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心動了,但矜持告訴他不能這麽輕易鬆口。


    贏侈仿佛沒有注意到呂不韋的表情一樣。


    他的話鋒一轉,自顧自的說起了另外一件事,“雍城王兄加冠,嫪毐卻想著刺殺王兄,另立新王。”


    “呂相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呂不韋一臉正氣的說道。


    “說的是呢,嫪毐的確是亂臣賊子。”


    贏侈幽幽的開口,“嫪毐被抓的時候還沒死,我故意手下留情的,目的就是為了給王兄泄憤。”


    “原本王兄是打算車裂的,但是我建議淩遲。”


    “呂相覺得我的這個建議如何?”


    呂不韋嘴角一抽,你比你王兄狠!


    車裂雖然不留全屍,但也就是痛苦那麽一小會兒。


    淩遲處死可是千刀萬剮!


    “去歲在韓地的時候,我得到一人,此人出生百越之地,精通百越的毒蠱之術。”


    “恰好他有一副偏方,可以讓人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能保持清醒。”


    “於是,我又向王兄建議,先給嫪毐吃下這副偏方然後再行刑,同時安排了十位宮廷醫師為其治傷。”


    呂不韋頓時感覺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哪裏聽不出贏侈的意思。


    這家夥根本沒有打算讓嫪毐死,而是讓嫪毐生不如死,怪不得贏侈說的是‘淩遲’而不是‘淩遲處死’。


    十名宮廷禦醫照顧著嫪毐,保持清醒的藥物,千刀萬剮之刑。


    “呂相別愣著啊,你倒是說說我這幾條建議如何呢?”


    “洛陽君的建議十分中肯,叛國者就應該處以極刑!”呂不韋麵無表情的吐出一句話。


    “嗯,記錄下來,呂相也同意了對嫪毐的處罰。”


    呂不韋卻是一臉問號。


    什麽就他同意了?


    一旁的焰靈姬眨了眨眼,她又沒有帶紙筆,怎麽記錄?


    不過焰靈姬夠聰明,也明白贏侈的意思,她立即找來相府的仆人,跟著對方去拿紙筆了。


    呂不韋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如果這事兒傳出去了,他的威信將大大受損。


    有心阻止,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呂不韋的心終究是偏向了‘流芳百世’而不是‘遺臭萬年’。


    如果說呂不韋此刻心中還有些遲疑,有些拉不下麵子,好歹他也是權傾七國的男人。


    可贏侈接下來的一番話,他就徹底打消了原本的念頭。


    “原本王兄在聽到功德殿的時候,還準備修建一座亂臣坑,將那些亂臣賊子的屍骨埋在坑中,世世代代受到秦國的子民唾棄辱罵。”


    “可我覺得一個人死了並不是真的死了,隻有當被所有人遺忘了才是真的死了。”


    “所以我建議王兄不要修什麽亂臣坑,但凡亂臣賊子通通夷三族,而後焚燒掉其所有相關的書籍,下令不準再提這個人的任何事情。”


    “如此一來,百年之後將再無人記得此人。”


    “呂相覺得如何?”


    呂不韋冷冷地看向贏侈,老夫覺得不如何。


    這是連遺臭萬年的機會都不給了?


    “聽說桑海的全魚宴不錯,若是有機會,我想請呂相去桑海吃魚。”


    桑海是齊地。


    桑海吃魚,自然不是齊國的桑海吃魚,而是秦國的桑海吃魚。


    贏侈是在告訴呂不韋,希望大秦一統天下的時候,還能夠和他一起吃魚。


    話音落下,贏侈便起身準備離去。


    而此時焰靈姬也拿著紙筆走了迴來。


    “贏侈告辭,呂相留步。”


    看著贏侈遠去的背影,呂不韋頓時間又想起了嬴政,他的眼中不免流露出欣慰之色。


    大秦能夠有這樣的後繼者,是大秦之幸。


    “去準備一副最好的漁具,給三公子送去。”


    “漁具?是。”


    仆人一臉懵逼,完全沒有聽明白呂不韋是什麽意思,不過他不需要明白,他隻需要按照呂不韋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告訴三公子,就說自己釣上來的魚更有味道。”


    “小人明白。”


    ……


    鹹陽,王宮。


    贏侈前往相府的事情,嬴政是知道的。


    嬴政在與李斯下棋,下棋不是目的,目的是消磨時間,他在等贏侈的消息。


    “王上,三公子到了。”


    “讓他過來吧。”


    嬴政落子的動作一頓,隨後平淡的將手中的棋子落下。


    看得出,他的內心並沒有他表麵上那麽平靜。


    贏侈前往呂不韋遊說,若是成功,那麽秦國將能夠保留一分國力,東出的日子會大大的縮短。


    若是失敗,則秦國會發生巨大的動蕩。


    或許十年之內都無力東出了。


    無論贏侈成功與否,嬴政都不會在等下去了,呂不韋曾經有功於秦,今後卻隻會成為大秦的阻礙。


    “王兄倒是清閑。”


    贏侈看著棋盤上的黑白子,圍棋嘛,他倒是看得懂,隻是下起來比較費腦子,他不喜歡。


    嬴政不動聲色的問道,“仲父怎麽說?”


    “我說有機會就請呂相到桑海吃全魚宴,離開相府的時候,呂相則是命令仆從準備了一套漁具送給了我。”


    “他說自己釣的魚更有味道。”


    “釣魚?”嬴政露出疑惑之色,難道呂不韋願意放下權力修身養性了?


    “我跟呂相提了提功德殿的事情。”


    “原來如此。”


    嬴政明白了。


    有些人一輩子追求錢財,有人一輩子追求名利。


    呂不韋做過了七國第一大商人,做過了七國最有權力的人,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傳世之名。


    這種東西嬴政不在意,不說呂不韋本就有功於秦。


    哪怕呂不韋沒有什麽功勞。


    隻要呂不韋願意放下手中的權力,不要讓秦國的力量消耗在內鬥上,一個美名他願意給。


    “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嬴政落在的動作輕快了不少。


    “王兄書法可還行?”贏侈問道。


    嬴政有些跟不上贏侈的思維跳躍,不過他還是迴答了贏侈的問題。


    “尚可。”


    “那就‘千古忠臣’?”


    “千古忠臣麽。”


    如果能夠讓大秦更早的統一天下,他願意親自提筆給呂不韋寫上這四個字!


    啪嗒一聲。


    嬴政將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盤上。


    他輸了。


    不過他很開心。


    “趙高,準備筆墨。”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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