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隅角,陸府大院,陸菁一路奔波,終於再一次迴到了這裏,迴到了自己的家……


    唐戰跟著陸菁一起,而蕭天和蘇佳則是先行離開,至於陸昭和陸蒙,也是先一步迴到了家裏。昨日城中糜戰,玲瓏喋血一幕,因戰事過家門而不入,今天再次站在這裏,才算是自己真真正正迴了家門。


    望著陸府大院久經風霜的門匾,相比兩年前的繁華與榮貴,如今看來,盡是顯得淒涼與滄桑。雖然沒有遭遇南宮慕容家的慘劇,但門庭稀落、物是人非,寒風蕭瑟處,過往無迴,一切眼裏看來,都是那樣的哀落與惜婉。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無情戰火即過,家族大難不死,除了玲瓏以身殉情,其餘家人平安無事……


    “我們進去吧,菁兒……”看著陸菁在大院門口發呆佇立,神情茫然,唐戰在一旁深有感觸,輕聲提醒道。


    “嗯……”陸菁也隻是簡單地答應了一句,遂與唐戰走進了大院……


    家裏的一切依舊沒變,除了昨日蒙元士兵“闖門”的野蠻痕跡,院中的花花草草,一磚一土,在陸菁眼裏看來,竟是那樣的熟悉。唯獨不同的是,家裏的氣氛異於往昔——兩年前自己還是陸府的大家千金,古靈精怪,調皮任性,專以整人為樂,汴梁官民無不知曉,氣氛卻是詼諧和睦;可如今以“英雄”姿態歸來,相比從前成熟穩重,經曆了世態炎涼、戰火紛飛,懂得珍惜許多,卻也失去許多,戰爭塗炭後的院落,盡是留下淒涼與骨感……


    二人徑直前往正廳方向,陸菁正視而望。在那裏,自己的爹娘,以及陸昭陸蒙已經等待許久……


    “小姐你迴來了……”正廳門口,綠雲早早在此等候,本應是歸家重逢的喜悅,綠雲的眼中,卻是多了幾分憂傷——也許是因為玲瓏的死,綠雲直到現在,還不能從逝者悲傷中振作。


    “嗯……”陸菁依舊簡單迴應道,望著正廳的大門,將要進去麵對未逢兩年的父母親人,心中複雜難定。


    唐戰像是看出了陸菁的心思,站在門口默默說道:“菁兒,你爹娘在屋裏等候,一定很想見你,有很多的話想和你說,我就不進去了……”


    陸菁沒有作聲,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獨自一人推門走進正廳,留下唐戰和綠雲二人守在門口。


    看著這一幕,唐戰不禁想起兩年前自己第一次來到陸府,也是陸菁帶自己來到了正廳,會見她的父母。當時他也是和侍女守在門外,隻是那一次,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是玲瓏……相較於兩年前的天真與歡樂,如今歸家,氣氛盡是追思與沉痛;陸菁的身影也是成熟了不少,少了幾分年輕時的刁蠻與任性,多了幾分沉穩與孝念……


    “吱——”推開了正門,陸菁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父親陸展鴻,還有自己已然相思入病的母親阮翠英……


    陸昭和陸蒙最先迴到了家,哥哥拄著拐杖,弟弟攙扶在旁,告知今日陸菁歸家,陸展鴻與阮翠英也是情緒激動——兩年前,本應隻是陸氏兄弟二人北上,答應了父親作為閨女留在家中,陸菁卻是選擇任性離家,隻留下一封淺淺的書信,繼而便是兩年未有音訊;如果不是昨日被王大生挾持,陸展鴻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女兒的生死;雖然成為了一軍之將、巾幗英雄讓自己出乎意料,但這次的‘兩年任性’似乎有些過了頭,陸展鴻的眼神中夾雜著嚴肅與痛惜;阮翠英就更不用說了,正是因為兩年前陸菁的離家,阮翠英傷心日積成病,就這點來說,左君弼與汪古部紮台都有提及……


    “菁兒……”阮翠英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再次看見兩年未逢的女兒,身上的傷病一時消退,激動伸手道。


    相較而言,作為父親的陸展鴻,眼神嚴肅得多。兩年前自己擔心女兒遭遇不測,傷心過度,染了白頭;如今卻是身披鎧甲、一身戎裝迴到了自己身前,陸展鴻的神情中,複雜難以言表……


    “爹,娘,女兒迴來了……”陸菁終於開口說道——還是熟悉的聲音,隻是少了幾分天真,多了幾分滄桑……


    “跪下……”陸展鴻神情複雜,二話不說,直接開口命其下跪,似乎是要以家法相訓。


    陸菁沒有遲疑,兩眼直視,在自己父母麵前跪下身來。


    “菁妹……”“姐姐……”陸氏兄弟看在眼裏,也不禁低聲道。


    阮翠英看著女兒好不容易平安歸來,作為父親的陸展鴻卻是命其下跪反省,不禁心生憐惜,眼角擠出了淚水。


    不過對於自己來說,陸菁並沒有任何反對異議,似乎與兩年未見的父母重逢,麵對久違的嚴父之訓,陸菁很是欣然接受。


    陸展鴻緩緩走到陸菁身邊,眼神不定,語氣交雜道:“兩年前,你答應過我什麽?”


    陸菁似乎依舊記憶清晰,正視前方,“認錯”直言道:“兄長弟弟北上,女兒獨留家中,隻要勝仗平安歸來,便能將女兒嫁於唐家後人……”


    “那你做錯了什麽?”陸展鴻繼續問道。


    陸菁繼續“反省”道:“女兒執意離家,未曾告訴家人,隨從兄長等人北上,違反誓言,讓爹娘受苦擔心足足兩年……女兒不孝,甘願遭受家法責罰——”


    聽著陸菁的一字一句,站在門的唐戰看來,心中莫名感慨萬千……


    陸展鴻看著女兒身著戰甲、巾幗相貌,身為一軍之將,與兩年前的大家閨秀大相徑庭,想到這兩年女兒可能受到的無數苦難,陸展鴻眼神帶淚道:“要不是昨天王大生挾持爹作人質,告訴了我你這兩年來的遭遇,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麵了!——”最後的這句異常激動,尤其說到“死”字時,陸展鴻不禁咬牙憤慨。


    陸菁知道父親的嚴肅下,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擔心與難過,好在戰事結束,自己還能平安無事跪在父母麵前,以贖不孝之罪過。陸菁稍許閉眼,靜靜說道:“女兒不孝,讓爹娘擔心,爹若責罰,女兒自當盡受……”


    “好——”陸展鴻強忍著淚水,從門檻一旁拾起家法用的木杖,緩緩走到陸菁的身後,抬手說道,“家法有言,子女不孝,重當責杖……你小時任性、不受管教,但看在女兒之身,自懂事後,爹從未以杖訓責罰過你;但是這次,你離家兩年,一封書信未迴,家人苦等數久,生死杳無音訊,你娘親還因此患疾,其不孝之罪,必當重杖以罰!”


    “女兒甘願受罰——”陸菁跪在地上,堅定不移道。


    陸展鴻見了,不再“手軟”,抬起木杖,便朝陸菁——自己的女兒背上重重打去。


    “不要啊——”阮翠英看著女兒身受杖刑之苦,大聲哭喊道。


    “沒關係的,娘,讓爹打吧,讓爹娘你們擔心兩年,積憂成病,這是女兒該受的……”陸菁看著自己娘親擔憂的眼神,反聲安慰道。


    “砰——”話音剛落,陸菁背上便是重重一擊——陸展鴻一棍子重重下來,絲毫沒有手軟,打在陸菁背上發出令人心痛的震響,旁人所觀聽來,心中糾結不忍。


    “額……”從小到大,這是陸菁第一次遭受父親責杖重罰,雖然以自己的身骨,受不了多少皮外傷,何況還穿著鎧甲,但這一下杖責,卻是在陸菁心中深深刻印一番——那是一種內心的痛,追思的痛。


    “砰——”緊接著又是一下,陸展鴻依舊沒有手軟,繼續重重一棍下去。陸菁一時腦中多想,沒有屏氣寧息,這一棍子下來,倒是眼前有些發昏,心中的痛苦再添一番。但陸菁依舊咬牙忍痛,她知道自己離家兩年,給自己父母帶來的擔憂與傷痛,自己的不孝與任性,是該以此責罰來贖自己的罪過……


    而其他人看著陸菁忍受責杖,作為父親的陸展鴻,對自己女兒一點手軟的意思都沒有——阮翠英就不說了,早已是痛哭流涕;作為兄弟的陸昭和陸蒙,也不忍心繼續看著陸菁獨自“受罪”,甚至有想要一同接受責罰的衝動;而綠雲及其他下人在門外看著,“父責訓女”的場麵,大戶人家還是第一次,眾人都有些兩眼受激,不敢繼續直視下去……


    終於,門外的唐戰再也看不下去了……


    “前輩——”唐戰跑進正廳,跪在陸展鴻麵前,阻止說道,“前輩不要再打了,菁兒她知道錯了……何況,這一切的緣由,都是因為我——兩年前如果不是我執意北上,菁兒不會隨我離家,讓兩位前輩苦苦擔心兩年……所有的一切都怪我,前輩若要責罰的話,讓我替菁兒受罰好了——”


    陸菁沒有說話,隻是仍舊跪在地上,餘光時不時瞟向跪在身旁的唐戰,神情複雜不定。


    陸展鴻看在眼裏,似乎心有所想,眼神一定,舉起棍子再次揮下……


    “咚咚——”一聲木棍落地聲響,陸展鴻停止了責杖……


    在場眾人看在眼裏,神情皆驚異……


    “兩棍子足夠了……”終於,陸展鴻背過身,緩緩開口道,“菁兒,正是因為你長大了,懂事了,在外有成就了,所以現在迴來,我才狠心打你……你記住了,兩棍子,代表兩年,兩道教訓——你是我的女兒,我憐愛你,你小時候任性犯錯,我不忍心打你;但是這迴,你太‘任性’了,太過頭了,我不得不打你,讓你長教訓……因為我是你的父親,和你母親一樣,我比任何人都疼愛你這個女兒,所以隻有我肯狠下心,重重責杖教訓你……”


    口出嚴厲,但是陸菁聽來,卻是句句珍惜——對比來說,也隻有自己這個女兒,最懂得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一樣始終疼愛著自己;而自己這次離家,卻是深深傷害了父母,所以該打……


    “謝謝爹,爹的教訓,女兒謹記在心……”陸菁依舊跪在地上,欣慰一笑道。


    陸展鴻望著門外,沒人注意到,他眼角中強忍的淚水,終究還是淌落而下……“兩年未歸,你娘親甚是想念,就在這裏,陪著你娘,還有你哥和弟弟,好好相敘吧……”陸展鴻長袖揮拭淚水,不易察覺,隨即走出廳門,吩咐說道,“唐少俠,你隨老夫過來,老夫有話相與一談……”


    唐戰聽了,眼神不禁一怔,想不出陸展鴻究竟想和自己說什麽。


    陸菁跪在地上,側頭衝唐戰微微一笑。唐戰看懂了陸菁的眼神,示意自己跟過去,遂點頭起身,迴聲應道:“好的,前輩……”


    於是,唐戰也走出房門,緩緩跟著陸展鴻離開了正廳……


    剩下陸氏一家人呆在廳中,終於有了重逢相敘的機會……


    “菁兒——菁兒……”陸展鴻走了,阮翠英拖著傷病的身子,迫不及待走到陸菁身前。


    “娘,慢點兒……”陸昭和陸蒙在背後見了紛紛喊道。但陸昭自己腿腳不便,陸蒙還得在一旁攙扶。


    “菁兒——”終於再見自己的女兒,阮翠英激動抓著陸菁的手,不斷唿喚心頭肉道。


    “娘……”陸菁也終於露出女兒柔情的眼神,和娘親重逢,淚水交雜道。


    “怎麽樣了……沒事吧,菁兒?你爹那樣打你,背上疼不疼,有沒有受傷?”想到剛才的“杖刑之苦”,阮翠英怕是陸菁身受痛傷,不禁擔心問道。


    陸菁笑著搖了搖頭,安慰說道:“放心吧娘,女兒兩年在外,刀槍劍傷皆有忍受,這點‘杖刑之苦’,算不了什麽……而且,正是因為爹疼我,所以才那樣打我……”


    阮翠英聽了,想到這兩年在外陸菁受的苦難,撫摸著女兒的臉頰,暗暗憐惜道:“你看看你,瘦了這麽多,連手都磨出繭子了……你哥也是,打仗斷了腿腳,好在沒有殞命。一家人依舊一起,未遭南宮慕容家的悲劇……”


    陸菁微微一笑,緩著母親的手,繼續安慰道:“娘,女兒長大了,已經不是兩年前睡在象牙塔裏的千金小姐了……這兩年風餐露宿、南征北戰,不但見識甚廣,女兒還成了義軍先鋒的軍師首領,天下百姓口中的‘救世英雄’,完成了爹娘你們上輩子沒能完成的誌願,你們應該感到高興不是嗎……”


    “可是戰爭殘酷,娘不希望看著你和你哥哥他們遭遇變故……”阮翠英繼續傷心道。


    “別傷心了娘,我和哥哥還有小蒙這不都好好的嗎?”陸菁繼續安慰道,“放心吧,這幾天沒有軍務,我呆在家裏好好陪娘還有爹——今天晚上,我們一家人一起,和從前一樣,安安心心、和和睦睦吃團圓飯……”


    阮翠英點了點頭,眼角不止流下欣慰的淚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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