗒”落下來。


    隻是,還沒落到地麵,一隻金屬力臂已經把它穩穩地接在掌心。


    “抱歉,伽俐雷的失職,差點吵醒女主人。”


    隻是,伽俐雷剛想把窗戶再度關上,一陣更加猛烈的風又灌了進來,書架上一個花瓶倒了下來。


    那個地方太低,力臂還來不及伸過去,花瓶就稀裏嘩啦地砸在了地上。


    ……


    一直睡得雷打不動的李文森,這下終於被吵醒了。


    她慢慢伸出手,揉了揉眼睛。


    絲毫沒有發現,就在她睡著的這短短一段時間內,她的男室友和她的電腦,已經經曆了一場生死對決,並簽下了一份關於她的極不公平協議。


    李文森一睜眼,就看見了坐在她手邊的喬伊。


    “喬,地震了嗎?”


    “沒有。”


    喬伊俯下身,輕聲說:


    “我吵醒你了嗎?”


    “還好,你要出去?”


    “嗯。”


    “現在幾點了?”


    “八點。”


    “那剛好。”


    她又閉上眼:


    “還有賣宵夜,你幫我帶一份芝士焗紅薯迴來。”


    “好。”


    喬伊的手就放在她手邊,仍舊保持著俯身的姿勢。


    如果此刻,李文森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白天他們冷戰時的漠然。


    他那樣專注。


    他和她說話的時候,如果沒有刻意收斂姿態,像此刻,那雙別致的眼眸,會收斂起所有的冷漠,聲線也會不自覺地放低,像一杯清清涼涼的礦泉水。


    ……


    沒有人能藏住愛情。


    因為每當他望向她的時候,就像,望著他唯一的辰星。


    ……


    “還要點什麽?”


    “還要三明治和蛋撻。”


    她閉著眼睛說:


    “還要一份壽司全拚和馬卡龍,你再幫我帶一盒瑪莎的餅幹……啊,我還要一份炸小魚。”


    “……”


    他真的不是在養豬?


    喬伊把李文森的被子裹得更緊了一些,上衣裏側口袋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李文森又睜開眼:


    “我手機響了?”


    “不,是我手機響了。”


    喬伊抬起她的左手,檢查她手上的傷口:


    “傷口沒有長好,你又動肌肉了?”


    “我又不是死的怎麽可能不動肌肉,還有你的手機是蘋果,我是黑莓,鈴聲不一樣。”


    “你聽錯了。”


    “不可能。”


    她還沒從睡眠中徹底醒過來,困惑地望著喬伊的衣服:


    “我的手機為什麽會在你的口袋裏?”


    “因為這根本不是你的手……”


    ——叮叮咚。


    手機又響了一下。


    喬伊:“……”


    這下,兩人都聽清楚了,確實是李文森的手機。


    喬伊在她不甚清醒的目光裏,麵不改色地說:


    “可能是它想換一種生活環境,自己跳進來了。”


    “……”


    李文森皺起眉:


    “你拿我的手機做什麽?”


    “我拿錯了。”


    喬伊直接開了她手機的密碼鎖,登錄進去:


    “隻是信用卡欠賬警告短信,沒有什麽好看的,我幫你刪除了。”


    “……”


    李文森伸出手,一手抓住喬伊的手腕,一手掰他的手,試圖把她的手機搶迴來。


    隻可惜沒睡醒戰鬥力太低。


    “喬,我手機的密碼不是擺設。”


    “這話真有意思。”


    喬伊盯著手機屏幕,一動不動地任她握著他的手指掰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鬆開手,讓她把手機拿走:


    “四位數0~9密碼隻有一萬種組合方式,不是擺設是什麽?”


    “……”


    李文森倒迴沙發,閉上眼睛,又把自己團成一個球。


    “我去給你買宵夜,你再休息一會兒。”


    喬伊站起來,恢複了冷淡的語氣:


    “鑒於你是病人。”


    “……”


    “家裏藥不夠了,需要對症取藥,你的心髒和肺部是否還會疼?”


    “……”


    “李文森?”


    “……”


    李文森仍舊沒有迴答。


    她蒼白的臉埋在柔軟的被子裏,看不太清楚,但應該又是睡著了。


    喬伊盯著她柔軟的長發,皺起眉:


    “她今天吃了多少顆安眠藥?”


    自他說出那句“我把你刪除了”之後,他就沒有再主動過問她的事,沒有詢問她之前的藥量,也沒有給她製定戒癮藥量表。


    “七顆,大約16mg。”


    “……”


    他現在相信,她是真的撐不住睡著了。


    七顆安眠藥,沒抗藥性的人睡十五個小時不成問題,在失眠嚴重的人裏,這個量也算正常。


    但……


    “你為什麽不阻止她?”


    “伽俐雷試圖阻止。”


    伽俐雷委屈地說:


    “夫人動作太快了,她直接幹吞,伽俐雷來不及阻止。”


    “……”


    “然後伽俐雷指責夫人沒有為自己的丈夫保重自己的身體,這不是一個好太太該幹的事,但夫人叫我閉嘴。”


    “……”


    雖然一天七片偶爾也可使用,但……她是打算就此長眠嗎?


    七顆安眠藥,藥效才開始一個多小時,按理說是睡得最熟的時候,在她耳邊吹口哨也未必能醒。


    可一個花瓶落地,就把她給吵醒了。


    他簡直不能想象,她是怎樣的自我放任,才會容許自己長期用最大量服用安眠藥,又是吃了多久,才能練出這樣的抗藥性。


    ……


    “我離開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個小時。”


    喬伊打開門,從玄關鞋櫃旁,拿出一把純黑色的英國橡木柄手工傘:


    “在我迴來之前,不許她收短信。”


    “是。”


    “看好她,禁止她光腳下沙發。”


    “是。”


    “把門反鎖上,不許她出門。”


    “……是。”


    ……


    他輕輕地掩上門,縱使知道她聽不見,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客廳重歸於寂靜。


    什麽聲音都沒有,除了窗外的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而他的腳步聲逐漸混入風雨,慢慢地,也聽不見了。


    ……


    喬伊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後。


    李文森在黑暗裏,睜開眼睛。


    她從被窩裏摸出自己的手機,打開掃了一眼已收短信,就隨手把手機扔進了沙發底。


    然後,她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


    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囂著抗議,連四肢一時都無法協調。


    這是她每天沒睡夠起床時的正常反應。


    安定片裏的致死成分bzd,苯.二氮.卓,能抑製小腦和脊髓神經。


    小腦控製動作協調,脊髓神經是神經反射弧的重要部分,脊髓被抑製,會導致她大腦的指令無法靈敏地傳導入肌肉神經。


    比如此刻,她想坐起來,但腿有一點點的不聽使喚,想抬手,卻一時抬不起來。


    她躺迴去緩了緩,慢慢覺得神經有點恢複了,這才重新翻身,艱難地伸手,想要夠到垃圾桶裏的電腦。


    伽俐雷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良久,才說:


    “您為什麽不讓伽俐雷幫你呢?”


    李文森又把身體往外探了一點:“我讓你幫我,你就會幫我嗎?”


    “不會。”


    因為先生說了,禁止夫人接觸電容屏。


    所有的手機電腦,都是電容屏。


    “那就是了。”


    李文森幹脆拿起茶幾上的書,把垃圾桶直接打翻。


    電腦從垃圾桶裏滑了出來,她撿起來,放在茶幾上,開機:


    “你愛喬伊愛得如此深沉,怎麽會違抗他的命令?”


    喬伊真的刪除了她的短信。


    不僅是信箱,甚至黑莓自動備份的短信收發記錄,都被他刪掉了——如果她真的相信這是兩條賬單短信,她就是豬。


    不過有一件事,剛才那短短的兩秒鍾裏,喬伊應該還沒有來得及發現。


    三年前,她專門拜托一個朋友在她手機上安裝了一個後台備份程序,能自動把她手機上所有的數據備份到電腦上她的專用網頁上,而在手機頁麵上隱藏。


    手機太容易暴露個人信息。


    而每個人總有那麽兩件事……必須存檔,卻不可告人。


    ……


    她打開safari上一個署名“”的灰色.網頁,頁麵極其簡單,隻有四個文件夾,一個是“文森和jane”,一個是“郵件”,一個是“手機備份”。


    而最後一個,被她署名為“”,中文翻譯就是——


    萬神殿。


    她點開第二個文件夾,調出方才兩條短信。


    一條來自劉易斯,語氣極其禮貌地告知她,今天晚上八點半,rn斯蒂芬樓臨時審訊室有西布莉案件的現場審訊,並詢問她是否有時間去幫忙。


    而第二條,來自曹雲山。


    “要事。七點四十六分餐廳見,請你吃啤酒配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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