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什麽好計謀,都想到那陸丫頭上,軍中有腦子的,又不是隻有她一個人——”慕容飛簡單擦拭了身上和臉上的血,調侃說道。


    “那你倒是說說,你這麽做除了莽撞救我,還有什麽計策?”南宮俊迴問道。


    慕容飛動了動筋骨,頓覺手腿間的傷痛並無礙事,索性坦然道:“狼子關道口分兵前,軍令即各軍部分向而行,最終匯聚縝郡山口。昨晚子川兄弟遭遇淮北敵軍埋伏,幸得我軍還有常遇春將軍相救,得以保存部隊完整……但擊退淮北援軍,連子川兄弟陷阱中死裏逃生都得以會和主力,你的部隊卻是遲遲未歸,傻子也能猜得出來,北道方向的你,多半是落入了徐州方麵欲加阻截的燕隻吉台部隊的埋伏……”


    “原來昨晚你們已經擊退了淮北援軍……所以呢?”南宮俊繼續問道。


    慕容飛不緊不慢道:“所以沒有你是死是活的消息,恐怕是因為燕隻吉台根本不想殺你,隻是讓你入甕成為誘餌……燕隻吉台真正想幹掉的,是我們整支先鋒軍部隊,比起我們,唐戰兄弟和菁妹才是他眼中最大的獵物。”


    不愧是慕容飛,燕隻吉台的心理幾乎讓他猜中了。


    然而,說了這麽多理由和邏輯,卻是沒說出切實可行的辦法或計策,南宮俊有些焦急道:“別扯那沒用的,重點是你隻身深入敵陣救我,還是背著唐戰兄弟和菁妹他們,不但違抗了軍令,還打亂了他們可能安排好的計劃……結果現在你和我一樣被困在這座山頭,明知是陷阱,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援軍過來‘送死’。這算是哪門子的計策?”


    “我是故意的——”慕容飛輕輕一笑道,“如果按照原計劃,我們整支部隊前往北道來救援南宮兄弟你。一定會正中燕隻吉台的詭計,就算應變再及時。軍隊數量有差、地形疏於敵人,根本沒有任何勝算,那時過來才是真的送死……但我先一步過來就不一樣了,雖然可能打亂了菁妹他們原有的計劃,但這也一定打亂了燕隻吉台巴紮多的計劃——燕隻吉台這個人心計很深,和我們多次交手,他一定對菁妹有所提防,菁妹可能想出的計謀。他一定都有研究,才想出了這道引誘我軍深入的萬全不敗之策……可是因為我的打亂計劃,使得菁妹的計劃有所變動,這也正好擺脫了燕隻吉台的陷阱。燕隻吉台看見我軍的‘異象’,一定會遲疑是不是菁妹又有‘算計’,打破他自己原有的計劃。到頭來他一定不會想到,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跟菁妹他們沒有關係,全是我在中間攪局……”


    “就這麽多?”南宮俊聽完後似乎是有些失望,皺眼問道。


    “對呀——”慕容飛索性答道。


    “對你個頭啊——”南宮俊突然大喊道,把慕容飛給嚇了一跳。“這算什麽計策啊?你隻不過是違抗軍令,帶著少量人馬,莽撞行事罷了——哼。中間攪局?你還真是會攪,把我們整支先鋒軍主力攪得零零散散的,就算打破了燕隻吉台的原有的陷阱計劃好了,但對我們自己來說還是沒有任何的改觀……我現在要是燕隻吉台巴紮多,不用出兵,繼續在這裏守株待兔,那結果根本沒有兩樣——敵軍沒有影響,你倒是像個傻瓜一樣跳進‘坑’裏來,還違背了軍令。簡直就是給唐戰兄弟和菁妹他們添加負擔嘛!哎呀,真是敗給你了……”南宮俊最後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以表自己的無奈。


    “你別著急嘛,怎麽說也算是打亂了敵軍的計劃。如果菁妹夠聰明的話,一定能看出來的……”慕容飛倒是很樂觀道。


    “要真這樣就好了,在汴梁的時候,菁妹就恨我們兩家的人恨得牙癢……現在我們兩兄弟給她添了這麽大麻煩,她要還能想出神機妙算讓我們化險為夷,我們還真得給她磕頭認姑奶奶嘍……”南宮俊無奈中,也不忘調侃自嘲道。


    “沒事,他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慕容飛仍舊是樂觀的神情。


    “比起這個……”南宮俊又恢複嚴肅的神情,望著山下包圍層層疊疊的蒙元軍隊道,“我們還是想想怎麽保全自己吧……這燕隻吉台駐在這裏不走,唐戰兄弟和菁妹他們遲遲不來,困也能活活把我們困死……”


    慕容飛靜了靜,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隨即笑著道:“現在想想,我們兄弟倆,加上子川兄弟三個人,同為玄空大師的弟子,師出同門,在汴梁從沒想過今日血刃疆場、身臨絕境……我們小時都是富貴的大家公子、養尊處優,口中說是心懷天下,卻是從未知道真正世道的艱苦;如今北上行軍半年有餘,經曆磨難無數,生死絕境也有幾次吧……如果說這次真的是最後一迴,可能這是我們兄弟倆最後一次在一起了……原來在汴梁,家族間的世代矛盾,南宮家和慕容家的子孫後代,不可有親友之交;可如今兩家的子代,不但是生死患難的兄弟,而且共同北赴疆場、斬殺夷狄,是該說命運的玩笑還是惋惜呢……”說著,慕容飛全身放鬆躺在岩壁上,悠然自得地望著被血色染紅的天空,發出的感歎有如翱翔而過的長雁,雖然自由高遠,但也蒼感淒涼。


    “瞎說什麽呢?不到最後一刻,可不能放棄——就算是死,也要戰死……”南宮俊頭也沒迴地應聲道,聲音雖小,語氣堅定。


    “但願吧……”慕容飛稍稍閉眼說道,“希望我這次‘莽撞’過來救你,不是白白送命……”慕容飛的口氣非常釋然,似乎是忘了自己正身臨敵軍的包圍,以及自己身上的傷痛。


    “哼,你怎麽會是白白送命……”南宮俊語氣稍變,突然輕聲道,“你是我兄弟,你是為了救我。才冒著違抗軍令和敵軍埋伏的危險,隻身趕來……”說話時,南宮俊故意背對著慕容飛。沒有轉頭,可能是覺得太尷尬了。但是語氣卻是十分堅定。一點都不尷尬。


    慕容飛聽了,輕聲一笑:“哼,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性子一點都沒變,我也是一樣……也許,心寄蒼生的我們,不適合奔赴戰場打仗,倒更像是適合江湖上生死與共的結拜兄弟……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與其在戰場上與敵人廝殺、九死一生,倒不如兄弟二人一起行俠仗義、撫匡正義,就和從前一樣……”


    南宮俊聽了,心中略有感慨,但他似乎還有別的想法,嘴中默默道:“是嗎?不過在我心裏,還放不下她……”說著,南宮俊也稍稍閉了閉眼,在他心裏,若隱若現一個纖纖女子的身影。


    “你一定是在想菁妹家身邊的那個小侍女對吧?”慕容飛一眼就看穿了南宮俊的心思。索性說出來道。


    “你這家夥,嘴總是管不住——”南宮俊見自己心思被拆穿,有些尷尬的責備道。


    “可不是嗎?最後那天在汴梁陸府臨走前。我和櫻妹又不是沒看到?”慕容飛調侃笑道,“我記得那個姑娘叫玲瓏對吧?個頭不高,但人長得還不錯……她是挺喜歡你的,隻是礙著菁妹還有你家裏人的反對,鴛鴦難成對……若我們真的能夠渡過這一劫,隨朱元璋平定了天下,那我們也算是拯救天下的英雄了。等迴到汴梁,我看啊,陸家的人會把你心愛的姑娘許配給你這個大英雄的。你就偷著樂吧……”


    “少貧嘴了,我就是因為這事情。和我父親鬧翻了,我也因此離開了家……”南宮俊說著。陷入了深深的迴憶。


    “不離開家,你會和我有現在這樣的成就?”慕容飛先是笑了笑,隨即表情稍有收斂,似乎心有苦楚,眼神壓低道,“你就知足吧,你隻是和你父親鬧了矛盾,一氣之下離家出去罷了,可我就不同了……我和櫻妹不但被趕出了家門,而且我的親哥哥甚至想要殺我,為了他在家中的地位、成為慕容家真正的繼承人,甚至不惜殘害自己的手足……對我和櫻妹來說,離開家才是安全,可這也意味著我們永遠也迴不去,永遠沒有家了……”


    “慕容兄……”南宮俊看見慕容飛痛楚的表情,知道比起身世,自己要幸運太多了——慕容飛和慕容櫻兩兄妹在家族受盡歧視,不但被族人鄙棄,甚至受到親兄的嫉恨乃至殺心,對於他們來說,本該溫馨的家,卻是他們再也不願迴首的地獄;可迴到自己,雖然自己的三哥四哥厭惡自己,但還不至於要對自己動殺心,更關鍵的,自己的大哥二哥還有七弟,還非常關心和照顧自己,以自己心懷天下的決心為南宮家爭光為榮……


    兩人無意中迴憶的身世,卻是讓兄弟兩人在此刻凝思靜言良久……


    “哎喲,幹嘛搞得這麽苦澀?我們又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關鍵時候,慕容飛最先從痛苦的迴憶跳出,恢複以往的樂觀笑容,拍了拍南宮俊的肩膀道,“想想好的吧,離開了汴梁,見到了大千世界,我們現在多威風啊——我們不但是朱元璋手下愛將常遇春帳下先鋒軍翼軍騎軍統將,而且統領千軍萬馬打了無數勝仗,受到中原百姓的愛戴,我們現在做的,比在汴梁當什麽公子少爺有趣太多了!”


    南宮俊看得出來,慕容飛笑容中隱藏著的痛楚——他很慶幸,即使是這樣的命運折磨,慕容飛還能如此樂觀自信地活於世間,頂天立地做人、做大英雄,甚至還能做一個好哥哥的榜樣……看到這裏,南宮俊也不禁微微一笑。


    “你說得對,現在放棄還太早了——”慕容飛渾身像是起了幹勁一樣,不但忘了身上的傷痛,還一臉興奮不失鎮定地望著山下蒙元敵軍的陣勢,從容說道,“我們不但要相信唐戰兄弟和菁妹他們有辦法救我們,我們自己還要有足夠的毅力和決心和燕隻吉台抗爭到底才行!”


    “嗯——”南宮俊也重拾信心點頭道,“我們可都是玄空師父的弟子,我們兄弟倆這迴可得並肩作戰,就算真的是死,也得殺他個痛快!”


    兄弟倆相視一笑,無論是在汴梁受到家族的反對歧視,還是在戰場上身臨絕境的危機,兄弟二人生死與共、共赴艱關,無論前麵是何等險阻,他們都絕不畏懼、勇於麵對……


    而此時此刻,蒙元陣地處,燕隻吉台巴紮多倒是有些心事……


    還真讓慕容飛說中了,本來按計劃在這裏以南宮俊作誘餌,引誘唐戰陸菁的先鋒軍主力深入陷阱,結果慕容飛突如其來的孤軍深入,看似莽撞,卻是讓燕隻吉台變得遲疑不定。雖然把南宮俊和慕容飛二人的部隊同時包圍在絕境高地,但這次的變動卻是出乎了燕隻吉台的意料,提防過頭的他一直以為這又是陸菁在打什麽“鬼主意”,以至於燕隻吉台對自己原有的計劃心有變動之意……


    “報——”正在這時,帳外傳信的士兵稟報前來。


    燕隻吉台迴過神,直入主題問道:“有發現敵軍先鋒軍部其他部隊的動向嗎?”


    “大人,沒有,我們在狼子關北道布下了各道眼線,確實沒發現敵軍的半個蹤影……”士兵一五一十道,“不過再往前走,就會到達縝郡關前,如果說先鋒軍部隊搶險占領了縝郡高地,意在阻截淮北方麵薛羌大人援軍的話,他們應該還在縝郡駐紮或者是剛出發不久,因為雖然沒看見人影,但卻是聽到了源源不斷靠近的馬蹄聲——”


    “還沒來是嗎……”燕隻吉台自言自語默默道。


    “報——”正躊躇著,又有新迴來的士兵迴應通報道,“迴大人,已經看到了敵軍先鋒軍的部隊,從縝郡的關口,深入北道逡巡而來,恐怕申時之前,就會達到這裏——”


    “他們果然行動了——”燕隻吉台身旁的將領拍了拍椅子把手,起身說道,“大人,就按之前計劃,在這裏設下伏陣,等到他們援軍趕到,我們一並將其殲滅!”


    然而,這次燕隻吉台似乎是要改變原有的計劃,抬手阻止道:“不行,原計劃的確是要誘敵而合圍,可在唐戰陸菁主力援救之前,他們卻派了一支小部隊前來,像是試探我們敵情的樣子,恐怕別有用意……”燕隻吉台說的“小部隊”,正是慕容飛孤軍深入所帶的騎軍部隊。


    “哼,一支小部隊,不還是讓我們打到山上去了嗎,有什麽好怕的?”一旁的將領倒是毫不在乎道。


    “不,那隻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燕隻吉台笑了笑說道,“陸菁這個丫頭心計很深,她既然會派一支小部隊佯攻假裝被我們圍困,說明她早就知道這裏有我軍的‘口袋陣’……她這麽聰明,不會注意不到這點,我們萬萬不可再按原計劃行事……”


    這下子倒是慕容飛還真把燕隻吉台給騙住了,本來慕容飛援救是背著唐戰陸菁等人擅自行動的,卻被燕隻吉台誤認為是陸菁用計有意而為之。這下子歪打正著,燕隻吉台原本的計劃卻好死不死要有變動。


    “那該如何是好?”軍中所有軍事計策都由徐州燕隻吉台巴紮多和軍師李乘生決定,李乘生在徐州據守未來,當然軍事大小皆由燕隻吉台說了算,軍中將領有意見或是決定,都得問過他。


    燕隻吉台想了想,又反問道:“對了,確定是先鋒軍的部隊嗎?就是唐戰和陸菁帶領的……”


    “絕對錯不了!”後來的情報士兵十分肯定道,“人數雖然不多,但應該是全部主力,畢竟部隊行進幾乎占滿了狹道山穀……更關鍵的,小人看到了先鋒部隊領軍的將領——是有‘飛騎神將’之稱的趙子川——”


    聽到“趙子川”這個名字,周圍的將領不知為何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樣啊……”燕隻吉台摸著下巴忖度了一番,緊跟著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是想到了歹毒之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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