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夏本來是無比確定仲文鶴會跟上自己的,不想到了預計好的地方後迴頭一看,身後哪裏有什麽懿王?


    他的雙目中忍不住帶上了一絲戾氣,驀地又全數轉化成了一點讓人推測不出深淺的笑容。隻見陵夏輕輕一抬手,原本除了他便空無一人的小巷中一下子便湧出了許多身形矯健的黑衣人。


    “迴去告訴陛下,懿王殿下……不受陵某相邀。”


    離他最近的黑衣人半跪下去,不發一言地點了點頭,而後便不見了蹤影,像鬼魅一般——黑鷹鐵騎在這個時間還沒有傳出去更可怕的名聲,然而他們事實上已經是朝歌境內最可怕的一批殺手。


    陵夏毫不懷疑,皇帝能夠輕而易舉地要了無數人的命,可那些人裏,包不包括“陵夏”這個人,卻是有點難說了。


    此前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仲文儀,卻在陵萱一句話點醒之後,突然開始懷疑起來,自己之前到底是為什麽非要那樣信任仲文儀呢?


    他和仲文鶴不同,他從來不是隨意被人拿捏的人物,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心智早就讓他明白了情感的不確定性有多麽可怕,理智才是他最大的武器。所以他究竟是為什麽,才會像中了邪一樣不要命地死心塌地地給仲文儀賣命?


    腦海中靈光一閃,“巫術”二字便輕而易舉地浮出了水麵。


    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驚駭,但周圍都是鷹鐵騎,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真正屬於仲文儀的,所以他堪堪壓住了表情,隻是眼神卻變得凝重起來。朝歌皇族的“秘術”麽?


    平複了一下,陵夏遙遙看向仲文鶴不知什麽時候消失得方向,吐出來一個字:“撤。”


    另一邊,陵萱帶著仲文鶴越走越遠,一直朝著一個方向沒有過一點改變,和她心裏這時候堅定的信念一樣。但仲文鶴不知道這些,他隻覺得這姑娘好生奇怪,明明是她主動把自己引走的,偏偏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


    他今日才剛剛迴朝,必須要在皇帝安排的時間前進宮述職,怕是耽誤不起這麽久的。


    想到這裏,仲文鶴就停住了腳步。


    “陵萱郡主,”仲文鶴已然想起來了四楚國中陵萱的地位,但卻沒有一點輕視陵萱的意思,


    “如果郡主來找小王還有要事的話,我們可以改日再議。”


    陵萱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周圍已經快沒有人的環境,說道:“請懿王殿下稍安勿躁,就要到了。”


    兩人便又重新向前走,仲文鶴想問話,但又不好開口,最終還是陵萱說道:“我隻是想帶懿王殿下去一個地方。陵萱有意投靠懿王,而在六國,女子均可為官為將,日後殿下所有用得上陵萱之處,陵萱願為殿下奔走效勞。”


    仲文鶴卻是沒想到陵萱竟然是為了這個,他不由得吃驚了一番,在看到前方的景象後更是心神激蕩——陵萱竟然是帶他走過一條不為人知的路來到了朝歌皇室禁地!


    “站住!”饒是仲文鶴地位尷尬一直在野,卻也不能接受前不久還在與朝歌打仗的敵國四楚的貴族隨意染指朝歌禁地,因此他的語氣裏也就帶上了程度不輕的嚴厲。


    陵萱因為他的嗬斥微微驚訝,向前的步伐也就有了停頓,不過她很快就恢複了常態,冷靜地說:“懿王殿下不必著急,陵萱從來沒有進過不該進的地方。至於陵萱為什麽會知道這裏……”那是因為她在前世,陵夏背棄他們三人之間的盟約之後,陵萱跟蹤過陵夏。


    她親眼看著陵夏進入禁地之中和仲文儀商談,安排鷹鐵騎的各個行動,清楚地知道陵夏不會跟她一起救出仲文鶴後,她就瞞著所有人一個人去了關押仲文鶴的地牢。她也沒辦法和仲文鶴解釋。所幸仲文鶴也不會問這些。


    為了表示坦誠,陵萱直接告訴他:“我的皇兄陵夏,懿王殿下想必曾經有所耳聞。我與皇兄均不得父皇寵愛,來到朝歌不過是為人棋子。隻是陵夏無依無靠,皇兄卻是不然。你看——”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仲文鶴的瞳孔微微收縮,陵夏帶著幾個黑衣人信步進入禁地,通過禁地入口的腳步很是嫻熟,顯然已經來往出入過許多次了。


    他微微轉過頭看向陵萱:“夏王是四楚的不敗戰神,聽聞貴國陛下派遣夏王入朝歌時,小王就一直感到奇怪……現在小王更奇怪的是,郡主為何不站在夏王一側,卻想要來投靠小王?”


    陵萱被他目光裏的探求灼傷了一般撇開臉,縮在袖子裏的手緊了又緊,在指甲在手心裏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深深的月牙形印跡之後才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她微微露出一個仲文鶴看不到的苦笑,心裏說:因為我想要把所有應該屬於你的、所有我能夠給你的都給你啊。


    但是,也許仲文鶴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有多想站在他身邊。


    仲文鶴奇異於陵萱的沉默,但不知為何,心裏隱隱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陵萱是可信的,甚至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仲文鶴從來不是一個憑感情行事的人,但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可是這一次的感覺來得異常古怪,在此之前他從沒見過陵萱本人,根本不可能莫名其妙對一個人這樣想從心裏相信她。


    可是現在這種感覺從一開始就很強烈,就不得不讓他很在意。


    在他偏過頭去打量陵萱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陵萱臉上難過的表情。他一下子愣住了,為什麽……


    可是下一刻,陵萱就恢複了冷靜自持的表情,淡漠地對上了仲文鶴的目光:“投靠殿下的原因陵萱暫時無可奉告,但是,陵萱願對天發誓……”


    “夠了。”仲文鶴無法第一次見麵就讓她發誓,他也並不知道自己有哪裏值得追隨,但卻下意識地想要相信她,“我……信你一次。你也知道,這一次我迴來,陛下未必會輕易再放我走了,我不能坐以待斃,所以若郡主有心,便拿出誠意來吧。”


    陵萱抿了抿唇,道:“跟我來。”


    陵萱知道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即便是前世的時候,陵夏也不知道陵萱為了萬無一失,做出了多少努力。


    “仲文儀……”陵萱在前麵領路,繞過陵夏跟仲文儀暗中安排訓練各個事項的地方,一直轉到了罕無人跡的後山,“先太後一直被先皇軟禁,死後亦不得入皇陵,但母子情義尚在,先皇也不認先太後屍骨不寒,故而依舊葬在皇陵外。”


    朝歌先皇母子間的事全是朝歌的一大禁忌,陵萱也隻是微微提了一句,便說出了讓仲文鶴心寒不已的話,“仲文儀對懿王殿下如此忌憚甚至痛恨,乃是因為先皇曾經留有遺詔,責令懿王殿下登基——遺詔,就在先太後陵寢中。”


    仲文鶴維持許久的鎮定終歸掛不住了,他道:“你如何得知?!”


    陵萱微微冷笑起來。


    要讓仲文鶴放棄對仲文儀的兄弟之情,當然要從一開始就斬斷。她也知道,先太後的陵寢對仲文鶴的衝擊有多大。正是因為先太後的折磨,仲文鶴的母妃才會發瘋入魔,仲文鶴才會整個童年都生活得無比艱難。


    到了山下,陵萱指了指前方隱藏的密道口:“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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