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文武百官烏壓壓站了一地。魏良安尖著嗓子道:“諸位大臣,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沈湑出列道:“大王,臣有事稟奏。”


    南宮擎宇道:“沈愛卿請講。”


    沈湑道:“日前大王命臣查辦施溪亭結黨營私、虛冒軍功一案,臣已查明。”說完,躬身將一本奏折恭恭敬敬托於頭頂。


    魏良安示意殿下的內監將折子遞上來,一個藍服的低階內監穿過人影林立的矩陣將沈湑手中的折子托在一個朱紅漆盤中遞給魏良安。


    施溪亭布滿血絲的眼角肌肉痙攣了一下,他緊張地看著南宮擎宇打開折子,連大聲唿吸一下也不敢。


    南宮擎宇合上折子,強壓住怒火問施溪亭道:“施溪亭,孤王問你,這普天之下,還有何事是你不敢做的?”


    “大王,冤枉,臣冤枉啊。”施溪亭兩股戰戰,忙不迭跪下喊冤道。


    南宮擎宇將手中的折子扔下來,道:“你倒是不撞南牆不迴頭啊,這折子上樁樁件件都寫得清清楚楚了,你自己看吧。”


    施溪亭口中喊著冤枉,聲音卻越來越小,結黨營私、虛冒軍功的案子落到了沈湑手裏,他自知是逃不掉的,此事可大也可小,關鍵要看南宮擎宇想讓此事是大是小。


    沈湑道:“大王,此案認證物證俱在,請大王定奪。”


    蘇振看著跪在地上的施溪亭,露出一絲得意,心內道:“這不過才是開胃菜,重頭戲還沒開始呢。”


    施溪亭扭頭惡狠狠地看著沈湑道:“沈大人,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害我?”


    沈湑先前也料想過施溪亭今日的樣子,但實在沒想到他在此時竟然還能麵不改色地倒打一耙,冷冷道:“施大人這話沈某實在不敢當,難不成施大人所做種種是受沈某脅迫嗎?”


    施溪亭語塞,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道:“大王,沈大人查臣結黨營私臣心服口服,可要說到結黨營私上麵,誰能比得過沈大人和蘇大人,他們才是真正結黨營私的人啊,大王!”


    蘇振怒喝道:“荒謬!”


    沈湑倒是很淡定,微微道:“施大人既然懷疑沈某與順義候有私,凡事要講究證據的,施大人可有證據證明沈某和順義候結黨營私嗎?”


    施溪亭冷笑一下道:“這還需要證據嗎?誰不知道你們兩家是親家。”


    朝堂之上公然說起府邸私事,實在有些不雅。文武眾臣皆露出尷尬的表情,幾人還故意咳嗽了幾聲掩飾尷尬。沈湑倒失笑道:“本官還以為施大人拿住了什麽不得了的證據。本官與順義候私底下是有姻親關係,這件事情人盡皆知,沒什麽遮遮掩掩的。”


    “大王,沈湑他都承認了,請大王治沈湑的罪,臣是被冤枉的!”施溪亭完全不顧體麵,聲嘶力竭的喊道。


    沈湑笑道:“本官承認什麽了?本官隻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人盡皆知的事實罷了。施大人給沈某戴的這個‘結黨營私’的帽子,沈某可是萬萬不敢接,既然施大人狀告本官與順義候結黨營私,那麽請施大人指出我們的朋黨何在?私利又何在?”


    沈湑與蘇振之間本來就沒什麽事情可以做文章,他見施溪亭拿他們二人的姻親關係說事反倒鬆了一口氣。


    楊仕卿出列道:“大王,當初是臣力薦沈大人主審此案,按照施大人所言,臣也難逃與沈大人、蘇大人結黨營私的罪名啊。”


    “還有微臣。”張見信也出列道。


    “大王,還有臣。”蔡柳田也出列。


    “還有臣。”


    “還有臣。”


    “還有臣。”……


    一時間又有幾人出列,紛紛向南宮擎宇請“結黨營私”之罪。


    施溪亭見沈湑現在是一唿百應的局勢,自知大勢已去,頹然坐在地上,心中暗罵素日與他交好的官員此時皆坐視不理。


    “孤還沒見過叫喊著白擔結黨營私之罪的,你們這個樣子成何體統。”南宮情緒故意斥道。


    楊仕卿道:“吾王英明,微臣失態了。”


    南宮擎宇嗬斥施溪亭道:“你這刁奴,死不悔改!”又道:“既然此案已經查明,便按照律法將施溪亭革職流放了去吧。”


    有人道:“大王,施大人素來嚴謹,此事或許他也是受了蒙蔽,請大王開恩。”


    “請大王開恩,施大人乃是朝中老臣,斷斷不會如此知法犯法的,請大王三思。”數十人齊刷刷跪下道。


    施溪亭膝行向前道:“大王,臣冤枉,請大王恕罪啊。”


    南宮擎宇看見替施溪亭下跪請求寬恕的多是老臣,雖然心中氣惱至極,恨不得將施溪亭立刻發落了,但是礙於群臣的麵子還是有些為難,遂陰沉著臉不說話。


    蘇振此時有些急躁了,生怕局勢出現逆轉。身處官場多年,他見過了太多大風大浪,隻要一息尚存,就不排除東山再起的可能,更何況他在後宮也有一個陪在南宮擎宇身邊多年的身處妃位的女兒。倘若此時不能給其致命一擊,就好比是放虎歸山了,日後,別說他原想要的那片地可能不保,就是自己也會受到威脅。


    想到此處,蘇振出列道:“大王,施溪亭身為重臣卻冒犯律法,倘若此次輕饒了他,那藐視法度之風不僅不能受到遏製還會更加猖獗,懇請大王重責施溪亭,匡正律法。”


    施溪亭跪在地上不敢動一下,更無力再去偷偷觀察南宮擎宇的神色表情。此時,沈湑出列道:“大王,臣以為施溪亭營私結黨、虛冒軍功之罪倒也不是十惡不赦。”


    蘇振聽完愕然的看著沈湑,實在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南宮擎宇皺著眉頭問道:“怎麽沈愛卿也說出了這樣的話?施溪亭的案件不是沈愛卿一手查辦的嗎?”


    沈湑點頭道:“施溪亭結黨營私,虛冒軍功的案件確實是臣親自查辦的。但在查此案之時,臣無意查到了另一樁牽扯到施大人的舊案,此案的真相讓人觸目驚心,不敢相信。比起這樁舊案,施大人所犯的結黨營私、虛冒軍功之罪並不算什麽。”


    施溪亭扭身看著沈湑,沈湑的眼睛裏麵寒氣閃閃,如一把鋒利的匕首。方才他還覺得勉力為之還有一線生機,但是此刻看到這雙眼睛,他知道一切都沒用了。


    他的心裏充滿了悔恨,恨恨得剜了沈湑一眼。其實,在這盤棋局的最初,他們兩個人是勢均力敵的,隻是他選擇了一味防守,沒有想過主動出擊。追殺雷霆軍遺臣也好,追殺青蓮先生也好,他都是被動地被牽著鼻子走,直到現在他忽然間覺得整件事情好像是一場精心布好的局,專門等他來跳,甚至連此刻得意洋洋的蘇振,也被算計了。


    也許,從青蓮先生被帶到鄴城的時候,他的注意力不應該放在怎麽殺死他,而是放在已經尋到蛛絲馬跡的沈湑身上,他應該做些準備,讓青蓮先生即使活著也不能威脅到他,不能改變那件事情。他更沒有想到的是,沈湑昨夜連夜提審此案。雖然他的思路瞬間茅塞頓開了,但是已經沒有時間和機會再給他,讓他去布置一切了。終究是大勢已去了,想到此處,施溪亭硬提著的一口氣慢慢地泄下來,整個人瞬間委頓下來,頭頂的銀絲分外刺目,頃刻間蒼老了許多。


    南宮擎宇問沈湑道:“此中有何緣由?”


    沈湑正了正衣襟,將頭上的高官取下來,擺在一旁,莊重而嚴肅地跪下來。


    南宮擎宇不明就裏道:“愛卿何以至此啊?”


    沈湑的眼中滿含悲痛和陳懇,朗聲道:“大王,臣鬥膽為雷霆軍喊冤。”


    沈湑的話如同晴天炸響的驚雷,炸得殿內文武百官腦中嗡嗡作響。施溪亭聽到這句話時,如同聽到了喪鍾敲響,臉色驀然黑了下來。


    雷霆軍往事是一段隱痛,雖然南宮擎宇對當年的事情並不了解,可是此事畢竟牽涉到先皇的英明,他也不敢輕舉妄動,說話間臉色冷淡下來道:“沈湑,你好大的膽子,竟然仗著孤的信任,公然為亂臣賊子喊冤。”


    沈湑在決心翻案之前也不是沒有揣測過南宮擎宇的心思,雖然他對在大鄴開啟一個清明繁盛的政治局麵有著強烈的欲望,可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南宮擎宇他是大鄴至高無上的君王。君王有君王的自負,現在要讓他承認他父親犯過的錯,無疑就是要承認君王也有犯錯的時候,君王也不都是時刻英明睿智。這一切,談何容易……


    可是沈湑卻必須這麽做,這是他避無可避的一件事情。並不僅僅是履行給雷霆軍遺臣的諾言,而是他從骨子裏認定的正義和為臣的良心——忠魂良將血濺沙場已是悲劇,不該再多背負一天的冤屈了。


    沈湑將前一夜他與張見信、袁固連夜審理的結案文書和雷萬鈞與雷霆軍的血書高高舉到頭頂,膝行至寶座的台階下,唿道:“大王,請您明察,雷霆軍已經背負了數十年冤屈了,是時候還他們清白了。”


    蘇振觀察著南宮擎宇難測的臉色,沈湑很有可能因此遷怒南宮擎宇,心中暗自慶幸當時並沒有自己去查此案。現在,施溪亭罪證落實,南宮擎宇雖然表麵上不會理會雷霆軍的舊案,但私下一定不會無動於衷,到時候他一旦發現施溪亭蒙蔽聖聽,那麽施溪亭的這條命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而沈湑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挑釁君王的尊嚴,他這次恐怕也不會好過了。現在怎麽看,蘇振都覺得自己是最大的贏家。


    南宮擎宇看著滿朝眾臣,將手中的翡翠珠串重重拍到案上,問蘇振道:“蘇卿,你認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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