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勢收編了全國的獵人工會又怎麽樣?軍獵一體又怎麽樣?還不是被一場災難就把整個國家弄得四麵楚歌了?”聶小洋一邊牢騷著,一邊狠狠地揮動手中的短刀,似乎要把渾身的忿氣都發泄到麵前的常春藤上。一條格外粗壯的藤條被連根斬下,驚醒了上麵趴伏著的幾隻蛾類,小蟲們撲棱棱地飛起來,惶然地尋找別的棲身之所去了。


    與獵人們落腳的補給站類似,翡翠之塔外圍的駐軍大抵上也都自顧不暇,沒辦法給小獵團額外的庇護。如今的獵場上還遊蕩著十幾架偷獵者的飛艇,貿然降落的異國來客們進退維穀,既不能返航,也沒辦法進一步深入遺跡,追尋金獅子的蹤跡。因此一大清早,年輕人們不得不在站長的命令下外出砍拾常春藤,為飛空艇的進一步偽裝收集素材。


    “這樣說可算不上公平,萊恩也魯的國力本就比不上你們,現在的體製已經是我們最好的選擇了。”說話的年輕獵人叫三池,是補給站暫時派遣來給小獵團充當向導的,“否則的話,不管境內發生天災還是人禍,王國能聚集起的人手都要比現在減少三成。我們又不像斯卡萊特,沒有上萬公裏的海岸線需要把守。況且你們知道,萊恩也魯國境內有多少古龍棲息地嗎?”


    守禦兇地的獵人隊伍哪怕有亡國的危機都不能輕易調動,這才是真正拖累東方國度的沉重包袱。雙重身籍的審查標準是阻礙一部分冒險者成為獵人的門檻,但也正是它允許王國在現有的條件下,將有限的人力用在更多的地方。


    “你們就沒有想過,若是天災和人禍一起來又要怎麽辦?”小洋將砍下的藤條捆好,扔進背後的籮筐中。


    “這一次畢竟是特例嘛,金羽城如果突然地震的話,斯卡萊特還不是一樣要兵荒馬亂的?”賈曉說道。無關國力的大小,在天災麵前不管哪個國家都是一樣的脆弱。


    一想到邊境鎮的災難,三池的眼神便黯淡下去:“我爹娘和姑媽一家都住在邊境鎮……你們是從災區來的吧,這一次城鎮的撤離率有多少?”


    “說實話,我們也不清楚。”賈曉歉然一笑。小獵團走得很急,沒有等到匯總後的委托報告。直到年輕人們登上飛空艇,鎧石鎮外還在斷斷續續地接納來自邊境鎮附近的災民,獵人的巡邏範圍也是一擴再擴,“不過殿下在鎮外搭設了臨時的通訊站,擔心親人的話,不如迴營地裏發一封信去鎧石鎮。”


    “營地的信鳥隻能和王城裏專司翡翠之塔的部門聯絡。不在補給船停靠的時候,這片獵場就是與世隔絕的,能從你們這裏得到些消息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年輕獵人苦笑道。


    “這有什麽關係?”熊不二豪爽地說道,“我們的飛艇上就有通用的信鳥,迴到補給站給你用一下不就行了?這點小事,團長一定不會拒絕的。”


    “翡翠之塔……換了個名字的西戍嗎?”封漫雲心中暗道。白衣獵人正在不遠處忙碌著,耳朵卻一點也沒錯過身旁的討論。同樣是守在險關,同樣是阻塞了交通和通信,西戍的獵人一年中能夠迴到洛克拉克的時間也有限得緊。與其說是為了安全考慮,倒不如說是將營地孤立起來的方法之一。


    西戍獵人這樣想著,反手朝身後一摸,方才砍下來的常青藤已經不翼而飛了。封漫雲四下張望了一番,卻看見小梅可正拖著一捆比自己的個頭還大的藤條,費力地跟在他的身後。


    “我錯了——!”不等封漫雲開口說話,小艾露便搶先檢討道,獸人的聲音脆生生的,餘音清晰地在林間響轉。


    白衣獵人的目光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頭也不迴地大步走開。


    梅拉露緊忙趕上主人的腳步,常春藤在地上拖掣出一道長長的劃痕,擋在封漫雲的麵前停下來。小梅可深深地作了個揖,再抬起頭時,一雙機警的眼睛變得圓潤而瑩亮:“對不起——!”


    “扔掉了。”封漫雲一邊說著,用手試了試身旁常春藤的強度。


    “什麽扔掉……”艾露愣了一秒,才意識到主人指的是什麽。他深吸一口氣,臉上討巧的表情瞬間化成了生無可戀的鐵青色,“啊……我的木天蓼!”


    話一出口,白衣獵人的臉登時黑了下去,小梅可連忙改口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一束破樹葉而已,丟了就丟了吧。我保證,委托結束之前再也不——噫!”


    封漫雲的短刀擦著艾露的頭皮劃過,“咄”地一聲斬斷藤條,深深地砍進樹幹裏。刀刃嵌在木質中半指深,木屑四下飛散。小艾露一駭,耳朵簌地立了起來,頭頂的毛發也跟著一栗,吭哧著再也說不出話。


    看著梅可噤若寒蟬的樣子,封漫雲無奈地卷起手中的藤條:“這裏是獵場,不是你可以肆意妄為的酒吧。你知不知道,如果當初給你的任務是警備,你可能會害死整個獵團。”


    委托期間的禁酒令,對隨行艾露和獵人有同等的效力。作為規程,小梅可在飛艇上經手的一幹觀測記錄,其真實性都將被重新評定。這就意味著小獵團發給鎧石鎮的所有信件中,有接近一半的情報會就此失效。秦團長幾乎徹夜未眠,直到天光大亮,才將觀測記錄重新增刪整理完成,給涉事的工會分部一一發信更新。


    “你要解雇我?……你不會丟下我吧?”厚著臉皮蹭上了小獵團的飛艇,梅拉露其實一直處在惶恐之中,唯恐主人和團長隨便找些理由將自己從船上扔下去,就像自己跟從的其它獵團一樣。為了顯示自己的用處,他連本不屬於自己的工作都要搶過來,或許隻有這樣才能稍稍化解心中的危機感,“我明明隻是想多做些事情的……”梅可嚅囁著。


    小艾露放下藤繩,扯了扯白衣獵人的褲腳,肉掌指向南邊。翡翠之塔在樹梢頂端露出上半截塔身,不知是稍微靠近了些,還是林木映襯的關係,高塔果然泛著墨綠的光,有如一根直衝天際的翡翠原石。


    “這裏是翡翠之塔,大陸上最壯觀的上古遺跡,我做夢都沒有想到真的會踏足這片獵場。還有金獅子、古龍種……這些日子,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這種等級的冒險。”梅可一邊說著,眼神越來越明亮,似乎已經忘了小獵團火山之行時,隻有自己被滯留在了邊境鎮之中,“見識過這樣的獵人生活,我已經沒辦法甘心迴到金羽城,迴到靠短期雇傭維持生計的日子了。所以千萬別把我趕走,好不好?”


    “哦……”小艾露的一番聲情並茂沒能讓封漫雲的臉色有半點變化,白衣獵人出了一聲算作迴應,捆紮藤條的手就繼續忙碌起來。


    “誒?”見曉之以情沒有得到西戍獵人的反應,梅可再無它法。小艾露雙眼一骨碌,盤算著要不要幹脆放下最後一點矜持,抱緊主人的大腿,哭叫“我不想被趕走”算了。


    不等梅拉露選好抱腿的角度,賈曉的聲音卻從采集隊伍的另一邊傳來:“小家夥,不管是邊境鎮上也好,飛空艇上也好,你想做好事的心情我都能理解,但也要按照正確的方式來做才行。想當隨行的話,梅拉露的行徑在任何獵團都是行不通的。”


    梅可乖巧地點頭受教,眼睛卻巴巴地望向捆著素材,不曾搭理自己的主人。


    一旁的小洋終於板不住自己,噗地一聲笑道:“虧你還是梅拉露呢,機會是求不來的,要看表現啦!表現!”


    “明白了!”小艾露終於如夢初醒。它縱身一躍,將封漫雲手中捆好的常春藤束抓在手裏,高高舉到頭頂上。落地後的梅可雙腿一顫,幾個踉蹌才穩住身體,頂著比腦袋還大幾倍的素材,諂媚地看向封漫雲。


    還是捱不過小梅可期冀的眼神,白衣獵人長出一口氣,伸手將獸人連著藤條一並抓起來,不由分說地扔進自己的背簍中。


    “誒……誒?”常春藤又濕又韌,梅拉露好容易將腦袋從筐中探出去,頭上的皮毛已經被露水濡濕了,梅可仰起頭,隻看見一個黑黑的後腦勺,和背上懸著的一柄修長的太刀。


    “我不管從前的你是什麽樣的個性,既然已經是隨行艾露了,就給我按照獵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封漫雲的聲音依稀傳來,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這次的委托,你的報酬取消。”


    …………


    貓貓的鼻翼一張一合,木天蓼的紅葉在鼻尖上嗅了又嗅,才戀戀不舍地放迴腰囊之中。小獵團在補給站裏膽戰心驚地躲了一夜,爐灶不能生在營帳裏麵,眾人到底連一口熱飯都沒能吃上。再加上女艾露又在亮著的燈光下睡了一夜,眼下仍是困乏難耐,隻能勉強靠樹葉的香氣提一提神。


    營帳之中,秦水謠和小左晴抱著厚厚的文件夾已經奮鬥很久了,獵人們手中是補給站最近幾天的往來和觀測記錄,原始記錄本著事無巨細的原則,想要不漏掉重要信息,非得逐字逐句地查閱才行。


    “團長,晴兒,有什麽發現嗎?”申屠妙玲用臂肘推開帳門,手中抱著高高的一摞文件,搖搖晃晃地挪進營帳來。


    “獸潮和雷暴的目擊記錄並不多,大都集中在昨天。”左晴從文書中抬起頭,使勁眨了眨眼睛。一個年少的女孩勉力應付無休無止的文書工作,此刻早已疲乏不堪了,“最近的一次就發生在我們降落之前,金色的,距離營地很近,但規模並不大,遠遠稱不上是古龍級。”


    “隻有金獅子嗎……”女弓手將文書放到桌台上,擔憂地說道,“已經追出了這麽遠,怎麽還是沒有麒麟的消息,我們不會半路上把它弄丟了吧?”


    “不會的,這一路上獸潮的規模和頻率都和尤達提供的情報相差不大。古龍應該還在和金獅子同行,或許隻是沒有發生戰鬥罷了。”團長寬言道,“這些文件又是……”


    “聽說我們在追蹤古龍種,站長特意劃撥給我們的。”申屠妙玲抹掉額頭上的汗,“都是營地早些時候的記錄,還有附近的補給站交換來的情報,或許會有一些幫助。”


    補給站要隨時準備移動,為了減輕負擔,隻會保留最近兩個月的原始日誌,這些已經是營地能拿得出手的全部資料了。盡管對小獵團不合時宜的到訪牢騷不止,枯馬還是盡其所能地為小獵團提供了便利,不知是關切後輩,還是為了顧及飛艇上的那麵王旗。


    “有接到工會的迴信嗎?”細看過去,小團長的眼中還布著從昨夜熬到現在的血絲。


    “萬幸,所有情報都更正過了。”女弓手麵上微微泛起笑意,“說起來獵團資金倒是不缺漫雲的那份報酬啦,可是能讓他主動提出自懲,說不定他和那隻梅拉露還真的有什麽緣分。”


    “我是說和斯卡萊特的……”團長放低聲音問,“我們聯係上安菲教官了嗎?”


    幾乎是剛一上船,小獵團就將萊恩也魯的情報整理後,給安菲大師和工會係統各發了一份,提到王國,申屠妙玲麵色沉了下去:“到現在還沒有迴應。不過團長……我們的做法真的好嗎?情報傳迴總部,可相當於又一次給了工會插手萊恩也魯國務的理由。”


    “妙玲姐,洛克拉克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這不是我們該考慮的問題。”女團長搖搖頭,“一路上信鳥要在十幾個站點進行周轉,我擔心的是它不能及時送到。眼下萊恩也魯有上萬名平民需要安置,大片的獵場毀於一旦,偷獵者已經滲透了半個王國,不論哪個獵團在這裏,都有義務及時匯報。”


    “隻不過,尤達殿下和我們提過多少次,他不希望洛克拉克再次涉足,我擔心這樣做……”女獵人期期艾艾地道。


    “背叛朋友嗎?才不會呢。”錘手郎然一笑,拍了拍同伴的臂膀,“相信我,我們這麽做才是在幫他。”


    “主人,螺旋槳的聲音……”營帳外風壓的聲音由遠及近,貓貓機警地抬起頭“是我們的船巡行迴來了嗎?”


    “隱蔽工作才做了一半,飛艇不會在這個時候起飛的。”團長撩開營帳的門簾,伸頭向外探去,“營地裏不會還有別的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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