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是一樣嗎?……”唐戰也苦苦一笑道,“對孫雲兄弟來說,你也應該有放不下的人,對吧?我相信在汴梁城,還有一個人在默默地守候你……”


    “鵑兒……”孫雲忽然念叨一句,聽完唐戰的話,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杜鵑,都還沒來得及重逢,自己也不甘心就這樣死在這裏。


    “你的家族雖然背叛了你,但對你來說,還有真正關心、真正惦記你的人……”唐戰繼續說道,“他們才是你真正的親人,真正的朋友……忘記這裏吧,忘記你背負著父親遺誌的悲苦使命,好好活下去,和真正關心你的人一起……”


    “或許,就像你所說的吧……”孫雲在這一刻,將頭腦中所有的痛苦全然忘卻,聽完唐戰的話,自己不禁內心感慨,仰頭望著灰蒙卻是遼闊的天空,不由默默說道。


    “就像這兩塊玉佩,失去哪一塊,都不會完整……”唐戰努力站起身子,走到廢墟中央,撿迴孫雲的銀月雙刀和掉落的玉佩,將兩塊玉佩用手沿著裂縫拚接在一處,微微一笑道,“玉佩雖然是斷裂的,但是各自的間隙不會斷,無論經曆多久的風雨和歲月,始終如一……”


    “是嗎?……哼,或許真的是我錯了……”孫雲在那一刻,真正釋然了內心,輕笑一聲說道,“來運鏢局離開大都後,我還以為,所有的人都離我而去……沒想到,在我真正隻剩孤獨一人的時候,你卻出現在我麵前……心中掛念三年不曾重逢,直到我真正失去一切的時候,你才出現……”


    “其實我也是一樣……”唐戰慢慢走到孫雲身邊,苦苦一笑道,“這三年來我經曆了許多,認識了許多的朋友,卻始終沒有忘記孫雲兄弟你……直到我失去了他們,甚至連心愛的人都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才見到了你……該說是命運的巧合,還是玩笑呢……”


    “不殺了我,你真的不後悔嗎……”孫雲繼續閉眼問道。


    唐戰搖了搖頭,隨即說道:“我們是兄弟,我不會讓你死……我曾經失去了一切,這一次,我不會再失去最重要的朋友!就像十九年前我叔叔親手殺了我父親,我不會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


    “哼,你真的有夠傻的……”孫雲躺倒在地,心中釋然地苦笑一句。


    “我也寧願我傻一輩子,就這樣好好地活著,不再顧忌所有……”唐戰露出略顯哀沉的表情說道,“如果我永遠都像以前那麽傻,她也不會離我而去……”


    一提起這個,唐戰又一次想起了絕情離自己而去的陸菁……


    “吭哢吭哢……吭哢吭哢……”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二人背後的城門方向,響起了無數的兵甲鐵柝的聲響……


    “你們的大部隊到了……”孫雲躺在地上淡淡望了一眼,不禁默默說道,“看樣子是攻破了大都城門……蒙元江山已亡,就算你不殺了我,朱元璋也會殺了我,你快走吧……”


    “別說傻話了……”唐戰輕聲念叨一句,替孫雲收拾好了武器和玉佩,遂緊緊說道,“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我聽到了,他們張弓拉弦的聲音……”孫雲閉著眼睛,繼續說道,“一定是已經知道我是察台家的兒子,想要致我於死地……”


    “我說了,隻要有我在,你不會死的……”唐戰繼續默默念道,遂緩緩站起身來,想要亮明自己主將的身份,並讓身後的大部隊收手。


    然而就在起身一刻,唐戰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纏在腰間的錦囊——那是陸菁臨走前,留給自己最後的錦囊妙計,是要自己遇到危難時打開,借以妙計脫身。


    不過如今大都城池已破,蒙元江山覆滅,唐戰已經完成了最後的任務,卻不想剩下的這份錦囊究竟會是什麽。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大軍攻破了最後的大都城……”唐戰手裏緊揣著錦囊,不禁暗自疑惑道,“菁兒神機妙算,留下的錦囊必有其用……可是如今城池告破,菁兒還會有什麽計謀或是警醒需要告知我?”


    一想到這裏,唐戰不禁好奇拆開陸菁留給自己的最後錦囊,想要一看內容究竟。


    然而在打開錦囊的一刻,唐戰下意識驚呆了……


    錦囊裏麵隻有一張紙條,上麵也僅僅寫了四個字——


    傻蛋快跑!


    ……


    那一瞬間,仿佛觸電一般,唐戰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但是已經晚了……


    唐戰收迴錦囊,慢慢轉過身,見到了攻破大都城池的明軍部隊。然而眾軍將士依靠城樓,紛紛作以張弓搭箭之勢,對準的方向,竟是唐戰自己……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唐戰也不敢想象,自己身為軍中主將,單槍匹馬攻入了城池,本應是軍功居首,可不想大軍部隊潛入城中,最後欲要處決的目標,竟會是自己……


    孫雲躺在地上,看著唐戰孤陋的背影,似乎是猜到了什麽,但也同時感到了疑惑……


    數以千計的箭矢,對準了唐戰的方向,唐戰露出怔異的眼神,久久沒有迴過神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城樓門關緩緩走來一人——是徐達,身披鎧甲領軍號令,已然來到了眾軍身前。


    “徐達元帥……”唐戰看著徐達冰冷的麵孔,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


    隻見徐達坐鎮軍前,抬起手勢號令軍中眾將,並衝唐戰振振說道:“三軍主將唐戰,因勾結蒙元黨羽,其罪當誅,現本帥以皇上詔令,將汝親自處決!——”


    簡直荒謬!唐戰身為軍中主將,率軍攻破大都城門,可謂是其功當首,又何來的罪責隻有?而且唐戰和孫雲之間的關係,朱元璋和徐達根本無從所知,如今卻是強加勾結罪行,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唯一可能的解釋是,朱元璋想要找到機會,暗中除掉唐戰。而在唐戰攻破大都城池的一刻,蒙元江山覆滅,他的利用價值也完了,朱元璋想要除掉自己,根本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現在唐戰明白了,他什麽都明白了,就像陸菁之前所說的,從先鋒軍北伐之戰開始,朱元璋就一直是在利用自己,憑借自己等人打下江山,然後途中慢慢消磨,直到最後將自己等人抹殺……欲成大事者,至親可殺,更何況自己等人出生江湖野卒?朱元璋出生明教,知道武林勢力對於天下格局的影響,他想要利用整個武林替自己鏟除蒙元暴政,收複天下民心,直到最後利用殆盡,悄無聲息將自己等人處決,他的野心也將得到滿足……


    “難道說,朱元璋已經知道……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孫雲還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躺在地上不禁問道。


    “不,和我們兩個沒有關係……”唐戰背過身子,冷冷一聲說道,“是朱元璋一直想要除掉我……借我之手打下江山,然後用計將我抹殺,從而鞏固自己的帝王之位……菁兒說的沒錯,是我太傻了……是我太傻了……”


    然而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冷麵箭矢即在當前,朱元璋想要除掉自己,幾乎隻在一瞬。


    而與孫雲的拚死一戰,唐戰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憑自己剩餘的內力,更本沒有辦法與千軍萬馬抗衡。而且現在弓箭鋒矢已經對準了自己的當頭,自己即使恍然大悟反應過來,也已然沒有逃生之地……


    徐達看著英雄末路的唐戰,不禁冷笑一聲道:“沒想到吧唐將軍,最後竟會是這樣的下場……這都要怪你自己勾結蒙元賊寇,皇上讓你死,我也沒辦法……”


    “勾結敵賊什麽的,都是謬論之談對吧……”唐戰在那一刻,似乎釋然了一切,兩眼正視望著前方的徐達,振振堅定說道,“真正想要殺我的人,其實是朱元璋……隨便找個理由將我除掉,就在我率軍攻破大都城池的一刻……”


    “現在明白,也太晚了……”徐達繼續冷笑著說道,“要怪的話,就怪你們出生江湖草野……功高震主實為君主心腹之大患,皇上讓你死,你不得不死……”


    “為什麽?我們唐家為了天下大義,曾險境中救下吳王,並給予天下大局的藍圖,助他橫掃天下……”唐戰繼續悲苦說道,“可是到頭來,朱元璋卻忘恩負義,打下了江山,最後竟想要將我等抹除……”


    “哼,帝王將相之術,爾等莽夫又豈能深透?”徐達持劍厲厲說道,“真正要怪的話,就怪你們功高震主犯了眾怒好了……這可由不得我,唐將軍,皇上的命令,本帥不敢不從……”


    說完,徐達左手手勢抬起,似要號令箭弓齊發,下一瞬間除掉唐戰……


    孫雲將一切看在眼裏,不禁流露出悲苦的眼神——不隻是自己,唐戰身居將相軍中,卻也遭受他人算計和擺弄,這和自己在察台家的遭遇如出一轍,更有甚者,唐戰甚至比自己的命運還要悲苦。


    “看來你我兄弟二人,今日都無法逃過這一劫難……”孫雲想著今日自己與唐戰無法逃過兇險,不禁苦苦說道。


    然而,唐戰卻似乎並不放棄,盡管全身力消殆盡,卻依舊鎮定持槍道:“還沒結束呢——孫雲兄弟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死在這裏!”


    “你瘋了嗎?現在的你重傷累累,更本沒有力氣再戰了……”孫雲看著唐戰重傷堅毅地樣子,咬牙振振道,“更別說對麵的敵人不止一個,而是千軍萬馬……”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與其臣服命運地死在這裏,不如振作起來,從這裏殺出一條血路……”唐戰雙手持槍,堅定不移道,“再說了,在汴梁,還有人苦苦等著你平安迴去不是嗎?……”


    “鵑兒……”一想到遠在汴梁一直思念自己的杜鵑,孫雲心中一陣絞痛,隨即又望著唐戰孤身一人道,“可是就算你這麽說,你現在孤身一人……能幹得了什麽……”


    唐戰沒有迴答,擦拭了一番嘴角的鮮血,目光注視著眼前的徐達。


    “哼,想不到到了這種地步,唐將軍還想著要和命運作鬥爭嗎?……”徐達看著唐戰“臨死”之前,依舊不輕言放棄的樣子,不禁冷冷笑道。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還不能死在這裏,我還要找到朱元璋,從他口中問出一些事情……”唐戰堅毅的表情不便說道。


    “哼,隻可惜啊,你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徐達輕言笑聲一句,遂抬起的左手垂直下落令聲道,“放箭!——”


    “嗖嗖嗖嗖嗖——”城門方向,漫天箭雨從天而降,正朝唐戰和孫雲的方向齊射而來。


    “危險!——”孫雲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喊一聲。


    唐戰毅然決然擋在了孫雲的身前,雙手持槍立定不屈——鋒迴槍轉驚輪一道,“迴輪槍法”破宇而出,遊空內力恍如冥風,欲圖以迴轉偏頗之力,當下漫天而來的箭雨。


    但是和孫雲的決鬥,已經耗盡了唐戰的力氣,唐戰使出最後的盡力,卻仍然未能盡數當下箭襲,手臂大腿紛紛被箭頭戳傷,甚至有些站不穩了,一輪箭雨過後,整個人持槍伏倒在地。


    “唐戰兄弟!——”看著唐戰持槍跪倒,身上又中了箭傷,孫雲在身後不禁喊道。


    “我……不要緊……”唐戰還在苦苦支撐,沒能盡數攔下箭矢,但好在背後的孫雲並麽有受傷……


    “哼,還在苦苦堅持嗎?不愧是唐家後人,遭受一輪箭襲居然還安然無恙……”徐達一邊暗中說道,一邊看著唐戰身後的孫雲,不由暗暗振道,“身後的那個人,應該是敵軍的主將對吧?……居然還直唿其‘兄弟’,這樣子假借勾結敵軍黨羽的罪名算是真正成立了……”


    第一輪箭襲過後,第二輪攻勢又將蓄勢待發,城頭明軍將士紛紛張弓搭箭,再一次對準了唐戰孫雲二人的方向。


    “唐戰兄弟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孫雲不忍心看著唐戰為了保護自己,獨自遭受“萬箭穿心”,不禁大聲喊道。


    “不,不可以……我已經發過誓了,無論如何也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唐戰認同鎮定一聲,繼續持槍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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