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義父,有孩兒在,這幫家夥不敢對義父您亂來——”陸翎倒是毫不畏懼道,“這幫家夥不過朝廷中混吃的走狗,欺善怕惡,我們沒必要向他們低頭!”


    “可是,朝廷中的政治鬥爭,翎兒你並不懂……”陸國公像是心有感慨一般,緩緩說道,“翎兒,咳咳……為父有個請求,你能答應嗎?”


    “什麽請求,義父請講——”陸翎百般孝心問道。


    陸國公麵對陸翎,滿含不舍的眼光,深情道:“翎兒,你是為父當年戰亂中收養的流浪孤兒,從小無依無靠……為父一手將你栽培,把你當做親生兒子,隻希望……咳咳……你能平安長大……隻可惜,咳咳……碰上這亂世……如今為父疾病漸深,命不久矣,隻希望翎兒你……咳咳……不受戰火荼毒,遠離殘酷的爭鬥……”


    陸翎知道,義父是在關心自己的安危,但身為養子,陸翎立誓一輩子敬忠於陸家人,心中早已作出決定……陸翎安撫了陸國公一陣,關慰說道:“義父,孩兒知道您擔心我的安危……可眼下戰事將近,朝廷卻置您於不顧,病重之際卻是命守城池——義父體病不能,守兵迎戰之事,交給孩兒就好!”陸翎說得義無反顧,對守軍禦敵一事不但堅定,而且自信。


    “不,翎兒,你不可以……咳咳……”陸國公一邊咳嗽,一邊竭力說道,“守城禦敵,乃是為父……報效朝廷、忠勤王事之舉……翎兒你是為父一手養大,父母之死皆因戰亂,無需背負起效忠朝廷的……責任……咳咳……要是因為戰事,翎兒你……生死殞命,那豈不是……咳咳咳咳……”陸國公說得十分賣力,心中害怕糾結義子陸翎的安危。


    “不,義父,既然是您將孩兒一手養大,孩兒須得知恩圖報——”陸翎堅定不移道,“義父說得對,孩兒無需背負效忠朝廷的責任……孩兒所做一切,全是為了報答義父的養育之恩——您從小教我習武、教我兵法、教我統兵,而今身懷將才,是到了該報答的時候!孩兒姓名既由義父所賜,孩兒發誓,今生今世隻為陸氏一族忠心不變;義父既然有難,身為義子,又怎能知難而退、避而趨之?”


    “孩子,你怎麽這麽傻,哎……”陸國公躺在床上,眼見陸翎對自己誓死“愚忠”,心中感動之餘,卻是帶著遺憾和悲憫,“隻可惜啊,為何是在亂世相遇……翎兒你意氣風發,卻是進了我陸家,如果當初收養你的不是官職在身的為父,而是別人,說不定……咳咳……你的日子,要比現在幸福太多太多……”


    “孩兒說過,命運即此,孩兒一生效忠陸家,無論世道如何,絕不改變!”陸翎站起身,義正言辭道,“義父,您好好歇息吧,剩下的一切事務,交給孩兒就好……”說完,陸翎轉身,緩緩不失堅定,離開了寢室。


    陸國公沒再說什麽,隻是看著義子離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


    將軍府中……


    “可惡,真是氣死我了——”從相府迴來的脫因帖木兒,想起剛才陸翎對自己的“不敬”和“威脅”,依舊懷恨在心,自己的手下還沒離去,不禁站在桌前,大聲叫罵道,“那個陸翎,根本不把本將軍放在眼裏,還敢幾番挑釁!哼,不過是個陸家當年撿迴的流浪孤兒,真當自己是小王爺了,竟對本將軍如此忤逆——”


    親信侍衛在一旁所見,上前安慰道:“將軍莫慌,他陸翎不過是被陸國公當做親生兒子,有點公子脾氣也很正常……再說了,眼下戰事在即,何必為了一個毛頭小子的‘犯衝’,糾結不已呢?”


    “你也知道戰事在即啊——”一提到戰事,脫因帖木兒立刻變得心浮氣躁,難以平穩道,“正是因為朱元璋大軍壓境,眼下勝機難尋,所以本將軍才生氣——哼,哥哥叫我想辦法奪了陸國公的兵權,現在有個不怕死的陸翎在這兒礙事,我怎麽放心的了?”


    親信想了想,轉而一笑道:“嗯……既然不怕死,那幹脆就隨他意,讓他陸翎去死好了……”


    “讓他死,哪有那麽容易?”脫因帖木兒狂躁不止道,“那毛頭小子是陸國公親手栽培,文武雙全,統軍兵法將才集身,想弄死他,可沒那麽簡單……如果玩兒陰的,隻能暗中找破綻對付他——可這家夥本就沒有官場地位,政治上沒有把柄,剛才在本將軍麵前還敢放言‘市野之民不畏朝廷’,這種‘光腳不怕穿鞋’的家夥,恐怕軟硬手段都不好使,要怎麽弄死?”


    “既然我們不行,可以讓敵人幫我們這個忙啊——”親信詭異一笑道。


    “敵人?你說朱元璋——”脫因帖木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禁問道,“要怎麽做?”


    親信像是心中早有計策,悄聲說道:“擴廓帖木兒大人不是下了命令,要求將軍您奪得洛陽的兵權嗎?如此說來,無需認真與朱元璋硬碰硬……不過表麵上的功夫,還是得做些,和敵軍簡單對峙一二,也當是放鬆陸國公對將軍您的警惕……”


    “蒙蔽陸國公?為了什麽——”脫因帖木兒依舊不解問道。


    親信繼續答道:“蒙蔽的不僅僅是陸國公,還有陸翎……雖然軍權在陸國公之手,但陸國公體病在身,無以帶兵,所屬軍權,自然交給自己親信的義子陸翎手中。既是如此,陸翎之意,必是主戰——先表麵上答應與陸國公統一戰線,共同對付朱元璋,首戰將軍親率兵馬坐鎮,與敵軍鬥陣數迴後,軍議陸翎帶兵支援……”


    “然後呢?”脫因帖木兒緊接著問道。


    親信繼續道:“然後由陸翎的部隊與敵軍正麵周旋,將軍您可以假借迴城調兵之際,趁機行事——主將陸翎在外,陸國公病重,軍權必然鬆懈,將軍您就可以趁此機會搶得兵權,遷移主力部隊退至陝州以及潼關一帶,留下陸翎和少量的部隊,在洛陽都城等死……這樣一方麵奪得了兵權,一方麵還借敵人之手殺死了陸翎,豈不一舉兩得?”


    脫因帖木兒聽了,微微一笑:“哈,這倒是不個錯的點子——借刀殺人,這也是哥哥經常慣用的伎倆……行,就按這主意來,等一有軍事行動,我等即刻去找陸翎那個小子商議……”


    “報——”正說著,將軍府外,傳信的士兵匆匆趕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脫因帖木兒心覺有戰事情報,不禁問道。


    “報告將軍——”士兵跪身道,“前方探子來報,敵軍揮師五萬,正朝洛陽方向逼近,現如今已經到達洛河關口!”


    “來得正巧,剛剛說到,朱元璋這麽快就大軍壓境了……”脫因帖木兒冷冷一笑,隨衝剛才出主意的親信說道,“就按你剛才說的,去通知陸翎將軍,本將軍要與他緊急商議……”


    親信聽出脫因帖木兒的口氣,遂應聲令道:“是,屬下這就前去——”說完,轉身離開了將軍府,前往陸家府中趕去……


    “哼,你這個臭小子,既然這麽礙眼,那就讓你慘死敵軍手中好了,可別怪本將軍心狠手辣……”脫因帖木兒在心中暗暗咒罵一句,歹毒計策醞釀而起……


    陸家府上,後室房中……


    陸國公日漸重病,許多軍務上的雜事,自然是交由義子陸翎一手承擔。加上汴梁淪陷消息即出,朝廷上下日漸緊張,離近的洛陽更是不說。軍事上煩雜勞累甚多,陸翎忙於管理,經常日夜未有合眼,睡眠規律不定,時常鮮有閑暇一段,便是臥室休寢……


    今日也不例外,剛從義父房中擺平了脫因帖木兒的“鬧事”,這會兒迴來趁著空隙,陸翎倒在床上歇息少許。然而也許是過於勞累,往往合眼片刻,便是進入夢鄉……


    可夢中的畫麵並不美妙,從未記得自己的親生父母,陸翎夢境中,多是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背影。記得最多的,還是自己七歲那年,模模糊糊,義父陸幸在戰亂廢墟中,好心收養自己的一幕。雖然朦朧,卻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但今天的夢境有些不同,除了自己的義父,似乎還有一個陌生的背影……


    “你……是……誰……”陸翎衣衫襤褸,蜷縮在廢墟之下,眼見有人出現自己身前,用顫抖的聲音不禁問道。


    “我乃當朝國公陸幸,安置此地戰亂廢墟……”陸國公微微一笑,低頭望著眼前的孩子道,“我說這麽多,可能你也聽不懂……可憐的孩子,你叫什麽名字,爹娘尚在何處,為何隻有你一個人?”


    “爹……娘……出生就沒……見過……”陸翎蜷縮著身子,顫顫巍巍道,“名字……我不知道……我和一些朋友一起,他們都叫我‘二牛’……這裏打仗,死了好多人,我和朋友走散了……”


    “真可憐,從小不見父母,如今又是戰亂,害得你們無家可歸……”陸國公心生憐憫,伸出手來,衝著孩子微微笑道,“不介意的話,以後我收留你,你就做我的義子好了……”


    “義子……那我該叫恩公‘義父’?”陸翎略顯靈性地問道。


    “嗯,從今以後,你就是陸家的人……”陸國公微微笑道,“沒有名字是嗎……就取名叫‘陸翎’好了,從今以後,這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我陸家的兒子——”


    “‘陸翎’……是嗎……”陸翎顫抖一陣,隨即滿懷感恩道,在陸國公麵前磕頭道,“謝謝你,恩公……不,義父……”


    看著孩子單純卻不失靈性的模樣,人至中年未有子嗣的陸國公,對這個孩子甚是喜愛,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親切道:“走,翎兒,陪我迴家,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父親,會好好將你培養長大,不再讓你受戰爭之苦……”


    “謝謝……義父……”陸翎點了點頭,起身準備與陸翎離開……


    夢中的場景模模糊糊,如雲霧般朦朧不定,夢過無數次的迴憶畫麵浮現之後,如泡沫般漸漸消散在視野中,隻剩下陸翎一個人,被“囚禁”在不知所雲的冰冷黑暗裏……


    “又是這個夢……當年義父收養我的那一幕……”陸翎口中默默念叨,心中卻是感觸中雜亂無章……


    夢境沒了,可一尊尊背影,依舊在自己的腦海中浮現——義父,師長,以及見過的朋友,好人,壞人……紛紛在眼中稍縱即逝,見證了十幾年來,自己走過的點點滴滴……


    “總是夢見這些,到底是欣慰還是寂寥……”陸翎不禁感歎道,無數次類似的夢,讓自己已然沒有從前的感動……


    可是接下來出現的,卻是自己從未見過,新鮮而又陌生的背影……


    這尊背影有些特別,看得見輪廓卻看不見麵容,漆黑一片,不知何許人也,黑暗之中站在自己身前,像是站立一動不動,卻又像漂浮般漸行漸遠……


    “你是誰,為什麽沒見過你……”陸翎眼神疑惑問道。


    背影沒有答話,也沒有任何行動,隻是佇立在原地,像木板一樣,被刻在夢境的石牆之上……


    “我不認識你……”陸翎看著漆黑的背影,卻莫名喃喃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你有一種莫名的親切……你身材不高,與我一般大小,不是我的父母,卻感覺很溫馨……你到底是什麽人……”


    背影依舊沒有說話,還是原地中一動不動……


    “我陸翎發誓,這輩子,隻會對義父,對陸家人忠心耿耿……”夢境間,陸翎聽到了自己曾經在義父陸國公麵前立下的誓言。


    “嗬,這夢境可真可笑,居然能聽到自己曾經的立誓……”陸翎不禁感歎一句,可聽到縈繞在耳邊的“誓言”,繼續朝莫名背影的方向望去,那種親切信任感卻是愈加強烈,就是說不上為什麽……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為什麽我感覺……”陸翎愈加覺得好奇,心中傳來不知是難受還是開心的滋味兒,默默念道,“為什麽我感覺……我和你很熟……我很相信你……”


    背影還是沒有迴話,漆黑身形,一動不動……


    “我陸翎,一輩子隻對陸家人有忠心,有親情,可是你……為什麽……”陸翎繼續喃喃道,“你為什麽能讓我感覺……那樣的親切……那樣的信任……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迴背影終於有了反應,但是並不是迴應問話,而是……漸漸遠去,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


    “不要走——”陸翎想要伸手追喊,可在夢境的黑暗中,自己像是被莫名束縛般,動彈不得……


    “將軍……將軍……”背影逐漸消失,可陸翎耳邊,卻傳來模糊斷續的叫喊……


    “誰在叫我……”陸翎意識朦朧一陣,眼前夢境的黑暗,也漸漸浮現光亮……


    “將軍……將軍……將軍……”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光亮逐漸映入眼前……


    陸翎心中驚頓一陣,突然睜開了雙眼——他醒了。


    “將軍——陸將軍!”終於聽清了,陸翎坐起轉頭一看,是門外的士兵叫醒了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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