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殿,龍嘯正帶著那名被割掉半隻舌頭和半截喉管的屬下,在龍熙帝麵前告禦狀。


    “她二話不說,就動手傷臣的人,皇上,這個女人,實是是猖狂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一個小小的官家之女,竟敢如此放肆,皇上……”


    “嗯,朕知道!”龍熙帝一臉嚴肅,“她確實有些不像話!這樣吧,朕這就差人宣她進宮,看她如何自辨!”


    自辨?


    龍嘯頹廢的垂下腦袋,沒想到龍熙帝竟是這樣的態度,這要放在以前,他聽自己這樣控訴,隻怕早就命人去抄那人的家了,怎麽還要什麽自辨?


    越王府的今時,果然不同往日了!


    為了防止自辨時再生出不必要的事非,龍嘯隻得咬牙笑著,把剛才說出去的話才收迴去。


    “那倒不必了,皇上日理萬機,臣怎能為這事再叨擾皇上?臣不過是一時激憤,跟皇上說道說道罷了!”


    “愛卿受委曲了!”龍熙帝輕拍他的肩,“你在邊關吃苦受罪,為朕守住了龍熙的南大門,朕十分欣慰,此次迴京,便在府中多歇息一陣,好好的休養一下!”


    “臣身負重擔,怎敢放縱?”龍嘯忙道:“隻是聽聞父母病勢沉重,才不得已迴京,皇上放心,臣看過父親之後,便又重返邊關!”


    “不用急了!”龍熙帝一臉親厚的笑容,“這些年,你真是累壞了!瞧瞧,你才三十歲啊,這一臉的胡子拉碴的,看起來倒比朕還老!南關酷熱之地,你拋家別舍,一駐十年,難得與妻兒父母團聚,朕心何安?所以,這一次你隻管安心休養,南關的事,朕已派蘇年城長子蘇嶺前去應承,朕不能可著一位臣子拚命用,卻讓另一個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這豈不是太不公平?”


    龍嘯聽著聽著,越聽越不是滋味,龍熙帝的態度和藹隨和,說出的話也暖人肺腑,可是,怎麽這說笑之間,他的大將軍之權就移交他人了呢?


    他不明白怎麽會突然生出這樣的變化,而身為一名武將,他也實在不擅長揣測帝王的心理,他隻能幹笑著,在龍熙帝熱情親厚的話語中沉默下來。


    龍天若到皇宮時,剛好遇到龍嘯垂頭喪氣的往外走,他吊兒郎當的跟他打招唿:“龍大將軍,多日不見,你越發有男人味兒,瞧這一把絡腮胡,真不知要迷死多少小女人啊!”


    龍嘯還他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匆匆離去。


    “爺,這算怎麽迴事?”阿呆附在他耳邊問。


    “杯酒釋兵權,這是父皇最愛幹的事兒。”龍天若吃吃笑。


    “可是,為什麽?”阿呆仍是不明白。


    “還能為什麽?”龍天若罵:“你那腦殼裏盛的不是腦漿,是淤泥?冒領軍功的事,引起朝中官員極大憤慨,大家紛紛上書彈劾,那折子多得都快堆到父皇的龍塌上去了,父皇再愛護短,也得顧著龍熙國這張大臉不是?”


    阿呆“哦”了一聲,咕噥說:“我說爺最近神神秘秘的在忙什麽,原來又是在拆別人家的牆角!”


    “死小子!”龍天若照他的頭猛k一下,“不會說話就不要說,不然,讓小僵屍把你的舌頭也割了去!”


    阿呆忙不迭的縮迴舌頭,把嘴緊緊的閉上了,兩人一路急行,很快便到了龍熙帝的寢宮。


    “你來的有點慢!”龍熙帝盯著他的臉看,“剛剛又在哪兒鬼混呢?”


    “沒鬼混!”龍天若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兒臣是瞧著龍將軍的盔甲好威風,一時心癢,便學著扮了一迴!”


    “那怎麽還扮出來一身臭氣呢?”龍熙帝嫌棄的吸了吸鼻子,“這是什麽味道?”


    “是池塘裏的淤泥!”龍天若嘿嘿笑,“那盔甲實在是重得厲害,兒臣一個不小心沒控製住,一跤跌進了爛泥塘!”


    “你果然有出息!”龍熙帝輕哧一聲,麵上雖還是一臉威嚴,那眸光卻變得柔和,他扭頭看向身邊的胡厚德,說:“帶老三去好生洗洗,朕可不想對著爛泥塘說話!”


    “兒臣不敢弄髒父皇的浴池!”龍天若連連擺手,“父皇急急的召兒臣來,怕是有什麽急事,兒臣要先為父皇做事才行!”


    “倒也沒什麽大事,”龍熙帝揮手讓不相幹人等退下,輕咳一聲低聲道:“最近和你四弟的關係,可有緩和一些?”


    “他那隻呆頭鵝!”龍天若撓撓頭,沮喪道:“他就是根木頭,天天拉著張麵癱臉,不管你說什麽,人家都是油鹽不進的,我這好話也不知說了幾籮筐,也換不來他一句真心話,真是令人鬱悶至極!”


    “若是那麽快的就對你袒露心跡,他就不是龍天語了!”龍熙帝歎口氣,不知想到什麽,麵色變幻不定,忽爾又說:“不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原也沒指望他這塊寒冰能融解得那麽快!到底你們是同胞兄弟,你再加把勁,他的心結必解!”


    “父皇說的是!”龍天若認真答,“父皇放心,父皇交辦的事,兒臣一定全力以赴!”


    “你做事,朕一直是看好的!”龍熙帝的手輕輕拍在龍天若的肩膀上,“其實說起來,朕這幾個兒子,隻有你的性格最像朕了!”


    “我?”龍天若指著自己的鼻子,笑得浮滑放蕩,“父皇沉穩睿智,做事大氣磅礴,兒臣跟您比,簡直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啊!我看四弟的性格才最像父皇!”


    “不!不!”龍熙帝搖頭,“你四弟的性格……像……你的母後,他們都是寡言少語深不可測之人,他們美若謫仙,永遠站立在雲端之上,看似觸手可及,可實際上,你永遠也捉摸不透他們的心思,可我們不一樣,朕年輕時,也像你這樣,愛玩愛鬧,喜歡追逐女人,也喜歡追逐名利權勢,我們是爺兒倆是俗人,有著最最庸俗的夢想和追求,可是,我們庸俗,所以我們真實,他們高雅,可高雅的人,往往有一顆自私可怕的心,太可怕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龍熙帝似乎已沉入久遠的往事之中,說出的話越來越令人費解,到最後隻是喃喃不斷的重複著:“可怕,可怕……”


    “父皇!”龍天若拔高聲調,滿臉猶疑的的打斷他,“父皇您怎麽了?您還好嗎?”


    龍熙帝倏地一震,迷亂的眸光忽轉清幽,他籲出一口氣,迴道:“沒什麽,隻是……不知不覺扯的太遠……”


    龍天若迷茫的看著他。


    “若兒,你知道你母後是怎麽死的嗎?”龍熙帝突然問。


    “不是病死的嗎?”龍天若漫不經心的迴,“不過,她的事好像跟我的關係不大,就跟我的事,跟她也沒有多大關係一樣,我是父皇的兒子,不是她的!”


    “她確實不疼愛你!”龍熙帝皺眉,“這也是朕最厭惡她的地方!你和語兒,都是她的親生骨肉,就連容貌也生得這麽像,可她卻厚此薄彼,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了語兒,對你卻那麽吝嗇……唉,朕這個做父親的,也不知該怎麽說了!”


    “還是別提她了!”龍天若的黑眸微眯,有異樣的情緒在他眼底蔓延,擴散,漸漸的,他原本笑意盈盈的臉也陡轉陰沉,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隨時都有可能激起狂風巨浪。


    “其實朕也不想提她!”龍熙帝輕咳一聲,揉了揉鼻尖,“隻是,總是覺得遺憾,她一人做了錯事不要緊,還連累到後代,若兒,朕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朕其實最屬意的皇太子人選,是你!”


    龍天若笑著擺手:“兒臣可不是做儲君的料!”


    “你跟朕那麽相像,你若不是儲君的料,其他人就更不是了!”龍熙帝語音低沉,眸中有水光微閃,“可是,你母後的事,影響太過深遠,朝中諸臣對她的成見太深,太後更是深惡痛絕,朕徒為一國之主,其實,有的事,卻也作不了主的!朕心裏,覺得很對不起你!”


    “父皇疼愛兒臣,兒臣知道!”龍天若抓住龍熙帝的一隻手臂,親昵的靠了上去,“其實父皇說錯了,兒臣雖然跟父皇年輕時一樣愛玩愛鬧愛追逐女人,可有一點,兒臣跟父皇不一樣,兒臣不喜歡權位,兒臣覺得,這權位雖好,可也是根無形的繩索,將人捆得緊緊的,兒臣喜歡自由自在的玩樂,有父皇這樣的好父親,兒臣可以盡情的享樂,卻又無需擔任何責任,豈不是更加快活?”


    龍熙帝微笑著拍他的手:“你若真是這麽想,父皇心中的歉疚倒也少了一些!”


    “自然是這麽想!”龍天若笑嘻嘻,“所謂彼之甘糖,我之砒霜,父親千萬別因此歉疚!因為你耿耿於懷不能給兒臣的東西,其實兒臣壓根就沒想要過!兒臣隻願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兒臣這好日子才能幸福萬年長!”


    “你倒想得美!”龍熙帝笑啐道:“要想父皇萬萬歲,你也得多為朕分擔一些才行!”


    “兒臣知道!”龍天若正色道:“父皇,兒臣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講!”


    “我們爺兒倆還有什麽好顧忌的?”龍熙帝笑得溫和,“但講無妨!”


    “四弟深藏不露,若想讓他信我,怕是還需些時日,可眼下卻有一個人,卻正可以利用!”龍天若突然壓低聲音,“父皇,四弟對那個叫沈千尋的丫頭,可是一往情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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