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時分,西道街口……


    夜色已深,戰火殘餘的大都城中,可謂是一片死寂與淒涼,仿佛生靈塗炭的牧野,一望盡是殘垣與廢墟。偶爾幾個殘留處理的蒙元士兵在收拾戰場,更可謂“五裏方圓皆屍骨,漫野神州起蒼涼”,給人以蕭瑟之感。


    而此時此刻,來運鏢局一行人,為了前往“四象塔”,正悄悄摸索在夜色之中……


    “杜姑娘,來,把手給我……”一塊街角巷間的廢墟處,一塊巨石阻擋住了任光等人的去路,尤其對於腿腳不便的杜鵑來說,走這樣的路實在是辛苦,任光隻好先行越過石牆,遂伸手幫杜鵑翻過石頭。


    “誒……”杜鵑也顯得十分賣力,在任光等人的攙扶下,總算是跨過了這一道。


    “哎,你說說你,腿腳又不方便,幹嘛硬要跟著我們一起來……”石常鬆在一旁見了,不由調侃一句。


    “我也是擔心雲哥啊……”杜鵑低聲說道,“這麽晚一個人去‘四象塔’,肯定是中了敵人的圈套……我怕雲哥會遭遇什麽意外,所以……”


    “行了,走都走到這兒了,再迴頭也不可能了……”任光在一旁勸說道,“現在我們幾個隻能處在一塊兒,不要走丟了就是……”


    “你們放心,現在我的腿腳可以自己走動,不需要拐杖了……”杜鵑在一旁安慰說道,“在枯榮鎮的時候都經曆了那麽多,這點小小的阻礙根本不算什麽……”


    “我們隻是擔心杜姑娘你,萬一遇到危險的話……”石常鬆又繼續說道。


    “沒關係的,這次我一個人不會亂跑,會乖乖聽你們的話……”杜鵑說是這麽說,但一想起枯榮鎮後山的經曆,就想起失蹤不見的祁雪音,內心不免彷徨幾陣。


    “倒是洪前輩您,走這麽遠的路應該不吃緊吧?……”林景倒是在一旁關心起洪濟風來。


    “沒事兒,別看我一把年紀,腿腳還是走得動的……”洪濟風微微一笑道,“我之所以跟著前來是因為我善懂醫術,萬一義侄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在也好有個照應……”


    “可是阿光,你去過‘四象塔’嗎,萬一我們迷路了怎麽辦?”石常鬆又不禁問道。


    “放心吧,我去過一兩次,那裏的路還算較熟……”任光沉定說道,“隻是那一塊地方現在也遭受戰火塗炭,我們一行人這麽晚出來,要是遇到個什麽恐怕會有些麻煩……總之,一定要小心起見,千萬不能單獨行動——”


    “嗯,我們知道了……”林景和石常鬆同時答道。


    “小心,有人來了——”洪濟風似乎是感應到了有人靠近,不由衝任光等人提醒一句道。


    “快躲起來……”任光小聲地提醒了一句,眾人遂借著夜色的庇護,躲到了剛才石牆的一腳,暫時沒有讓人發現。


    隻見靠近過來的人,不過是清理戰場的幾個蒙元士兵,應該是收拾這裏的戰後,顯而易見這裏才不久還發生過一場戰事……


    待到官兵走遠了,確定沒有了氣息,眾人才敢重新出來。任光理了理神,隨即悄聲提醒道:“看來這一路沿著戰場的官兵不少,運氣不好還會碰到‘明複教’的人……總之我們一定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發現了……”


    “嗯……”眾人一起點頭答應道,遂跟著任光一起,繼續往“四象塔”的方向走去……


    而此時此刻,“四象塔”白虎塔石階處……


    孫雲打敗了何勳義和左子幽,現在已經集齊了三塊圖騰碎片,按照自己之前的猜想,在這裏他將遭遇自己的第三個對手。


    而此時的孫雲,連戰兩場,身體已經受了不小的傷,尤其在與左子幽的對決中,自己的身上皆有被暗器戳傷的痕跡,孫雲心知肚明,接下來的對手與戰局將會異常的艱苦。


    “可惡,身上的傷還未好……”孫雲一手捂著手臂,一邊慢慢行至“白虎塔”階下,抬頭望著屹立高牆的白虎石像,心中不由不勝寒意,自語喃喃道,“到底是誰,在這裏我的第三個對手……”


    “叮鈴……叮鈴……”然而恍惚一陣,耳邊忽而傳來隱隱約約的風鈴聲響,仿佛撥動著孫雲的心弦,讓孫雲不自覺地四肢律動起來。


    這個風鈴的聲音十分熟悉,孫雲兩眼凝神一陣,緊接著石階上方傳來推板小車的陣陣聲響。小車的軲轆聲響更是耳熟,抬頭定睛一望,竟是一個身著白袍的奇異男子——想也不必多說,此人正是卜天星。


    “卜·天·星……”孫雲仍一字一句念叨著卜天星的名字,並用異樣的目光死死盯著卜天星——可以說,這一陣子鬧出的“靈王”事件,元兇正是卜天星,孫雲恨不得再次見到他,與其做個了斷。


    “好久不見了,孫少主……不,現在應該叫你‘靈王’……”跟何勳義和左子幽一樣,卜天星幾乎用同樣的語氣招唿了一句,隨即推車正對孫雲,白袍之下露出詭異的笑容,而在他的小車旁邊,那個詭異的水晶球依舊閃著讓人驚悚發寒的“血光”。


    “的確是好久不見,‘靈王’的事情,我還沒和你做個了結呢……”孫雲果然上來就提“靈王”的事情,然而一提及“靈王”,孫雲的身體仿佛不自覺一種隱隱的鼓動湧上心頭,仿佛是體內的“禍魔之血”再次沸湧,因為一時的情緒激動而躁動起來,眼睛更是隱隱約約閃出赤金雙瞳的目光。


    “的確,是鄙人‘魔血’的力量,才鑄就了你‘靈王’的誕生……”卜天星倒是不緊不慢,正望直視著孫雲,冷冷笑聲道,“不過成為‘靈王’的根本原因不在鄙人,而是在於孫少主你自己——如果不是你背負著那麽多的仇恨,見證自己親人離世,你又怎麽會被‘靈王’的力量所控製……”


    “額……”孫雲一時說不出話,因為卜天星說得確實沒錯,自己會成為“靈王”,完全是因為自己心智的失控,從而激發出自己內心的黑暗與力量,成為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在成為“靈王”之後,自己殺了許多的人,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以至於現在恢複了身體,卻還在畏懼那種恐怖的力量,讓自己咄咄不安。


    “孫少主應該還記得,鄙人為你算過的命數,‘物極必反’吧……”卜天星繼續冷笑說道,“是你自己背負了太多不該背負的東西,把所有的重擔全部抗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沒有想明白你活在這個世上的目的是什麽,所以才會被‘靈王’的本性附體——也就是說,造就這一切的不是鄙人,而是孫少主你自己啊……”


    孫雲頓了頓,迴憶起自己成為“靈王”那段日子的所作所為,不禁感歎道:“我承認,我在‘靈王’其間犯下的種種罪孽,殺了無數的人……但是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不再為‘靈王’的力量所操控,迷亂了心智,我已經恢複了從前的自己!”孫雲的話語愈加鎮定起來。


    然而,卜天星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繼續不緊不慢說道:“哼,你真的確定你已經恢複了嗎?”


    “什麽?……”孫雲沒有聽到卜天星說話的意思,反問一句說道。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想明白你心中背負的東西嗎……”卜天星繼續冷笑道,“而且,變迴從前的自己……孫少主,你真的覺得,從前的自己,做的一定就是對的嗎?”


    “額……”孫雲在那一刻頓時啞口無言,似乎卜天星的話又一次說到了自己的痛處,或者是點開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體內應該還有‘禍魔之血’的力量對吧……”卜天星繼續道,“如果真如你所說,你想通了一切,知道背負在自己身上的命運,你現在應該能遊刃自如這種‘魔血’的力量才對,不是嗎?”


    “嗯……”孫雲在那一刻仿佛變得矛盾了,因為卜天星說的和自己現在的狀況截然相反——自己現在像是恢複了,可依舊不敢禦使“靈王”的力量;更確切的說,是依舊害怕“靈王”給自己帶來的恐懼,根本就沒有從這層心坎跨過;自己能恢複原狀,是因為見到自己的親人還活著,就像當初見到親人死去,墮落黑暗化身“靈王”的軀體是一樣的……


    (迴憶中)……


    “你害怕我,害怕這股力量,是因為你沒有辦法駕馭我……”靈王這會兒倒顯得十分平靜,在孫雲麵前耐心說道,“就像白天你與阿光比武,突然感應到了我的力量,最後害怕得收迴了‘魔靈’……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其實害怕的是你自己,沒有這份承擔的責任,所以對我全部都是痛苦和血腥的迴憶……”


    “沒有……承擔的責任……”孫雲聽到這裏,神情不由一愣,念念自語說道。


    “你之所以會化身成‘靈王’,是因為親眼見著親人和朋友的死,心靈瀕臨崩潰的邊緣,過度地自責自己的過失……那就像是卜天星所說的,你的命數‘物極必反’,你肩上扛下了太多的擔子,總把所有事情抗在自己一個人身上,最終導致身心崩潰……”靈王繼續說道,“可就算經曆了這些,你還是不清楚什麽是責任,什麽是承擔……你總是一意孤行走著前麵的路,卻一次又一次落下身旁關心你的朋友或是親人,這是你一直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我沒有……想明白的地方……”孫雲聽了,思索了許久,繼續自問道,“可是就算我明白了這些,又能怎麽樣了?”


    “你沒有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所以麵對親人和朋友的離世,你會顯得十分的絕望,仿佛世界陷入黑暗一般……”靈王繼續說道,“當你體內激發出‘禍魔之血’的我的力量,你就像一個失去意識的殺人魔一般,純粹的力量與黑暗霸占了你的內心,才會變成那副模樣……但如果你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責任和承擔,你才有駕馭我、駕馭‘靈王’的力量,真正將你心中的黑暗徹底洗淨!”


    “真正明白責任與承擔,我就能……駕馭這種力量是嗎?……”孫雲在那一刻仿佛明白了什麽,睜開眼睛的一瞬,赤金雙瞳隱約閃現……


    (現實中)……


    “我還沒有……想明白這一切……”孫雲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掌心凝聚下卻是瑟瑟發抖,“現在……還是不敢使用那種力量……”


    “如果真如孫少主所說,你已經完全克服了這道障礙,就讓我看看你的覺悟吧……”卜天星又說了一句,從自己身上掏出屬於自己的那塊圖騰碎片,冷笑一聲說道,“這是太史寒生偶遇的一次給我的,我有算過天機,今日孫少主你會帶著這樣東西前來找我……很想要它吧,我手上的這塊碎片——打敗我,這是你唯一的方法,也正好讓我看看你是否真的從那道心坎跨過來了……”


    “你要和我決鬥?”孫雲明顯聽出了卜天星口中的挑釁,凝神注目道。


    “當然,七王山上的那次對決,孫少主一定心有不甘吧……”卜天星繼續冷笑道,“今晚再給你個機會,看現在的你是否能夠打敗我,以及……是否真的能跨過‘魔靈’的力量——”


    話音剛落,卜天星兩手聚力,震地一式擴散開來——霎時間,一道弧形的靈光聚定湧現,很快形成一道圍成的屏障,將自己和孫雲包圍在其中。


    “這是……‘魔靈結界’?!——”孫雲認得出這個結界,自己在成為“靈王”時,曾用這個結界重傷了鳴劍山莊和青墨山莊的朋友。


    “死亡決鬥,隻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走出結界……”卜天星繼續笑道,“怎麽樣,再一次見到它,是不是有種熟悉的感覺?今晚我們就用這個決一了斷,看孫少主你是否真的跨越了,你心中的那道屏障……”


    “額嗯……”孫雲沒有辦法,隻能硬著頭皮與卜天星應戰,雖然他知道,這是一場自己絕對不能輸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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