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文入營幾月,白天與眾將士們操練功夫,晚上跟著沈鎮遠推演兵法,短短幾十天下來整個人黑了瘦了一圈,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幾日不見似乎就會長高一小截。沈鎮遠的目光看似落在手中的兵書上,其實眼睛的餘光早就將沈慕文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他看見沈慕文較此前黑瘦了不少,但是整個人卻散發出一股挺拔的精神氣當即不動神色得點了點頭,語氣卻是頗為嚴肅道:“今日又去哪裏瘋了?”


    “今日孩兒與瑾懷王、子桓等人去狩獵了。”沈慕文答道。


    沈鎮遠哼了一聲道:“瑾懷王的箭術還過得去,你和子桓卻還要勤加練習。”


    沈慕文這些日子大大地進步了些,營中的張破陣和幾個參將都對他讚賞有加,他心內原本是歡喜的,以為沈鎮遠也會誇獎他一兩句,誰知道他這個平時恨不得以十倍百倍標準要求他的父親,淡淡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沈慕文略顯堅毅的麵孔上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隨之一股倔強的神色淹沒了失望之色,眼中閃爍著灼灼的光芒道:“孩兒謹遵父親教誨,日後更加勤加練習。”


    沈鎮遠放下書卷,對視著沈慕文漆黑的眸子,麵色冷凝道:“你是沈鎮遠的兒子,將來有一天你會站在大王的麵前,那個時候你要用你的生命來保護大王,你的身體要擋住別人射來的箭,而你手中的箭要在他們的箭射死你之前射出去,殺死他們。所以,你的箭一定要最快、最準、最狠,這樣你才能護住所有你想保護的人。你懂了嗎?”


    沈慕文第一次聽到父親同他說這樣深奧的話,他的眼睛有些迷茫和不解:站在大王的麵前……可是他現在連大王長成什麽樣子都不知道,怎麽能站在大王的麵前保衛大王呢?


    他不能完全地理解這些話,現在他唯一能聽懂的就是,練好箭術。


    “嗯。”沈慕文堅定地點點頭。


    “給你的《孫子兵書》看到何處了?”


    “孩兒才看到《謀攻篇》這一處。”


    沈鎮遠眉頭微皺:“數十天隻看這麽少?”


    沈慕文有些囁嚅道:“孩兒不喜讀書,父親方才不是也說了嗎?孩兒是將來要站在大王麵前的,當務之急是練好功夫。”


    沈鎮遠看著他懵懂的樣子道:“為父問你,兩個驍勇的將軍,其中一人可以一當十,另一人卻可以一人之身退千軍萬馬,你說,大王可倚重於誰?”


    沈慕文不假思索道:“當然是以一人之身退千軍萬馬的哪位將軍了。”


    “那麽,你想做他們之間的誰?”


    “一人可退千軍萬馬的將軍!”沈慕文堅定的身影響起來,沉寂的眼睛如同一池深沉的湖水。


    沈鎮遠的嘴角向上揚了一下,露出一絲戲謔的笑意,然而就是這一絲細小的笑意讓已經種下建功立業之心的沈慕文自尊心受到了挫傷,燭火在他已經初現男子氣概的稚嫩的小臉上跳躍著,他薄而堅定的嘴唇翳動道:“等孩兒長大便可上陣殺敵,那時建立功勳自然便可成為退千軍萬馬的將軍。”


    沈鎮遠聽完沈慕文的話,他這次毫不掩飾地笑出聲來道:“我可不敢把手裏的將士交給你指揮,你以為當將軍打仗就那麽容易嗎?”


    聽見父親連連否定自己,沈慕文的臉色有點難看。然而沈鎮遠卻置若罔聞步步緊逼問道:“你可知何以為將?”


    沈慕文的腦袋飛速旋轉,他絞盡腦汁地思考著父親的這個問題,麵對著眼前這個像是巍峨的高山一般的父親,他充滿了敬畏,由衷得佩服甚至崇拜,尤其當這個高高在上偶像在問他問題時,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勝心,想要說出來一個讓他吃驚並滿意的迴答,讓他肯定自己並讓自己找到在父親麵前從未得到過的自信和驕傲。


    然而,雖然他用盡了全力,最終還是張紅著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將者,智、信、仁、勇、嚴也。守畺成疆,抵禦帥、捍衛疆域而來。”沈鎮遠道。


    沈慕文認真地聽著沈鎮遠的話,神色不由得嚴肅了三分。


    沈鎮遠再道:“你以為打仗是那麽容易的嗎?為父且問你,倘若興兵,將軍許做何準備?”


    沈慕文迷茫得搖搖頭,在他的腦海中將軍是那個在戰場上振臂一唿,士兵們便如猛虎下山衝向敵人的號令者,他和他的將士們一起揮動著手中的長劍斬下敵人的頭顱,把他們趕出自己的家園。


    他以為他隻要勤於練習武藝,隨軍出征幾次立下功勞,便可以成為一個像他父親那樣讓敵人聞之便聞風喪膽的將軍了。可是,此時和父親的對話,讓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離一個將軍的路還很遠很遠……


    沈鎮遠從案邊站了起來,走到掛著一幅寒梅圖的牆邊,他隨手取下掛在寒梅圖旁邊的一把寶劍,寶劍出鞘的時候,寒光一閃。父子兩人清冷的眸子如出一轍,漆黑的瞳孔中間都閃著一團跳躍的火焰……


    “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裏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


    父親孩兒不是很懂……


    沈鎮遠看著沈慕文懵懂的樣子,心內知道沈慕文必定沒有如他所言將《孫子兵書》讀到《謀政篇》,原本心內升騰起了怒意,轉念卻想起了他幼時跟隨穆萬裏學兵法時也發生過此類的事情,也想到近些日子他有意打壓幼子的驕傲恐怕也有些過了當下失笑道:“哈哈,看來《謀政篇》是要比《作戰篇》難上一些。”


    “父親,孩兒知錯了。”沈慕文聽見沈鎮遠的話當即知道父親已經識破他並未好生讀那本兵書了,紅著臉道。


    沈鎮遠對沈慕文笑了一下,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們父子二人隻需要那個輕輕地微笑便夠了,這是隻有父子之間才有的默契。“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要興兵作戰,需要做的物資準備有,輕車千輛,重車千輛,全副武裝的士兵十萬,並向千裏之外運送糧食。如此一來,軍內外開支,招待使節、策士用度、保養戰車、甲胄支出等等的消耗費用每天要消耗千金。保證了如此的標準準備之後,十萬大軍才可出發上戰場。所以,要成為一個將軍,光有匹夫之勇是不夠的,你還有胸中有溝壑,所謂運籌帷幕,決勝千裏便是如此。”沈鎮遠道。


    “父親,孩兒如何才能做到胸中有溝壑呢?”


    “你身在軍營時長可向張將軍他們請教,為父教你推演陣法也是一條途徑,那本《孫子兵書》是不可多得的兵事奇書,你不要辜負了它,等你真正參透此書的那一日便可胸中有溝壑了。那時,你必能以一人之身退千軍萬馬。”


    既然父親如此說,那必然不會有差的,沈慕文一聽沈鎮遠此話,恨不得此刻便翻出那本不知被他扔到何處的兵書認認真真仔仔細細讀個遍:“孩兒知道了!”


    “你們三人還需很長的路要走,此次巡邊好生留意,好好得曆練曆練,為父盼望我兒早日領軍掛帥。”沈鎮遠看著沈慕文道。


    沈慕文聽著沈鎮遠的話,臉上綻放成一朵花,雖然他早就知道了此次巡邊他可以同行,但是現在聽見父親親口允諾還是讓他欣喜若狂。立即喜得原地跳起來,拍著手直轉圈道:“父親說得可是真的?孩兒可以隨父親巡邊?孩兒可以巡邊去嘍!”


    沈鎮遠看著他孩子氣的樣子故意沉下臉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大軍不日就要出發了,還不快去給你的祖父祖母請安道別去?真是白疼你小子了。”


    沈慕文喜得停不下來,笑著溜出去道:“孩兒知道了,孩兒這就去給祖父、祖母、母親還有靜好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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