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紀被王二生和王三生打昏之後,就暫時昏迷了過去,整個人也沒了清醒的意識。耳邊的喧鬧聲消失了,自己的身體被官府的人強行拖走了也不知道,甚至就連自己是死是活也弄不清楚……


    昏迷的黃紀也不知道自己人在哪裏,他的意識不斷飄忽,腦海中也盡是雲裏霧裏的迴憶。撥開夢境的雲霧,黃紀似乎又迴到那個了熟悉的地方……


    ……


    這是一個偏僻的鄉村,黃紀走在彎彎折折的小道上,身旁還跟著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那個漢子體格健魄,身著帶有補丁的衣裝,和黃紀身上的白袍完全不搭調。黃紀整個人書生的氣質,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而他身邊的人卻是給人一種“野漢子”的即視感,臉上還留有粗糙的胡渣,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一個山中莽夫的樣子。誰也不會相信,這兩個人走在一起會是什麽關係。


    然而站在黃紀身旁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黃紀的義父——丐幫幫主兼當今武林七雄之一的葛威。


    “紀兒,汴梁城就在前方不遠處了……”葛威走到一個山峭邊上,指著前方被雲霧遮眼的城郭說道,“義父年輕的時候曾經就在汴梁城行俠仗義,最後被前任丐幫幫主賞識。如今義父已經成了新的丐幫幫主,義父想要紀兒你和義父有同樣的經曆,所以讓你在汴梁城裏曆練曆練……”


    黃紀走在葛威的身後,背上卻帶著裝著書畫的行禮。然後慢慢說道:“哎,走了這麽遠,汴梁城終於到了……”


    葛威看著背後的黃紀有些拖拉的樣子。轉身叫道:“紀兒,你是我的義子,從小我又是把你放在丐幫的環境下成長的,怎麽你還是和我們不一樣,盡對這些文人的詩詞字畫感興趣……哎,看來紀兒你還真是繼承了你親生父母的性格啊……”


    然而一提到黃紀的親生父母,黃紀的表情就顯得有些悲傷。葛威在對麵看出了黃紀的心思。知道自己不應該提這些的,於是安慰道:“紀兒,我知道。你知道了你父母的死後,心中還是一直放不下……”


    “義父您告訴過我,殺害我親生父母的仇人是鬼王師……”黃紀稚嫩的眼神中,頓時多了幾分殺氣。黃紀聲音低沉道。“現在義父您教了我武功,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鬼王師,替我爹娘以及我們家死去的人報仇雪恨!”


    看著黃紀的殺意突起,葛威閉著眼歎了一口氣,隨後輕聲對黃紀道:“紀兒,你先到義父這邊來,義父有話要跟你說……”


    黃紀一向都是很聽葛威的話,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義父究竟要跟自己說什麽。但是黃紀還是按照葛威說的,先一步走到了葛威身前。


    “義父。您想跟紀兒說什麽?”黃紀疑惑地問道。


    葛威睜開眼,拍了拍黃紀的肩膀,隨後平靜道:“為父母報仇雪恨的確是天經地義,但男子漢大丈夫在世,要胸懷天下、心寄蒼生,不能一味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紀兒,你還知道你要去汴梁的目的吧?”


    “紀兒當然知道……”黃紀點頭答道,“紀兒習得世間醫術,一定要用醫術救治城中窮苦的百姓,為他們排憂解難,也不失為俠義之道,這是義父您親自告訴紀兒的。”


    葛威頓了一下,繼續問道:“義父教了紀兒你不少的武功,就連丐幫的絕學‘降龍十八掌’你都學會了,可以說一般的武林高手紀兒你都不在話下。可是當事時下,天下兵荒馬亂,盜賊叢生,紀兒你可知道義父為何反而讓你去行醫而不是去除暴?”


    這個問題葛威倒是從來沒有問過黃紀,黃紀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搖了搖頭,一臉茫然道:“紀兒不解,還望義父教導——”


    葛威繼續說道:“世間許多人都被仇恨蒙蔽雙眼,失去了本應該有的人生價值觀。紀兒你本身就是有家仇在身,你年紀輕輕,若是不能正確看待仇恨,隻會增添戾氣,為人罔也。義父教你那麽多的絕世武功,隻為讓你在亂世之中有防身之用。義父之所以讓你去行醫,是為了讓你知道‘俠義至善’的道理。丐幫上下,上來推崇俠義之道,所謂俠義之道,即心寄於民,揚善天下。並非以武之力便能懲惡世間,若是恨意蒙蔽,戾氣過重,隻會殺人不滯、危害人世,此失其俠之道也。然唯其醫術救人,方可恩澤民心,世人方明善之至也,此所謂‘俠義’之根本也,即揚善首之,懲惡次之。”


    黃紀似乎是聽明白了,繼續點頭道:“噢,紀兒明白了,紀兒一定會如義父所願,廣推醫道,治病救人。”


    “這樣就好,希望紀兒你以後一人在汴梁能夠濟世眾生,不到關鍵時刻,萬萬不得施展丐幫武功——”葛威繼續說道。


    “紀兒明白,紀兒一定不負義父所望……”黃紀先是應聲迴答道,隨後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麽,繼續問道,“不過話說迴來,義父能給紀兒說出這樣的道理,應該也有其作為根本的經曆或是看到過什麽吧?”


    “你想問什麽?”葛威自己好像也想起了什麽,又對黃紀問道。


    黃紀繼續道:“雖然從小就聽義父你講了這麽多的大道理,但是卻沒怎麽聽過義父您的一些事跡。義父您說過,您行走江湖多年,能從很多事情中總結出人生大大小小的道理,那您剛才所講的,究竟是有過什麽事跡嗎?”


    葛威聽了黃紀的問題,愣了好一會兒,隨後他輕輕笑了笑,緊接著道:“看來紀兒你樣子老實,但是腦子也不笨嘛……沒錯,義父曾經的確是經曆過那樣的事情。隻是……義父其實不想再多迴憶那樣的事情……”


    “究竟是什麽事啊,不能告訴紀兒嗎?”黃紀又問道。


    “不是不能,隻是不想再提。不過如果紀兒你想知道。那告訴你也無妨……”葛威挺了挺身子,開始描述道,“在義父很年輕的時候——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就已經是丐幫的一個精英弟子了,在丐幫上下,我的武功基本上可以盡數打敗除了幫主以外的所有弟子。有一次逢年過節,我一個人迴到了鄉下,準備和我那時還沒過世的爹娘重逢。然而到了鄉關口的時候。卻正好碰見了官府來收村裏的糧稅。由於朝廷上下開始動蕩,關稅缺緊,邊區的官吏便加大了搜刮民稅的行為。”


    “那個時候朝廷就開始重稅了……”黃紀歎聲道。


    “是呀。蒙古人統一了中原,我們作為漢人反倒是被當做了最低下的人種……”葛威繼續道,“不過這都不是重點,當時官府壓迫得厲害。又正趕上天災。糧食短缺。結果村裏的人沒能定時交夠糧稅,村裏的人還遭到了官吏的毒打……但是義父正好路過村關口,看到了這一幕。我想要上去勸解,喪心病狂的官吏卻提刀拿村裏的人做人質。當時以我的武功,不出兩下就能解決那些雜碎。可是當時義父我並沒有那麽做,因為官吏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殺害人質。後來義父我忍住了,足足讓他們用杖棍打了我一百杖,他們才肯離去。至始至終義父我都是強忍著。沒有還一次手。事後義父也沒有因為懷恨在心而私下去找那些官吏算賬,因為義父清楚。如果再找他們算賬,就算自己能全身而退,最後受到牽連的,還是村裏的人……”說到這裏,葛威有些哽咽了,也許是也想到了自己過世多年的爹娘,心中有所感觸罷了。


    黃紀聽完後,整個人也受到了一些震撼。葛威看著黃紀略懂一些的樣子,繼續說道:“若是為了私怨,去找官吏複仇,說不定結果還會更嚴重。有時候為了其他的人或事情,也要學會放下仇恨,明其‘俠義之道’的真正意義所在,紀兒你懂了嗎?”


    黃紀微微點了點頭,隨後說道:“紀兒明白了,紀兒去了汴梁城後,一定一心為百姓醫治病患,不會心寄太多的仇恨,也不會因為官府的壓迫而不顧一切地去打抱不平,從而害了無辜的百姓……放心吧,義父,紀兒記住了您所說的——真正的‘俠義之道’……”


    看著黃紀自信的眼神,比較滿意地點了點頭……


    ……


    夢裏徘徊了許久,那個熟悉的地方逐漸也被雲霧給這掩住了。漸漸地,黃紀模模糊糊感覺到了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步恢複,而自己的身體也慢慢有了由淺到深的疼痛感。夢裏的雲霧伴著光亮越來越亮,卻是越來越模糊;而眼前的真實越來越清晰,光亮卻是越來越暗……


    終於,身上淤血一處的一陣劇痛,把依舊昏迷在夢裏的黃紀給痛醒了。黃紀頓時睜開眼,但是並沒有疼痛得叫出聲。他躺在一個四周是石塊堆積成圍牆的房間裏。天花板昏暗不明,卻能看到纏繞的蛛絲。右側有一個天窗,蒼涼的月光從外麵映射進來——看來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黃紀的手往地上摸了摸,地上盡是陰濕的幹草之類的東西。黃紀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又把頭向左側望去,左側是冰冷黑暗的鐵門柵欄,果然黃紀現在所躺的地方是——監獄。


    黃紀想要起身,腰部剛一用力,頓時劇痛感充滿全身——今天申時時刻,自己被袁衝銬住之後,王二生和王三生顯然是沒有再黃紀身上少下“拳腳功夫”。黃紀手上的銬子還在,透過已經被血染紅的破碎的褲子,能看到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


    黃紀躺在地上,用內力稍稍幫自己療了一下傷,隨後一鼓作氣從地上坐了起來。黃紀坐在陰濕的地上,背對著天窗映射進來的月光,整個人用麻木的眼神望著牢獄鐵門外的一切,心中略有所想:“剛才居然夢到了來汴梁之前和義父之間的對話……看來我這次的經曆和義父當年在村裏的經曆很像啊,隻不過這一次我麵對的。可是汴梁城的鎮守大將軍……不過既然如義父所願,心寄於民,無論接下去會有什麽命運等著我。我也問心無愧了吧……”說著,黃紀反倒是自笑了幾聲。


    然而這輕輕的笑聲,傳蕩在陰濕的地牢裏,倒是被看守地牢的兩個侍衛聽見了。侍衛是王大生親自派的手下,也知道裏麵笑著的人是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黃紀,於是一人笑道:“哼,人之將死。堂堂的‘汴梁醫俠’倒是還有閑情逸致輕笑啊……”


    “就是啊……”另一個侍衛緊跟著道,“我真是佩服這哥們兒了,居然同時得罪汴梁相府和南宮家的人。他以為自己是皇帝老子啊……”


    然而對於外麵的黃紀反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他隻是繼續一個人默默思緒著,想著剛才在夢裏自己和義父說的點點滴滴……


    正在這時,牢獄大門外似乎是有什麽人進來了。驚動了門口的那兩個侍衛。那人似乎是要進來的樣子。隻聽他道:“兩位兄弟,可否賞臉,讓本公子瞧見一下裏麵的一個朋友?”說著,那人從袖口間掏出了兩貫銅錢,分別塞在了那兩個侍衛手上。


    那兩個侍衛見那人出手大方,立刻笑嘻嘻地奉承道:“是是是,公子您這邊請——”


    那人進了牢獄後,徑直便往黃紀的牢房方向走去。似乎打從一開始就是要來找黃紀的。終於來到了跟前,黃紀盤坐在地上。抬頭一看,來者居然是——南宮準。


    黃紀心裏似乎是明白南宮準此行的目的,於是笑著問道:“喲,南宮公子何等雅興,竟然大晚上地來這地牢,還專程來看在下的情況,真是苦了南宮公子你了……”黃紀的笑言中明顯帶著對南宮準的不屑。


    “哼,明天午時時刻,你這個堂堂的‘汴梁醫選’就要在集興區當街問斬了。死期將至,你居然還笑得出?”南宮準駁言道。


    “我不是笑命運,我是在笑你——”黃紀兩眼直望著南宮準,輕笑道,“你為了找我算賬,費盡心機、作惡不少,還搭上了你三叔南宮用的性命,你覺得真的很值嗎?”


    一聽到黃紀提到“南宮用”,南宮準立刻就一股火氣上來,他用憤恨的目光望著黃紀道:“哼,我告訴你,就是因為你殺了我三叔,我才會千方百計地置你於死地,知道嗎?”


    “這麽說來,原來的種種事情,都是你幹的了……”黃紀好像明白了一些,繼續道,“我總算是明白了,自從南宮用害死小芸姑娘家那晚之後,為了躲過官府的稽查,你,南宮準,就一直幫你的三叔‘出謀劃策’,包括你們收買縣衙的前任知府,公堂上無可厚非的辯詞,甚至……甚至還有前任知府被害,也許都與你們有關吧……”


    南宮準明白了,黃紀基本上已經知道了自己所做過的一切事情,於是“哼哼——”冷笑了幾聲,隨後繼續道:“哼,反正你也隻能活今晚了,我就不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好了……沒錯,原來的事情,也就是黃紀公子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情,全都是我一手策劃的,包括那晚在梁翁山上雇殺手偷襲你……隻不過中間出了點偏差,黃紀你殺害了我三叔。從那以後,我就視你為肉中刺一樣,一刻也不想放過向你報仇的機會。現在機會終於來了,而且不用我親自動手,由官府的人光明正大地把你送上斷頭台,你就等著見閻王吧,現在什麽人都救不了你了!”


    “我本來就不打算有誰能救我,事情依然完成,我已問心無愧,不管明日會有什麽命運等著我,我都已經默默接受了……”黃紀隻是最後輕輕道了一句。


    “哼,死到臨頭還嘴硬——”南宮準繼續狠道,“我之所以不直接殺你,不代表我沒有能力。隻是我想讓你被官府的人抓著,然後看著你光明正大地死在斷頭台上,好讓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死得比我三叔還要慘千倍萬倍!親人仇痛,我一定要讓你加倍償還!”南宮準死的時候,還是一字一句地嚼著,看來打從心裏南宮準已經對黃紀是恨到了極點。


    然而黃紀顯然是沒有理會南宮準,隻是一個人默默說道:“南宮用作惡多端,我殺了他,及時阻止事情的繼續惡化,已經算是理義已成,心無他想了。至於南宮公子你想怎樣對我報仇,我都已經不放在心上了……”黃紀整個人顯得很淡定,看來已經是默默地接受命運的安排了。


    “哼,死期將至,還有心思談論人生哲理。等明日到了刑場,我一定要用你頭顱的血來祭奠我三叔!”南宮準最後放了一句狠話,然後扭頭便離開了。


    黃紀也沒有多說什麽,依舊是很平淡的眼神。此時的他,似乎是感覺事已至此,也沒有再多的留戀了……(未完待續。。)</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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