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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不群站在窗前負手而立,端正的麵皮上是藏不住的焦急。-樂-文-小-說-


    此次恆山之行不但無功而返,反而讓嵩山派掙了個大大的臉麵。左冷禪的兒子救下了恆山三定之一的定靜師太,雖然最後這老尼姑傷重不治,恆山上下卻十分感念左飛英的恩德。而左冷禪卻意外的沒有恃恩要挾,絕口不提並派之事,隻說什麽“五嶽劍派共氣連枝”,竟把恆山眾人收拾的服服帖帖。這其中若是沒有什麽連環詭計他才不信。隻是不知道林平之什麽時候與姓左的小子有了交情……


    還有令狐衝,這個他從小養到大,幾乎視作半個兒子,並準備培養成華山派下一任掌門的首席大弟子,雖然性子狂放不羈,卻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什麽時候跟魔教聖姑有了瓜葛?莫不是被姓任的妖女迷了心智不成?他與靈珊青梅竹馬,早已是兩情相悅,若不是他散漫隨性,自己早已將愛女許配與他,難道兩小無猜的情誼,竟敵不過短短數十日的相處?五霸崗之後,華山派首徒與魔教有染的消息已傳遍武林,姓任的好狠的心計,不但離間了華山派上下,也生生毀了令狐衝的名聲。這趟恆山之行,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嶽不群揉了揉眉心,轉身去了大堂。


    令狐衝的傷勢已有起色,蠟黃的臉龐有些血色,隻是氣息不足,內力還有些混亂。勞德諾將熬好的藥端給他服下,嶽靈珊站在林平之身旁小聲的不知說些什麽,見到嶽不群麵色不豫,忙站起身來,叫了聲“爹!”


    嶽不群並不答話,對令狐衝道,“孽徒,還不跪下!”


    令狐衝自知有錯,沒有辯駁,立時跪到在地。嶽靈珊求情道,“爹,大師哥有傷在身,你……”


    “靈珊——”嶽不群長喝一聲。


    令狐衝感念嶽靈珊之情,強笑道,“小師妹,師父責罰的在理。”


    嶽不群道,“你既服氣,就好生將你的錯處說一說吧。”


    “弟子……弟子不該結交奸邪之輩……”令狐衝想起林平之初入華山時,自己曾將門規說與他聽,不免有些慚愧,但轉念一想,盈盈雖是魔教中人,但並沒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她為人行事,比起許多正派人士還有磊落許多,便忍不住為她辯解,“可是師父,盈、任姑娘她並沒做什麽壞事,難道就因為她是任我行的女兒,就要被當做魔教妖女嗎?”


    嶽不群聽他為任盈盈辯白,心頭火盛,高聲道,“你這孽徒,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看來今天為師要替華山派清理門戶了!”


    林平之自然不能讓令狐衝被逐出師門,這樣豈不是更遂了任盈盈的意。連忙跪下拜道,“師父,請聽弟子一言。這都是那日弟子被青山派所傷,幾乎喪命,任姑娘將魔教療傷至寶相贈,才救了弟子性命,大師哥為人最是正直,他受人恩惠,如何再能反目。再者,那位姑娘刻意結交,又在五霸崗上命人造勢,才有人人皆知,更加坐實了咱們華山派與魔教有染的傳言。”


    令狐衝聽到林平之一番辯駁,心中感慨萬分。這位林師弟生性端方,與師父有幾分相似,原以為他會因為盈盈對與自己生了嫌隙,今日竟能替自己辯解,果真是個外冷內熱的性情中人。若不是有人在旁,真恨不得將他摟在懷裏,狠狠親上一親。可若真是這樣,以他那古板的性子,隻怕是幾天都不會再理自己。


    嶽不群當然知道林平之是在替令狐衝說好話,他並非真心要遂他出華山,他這些弟子裏除了令狐衝也再沒有出彩之輩。隻是……一想起令狐衝那精妙絕倫的劍法,嶽不群的臉色又陰了幾分,“衝兒,平之說的可都是真的?”


    “小林子說的極是!”嶽靈珊搶先說道,“那日……確是任姑娘贈藥……”她當然知道真正救了林平之的是令狐衝冒雨采來的金錢花,任盈盈那幾顆丹藥,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況且……人家是贈給大師哥治內傷的,隻不過若非如此,以爹爹的性子定會重重責罰。她暗暗跺腳,若非大師哥放蕩不羈,又怎麽會招惹了魔教的聖姑?想到這幾日所見眾人奇人異士,不免責怪令狐衝不夠端正持重。想到這裏,又私下將衝平二人偷偷比較,更加覺得小林子端方沉穩,與父親頗有相似,不免更傾心於林平之幾分。


    嶽不群沉聲道,“雖說事出有因,但與你也非全無幹係。”他眉頭微蹙,似有不忍,“也罷,如今你有傷在身,待傷好之後,便到思過崖繼續‘思過’吧!”


    令狐衝怎能不知這不過是師父小懲大誡,他差點兒以為自己會被逐出師門,好在有平之與靈珊為他求情。他不禁迴頭看了林平之一眼,思過崖……山中歲月,有美相伴,也不是那麽無聊嘛!


    待嶽不群出了大堂,嶽靈珊悄悄在林平之耳邊說道,“好你個小林子,沒想到你也有說謊的時候。”


    林平之不動聲色與之拉開距離,“師姐錯了,我所說的句句屬實。”


    “可那靈藥明明是任盈盈送給大師哥養傷用的,怎麽又說成是救你性命?哼哼,沒想到你平日裏跟爹爹一樣一本正經,方才竟也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若不是為了救我,大師兄也不會受傷,所以……那位任姑娘也算是間接救我一命。”落日的餘暉灑在他光潔的臉上,從側麵看上去,像籠著層金光,那纖長的羽睫似乎蝶翼,輕輕扇動著,有些不真實。


    嶽靈珊就這樣偏著頭看著他,他長得這麽好看,性子又像爹爹一般,就是大師哥也比不上他。林平之見她望著自己怔怔出神,輕聲喚道,“師姐……”


    嶽靈珊微微紅了臉,低下頭撥弄著衣角,“小林子,你知不知道,那天你不告而別,我、我有多擔心你……”說罷,又有些難為情,“我爹,他也很擔心。”


    林平之以為是嶽不群借嶽靈珊之口打聽他的下落,“那天我偶然得知左飛英被魔教所擒,便想還了他們嵩山派的人情。畢竟那次在華山腳下,可是丁勉救了我。”他目光沉靜如水,真誠無比,“我爹娘從小就教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低下頭,喃喃道,“若是把《辟邪劍譜》給了大師兄,他是不是就不必再為贈藥之恩所累?”


    嶽靈珊隻當他有心事,連忙問道,“小林子,你自言自語的說什麽呢?”


    林平之擺擺手,“沒什麽,”他有意岔開話題,“我在想咱們迴華山後,大師兄又要上思過崖了,以他的性子,必是受不住的。”


    嶽靈珊拍手笑道,“那是自然,大不了咱們每天上山陪他便是了。”


    林平之點頭稱是。


    令狐衝剛剛喝了藥,口中的苦味還沒散去,就見林平之站在門口,他臉色凝重,似有心事,便笑道,“人都說西施病心而顰其眉,故世人多效仿之。你已經足夠好看了,不需要再這樣愁眉不展。”


    林平之知道他是有意逗自己開心,仰臉展顏一笑。令狐衝故做驚訝狀,“你這一身香燭紙味,我還以為是哪裏的狐仙顯靈憐我深夜寂,方變作你的模樣與我相會呢。”


    胡說八道!林平之也不惱,“方才我在外麵遇到師父跟師娘祭奠咱們華山派的同門。”他低下頭輕聲道,“咱們這一路真是不太平……還是快點迴華山的好。”


    令狐衝點點頭,“說的是,剛才我還以為你因為我的緣故也被師父責罰。”


    “怎麽會呢,師父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不然也不會手下留情了。”


    “我也知道師父這是網開一麵,才令我去思過崖思過。我本以為,師父他嫉惡如仇,知道我與盈盈相交,必會將我趕出華山。”他拍拍林平之肩膀,“平之,方才多謝你仗義執言。我原以為你會惱了我的,我……”他見林平之並不答話,自顧說道,“師父總教我們正邪不兩立,可這些所謂正派就都是對的嗎?盈盈她雖然是魔教任我行的女兒,但……她行事瀟灑磊落,便是許多男子都比她不過,更何況她與我……有相救之誼……”


    瀟灑磊落?她也配得上這四個字!林平之心中冷笑,那時她勸令狐衝將自己刺破手足廢除武功囚入西湖地牢,美其名曰圓嶽靈珊遺願,確隻令自己比死更冷更痛更殘酷。她不但讓令狐衝出了氣,更時時刻刻提醒她的好衝哥,他心心念念的小師妹已經死去,再也不會迴來。想到這裏,他大聲反駁道,“就算她沒有做違背江湖道義之事,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天不過是有人言語稍有不敬,她便要人削耳朵割舌頭,大師兄……她並非你想的那般良善無害。況且你是華山首席大師弟,將來是要繼承師父衣缽之人,你若再與魔教中人牽扯不清,如何能夠服眾?還有師姐,她對你一片真心……”


    他從懷中掏出一條素色絹帕鄭而重之交於令狐衝,“你把這個交給任盈盈,就當是……還了她的救命之恩!”


    “這是……”令狐衝打開一看,那上麵一手遒勁挺秀的字跡,正是林平之默寫的林家辟邪劍譜!“平之,當日你千叮萬囑要我毀了這劍譜,今日怎麽又……”


    “這劍譜於我而言,不過是一本催命符。”他苦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不因為它,我林家又何至於落得如此田地。”


    令狐衝推辭道,“那就更不能讓它落入日月神教手中了。”


    “你可知道辟邪劍法與魔教的葵花寶典係出同源?”他解釋道,“當年,曾祖從葵花寶典中參悟出了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後來葵花寶典的殘卷為魔教所得。這些年來,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你把這劍譜交給任盈盈,以後就再也不再虧欠於她。”


    令狐衝還是頭一次聽說辟邪劍法與葵花寶典之間的淵源,他知道林平之不想自己與盈盈再有牽絆,可是這禮太過貴重,“平之,我的好意我謹記於心,隻是這劍譜是你林家傳家之寶,我不能要!”


    “大師兄,說到底那天你也是為救我才會受傷,所以我把劍譜給你就當是還你當日救命之恩吧。”眼見令狐衝還要再做推辭,林平之繼續勸道,“難道你想一輩子為這恩情所累,繼續與她糾纏不清嗎?”


    令狐衝歎了口氣,“你明知道我並非傳言那般……”


    “就是因為了解,才不想你再被旁人誤會。大師兄,莫要辜負師夫師娘跟咱們華山派上上下下的期望!”說完,就要將那塊素色絹帕交與令狐衝。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破門而入,在他胸口重重一擊。


    昏倒前,他隱約聞到那人身上淡淡的香燭紙味兒……


    終於來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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