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嘉諾氣得國子監也沒去,晌午的時候,她從宮人口中得知宇文允出宮巡遊的消息,說是要去七八日才會迴來。

    一桌子的好菜她瞬間就沒了胃口,小腦袋懨懨的趴在桌沿邊上。

    阿寺招唿宮人過來,指著桌上幾道稍微油膩一些的菜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撤走,重新去小廚房做幾道清淡可口的來。”

    未央宮裏除了甜食,其他的都不缺,吃的用的也都是上好的。

    片刻後,宮人將新做好的菜端上來,清蒸鱸魚,椒鹽蘑菇,涼拌小青瓜,芙蓉羹,玉蘭筍片湯。阿寺布菜,筷子撥蔥薑絲,紅椒絲,夾一片白色的魚肉,在調製好的蘸水中滾一圈,然後放到嘉諾的碗中。

    “郡主快嚐嚐,這魚是早上剛從清江裏撈上來的呢,新鮮得很。”

    鱸魚的清香蒸上來,嘉諾抿抿唇,放人口中,口感細嫩爽滑,輕輕一抿,有米酒的甜,豉油的香,的確鮮美。

    饞蟲被勾上來,一口不夠,她又夾了一塊。

    阿寺唇角抿笑,又給她盛了一碗筍湯,筍片清脆鮮甜,口感甚好,片刻後,一碗湯已經見底。

    她在嘉諾身邊多年,是最了解她的人,郡主胃口不好時,做清淡的準沒錯。

    半晌後,一條魚隻剩骨架,蘑菇和小青瓜剩下三三兩兩,一碗芙蓉羹也隻剩小半。

    “郡主,下午還去國子監嗎?”阿寺問她。

    嘉諾搖頭,“不想去了,想睡覺。”

    今日一早,她明明是去問二哥哥病情的,沒想到弄得不歡而散。可二哥哥究竟怎麽了,她還是好擔心他。二哥哥會不會不是去巡遊,而是出去避風頭治病的?

    嘉諾越想越悶,盤坐在貴妃榻上雙手托腮,任由阿寺將薔薇蜜一點一點的塗到她的唇上。好香甜的滋味,她忍不住舔了一口。

    “郡主別鬧。”阿寺抬眸,看她一張精致美麗的臉龐。“今日風幹,好好潤養著。”

    嘉諾惡作劇一般,上下唇一抿,花蜜全都進了口,然後再笑盈盈看阿寺。

    小郡主笑起來仿似有一股魔力,能柔軟人心。阿寺認了,無奈笑著又細心地再給她塗上去。

    “阿寺,是不是男人身上都有一種戳人的東西?”嘉諾冷不丁的問。

    “啊?”阿寺也懵懵懂懂的。“沒有,吧?”

    嘉諾清楚無比的記得,昨日二哥哥抱著她,真

    的很戳人,她想,莫不是長了什麽不該長的東西,所以生病了。

    而且二哥哥還抖了好幾下,身上也燙。可能都是因為那個東西吧。

    “你知不知道呀?”嘉諾蹙著眉。

    “郡主,我不知道。”阿寺真的是不知道,自小就在宮裏,她又沒有接觸過男人。“等找機會我問問清影大人。”

    可惜清影跟著宇文允出巡了,也得等上好幾日。

    下半夜的時候落了雨,滴滴答答的聲音吵醒了嘉諾,窗戶好像被風吹開了,絲絲涼意沁進來,她朝被窩裏縮了縮。

    記得小時候的一個雨夜,電閃雷鳴,她怕得縮在床角,宇文允怎麽哄她走都沒用。最後他隻得讓她睡在他的寢殿。

    那晚,她害怕睡不著,也是他抱著自己,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給她講故事,輕聲哄她。

    嘉諾輕籲一口氣,不過還好,今晚沒有打雷。

    下一瞬,一道白光劃破天際,接著便是轟鳴的雷聲響起,嘉諾一驚,將這個頭都蒙在了被子裏。

    等雷聲停了,她才掀開一條縫隙,“阿寺,阿寺。”

    “郡主別怕,我來了。”阿寺進來將窗戶關好,點了一盞燭燈放在床頭。“郡主別怕,阿寺守著您。”

    嘉諾瑟縮著伸出一隻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你陪我睡吧,好冷。”

    幽暗的燭火映得她一汪水眸瀅瀅,阿寺躺上床榻。剛一上去,那柔軟溫熱的身體便貼了過來,抱住她。

    又是一聲雷鳴,嘉諾身子微顫。

    “好了,好了,不怕。”阿寺拍著嘉諾的後背。

    宇文允並不是出宮巡遊,今日是十五毒發之日,為了避開宮中的耳目,他住在京郊的一座宅子裏。

    清影青萍兩兄妹,還有禦醫劉屏把守在門外。

    外麵風雨大作,電閃雷鳴,屋內一地狼藉,還有濃重的血腥味兒,是宇文允的血。

    宇文允此時便蜷在一地的碎瓷片上,體內五髒六腑翻湧的疼痛讓他麵目猙獰,一雙眼猩紅嗜血,青筋暴起的雙手不斷去抓碎瓷片,鮮血順著手腕流。

    直到滿地都糊上黏稠血液。

    男人的吼聲隨著雷鳴響起,屋外的三人各個麵容嚴肅,眉頭緊蹙。

    “劉屏,陛下的毒還是沒有想到辦法嗎?”清影問。

    劉屏長歎一口氣,搖搖頭:“水滴是世間罕

    見的奇毒,還得多需些時日。”

    “叮鈴”一聲,青萍扔掉手中的劍,一雙冷眼恨恨地盯著劉屏,憤怒道:“還要多久的時日?!七年了你都治不好,他還能再活……”

    “住嘴!”清影募地打斷青萍。不要她接著往下說了。

    劉屏這些年確實是盡心盡力在鑽研解毒之法,試藥的人死了一個又一個,可依舊無果。

    風雨加快了血腥味兒的彌散,青萍抬手掩鼻。宇文允毒發必須得見人血,這一次他沒有傷人,卻傷了自己。

    “轟隆。”

    又是一陣驚雷,宇文允顫抖地抬起頭,一雙渾濁不堪的眼望向窗外。

    打雷了,諾兒最害怕打雷了。

    這幾日宇文允都不在,好在張妙儀來了國子監讀書,嘉諾也不至於太落寞。

    晨霧蒙蒙,橘紅色的光從東邊照出,草尖上掛著晶瑩的露珠,清透的空氣中混著清淺花香。

    太清池邊,嘉諾蹲在地上看花,花朵白中帶點點藍色,花心又有橘色點綴,清豔美麗,湊近去聞,還有一股奇異香氣。

    “阿寺,這是什麽花?好漂亮呀。”嘉諾采下一支,小心的捏在指尖。

    阿寺:“迴郡主,是鳶尾花。”

    鳶尾,好好聽的名字,嘉諾看著喜愛,試著往自己的發髻中別。阿寺上前一步幫她別好。

    “好看嗎?”

    “好看的。”

    池中的水透明清澈,嘉諾身子前傾一點,在水中照。

    阿寺怕她摔,扶著她,“小郡主別照了,人比花嬌。”

    嘉諾唇角輕勾,臉蛋悄悄的攀上一抹紅暈。

    這時,後麵有人叫她。

    “諾兒。”

    清清脆脆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嘉諾迴頭,便見一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快步走過來。她迎上去,一雙纖細柔軟的手將人握住了。她甜甜一笑,嗓音軟糯:“妙儀。”

    張妙儀仔細打量她一番,“諾兒,你最近過得好不好?”

    “好的,極好。”她笑眼彎彎,眸子裏像是有星子。

    她總是喜歡笑,滿目的單純美好,整個人像是鍍了一層光,亮的奪目。張妙儀也笑了,“那就好。”轉而,她又側目示意身後的婢女上前來。

    “諾兒,看看我都給你帶了寫什麽好東西。”說著,她拉

    嘉諾蹲下身子。

    婢女跪在地上,將食盒一層一層的打開。

    有糖漬青梅,蜜餞,糖水蜜棗,還有一疊新鮮的李子。三月時節,上京的李子還沒有熟,宮裏也都沒有。

    李子是青綠色的,一顆一顆圓潤飽滿,嘉諾嘴裏液體止不住的分泌,她連忙拿了一顆來吃。一口咬下去,酸味多過甜味,口感清清脆脆。

    吃了一顆不過癮,她又拿一顆。

    “真好吃。”嘉諾讚不絕口,她好酸甜口味,這李子甚是合她胃口。“你也吃。”說著她拿一顆遞給張妙儀。

    張妙儀搖頭拒絕,她喜歡吃甜膩的,這種酸澀的她不吃。

    倒是一旁的阿寺,口水咽了好幾口,嘉諾連忙喂一顆到她嘴邊,“阿寺,你自己拿。”

    一疊還是有那麽多,嘉諾和阿寺兩人你一顆我一顆,不一會兒便吃完了。國子監上課的鈴聲傳來,嘉諾連忙起身,提著裙子往課堂小跑過去。

    少女白色的裙裾曳地輕拂,一截小腰盈盈一束,挽在臂間的輕紗翩然飛舞,背影美得朦朧飄逸。感覺後麵人沒跟上,她迴眸催促一聲:“妙儀,你快點兒。”

    張妙儀是相府嫡女,從小家教森嚴,走路也要溫婉款款,快一點都不行,更何況這樣跑起來。

    “漂亮嗎?”張妙儀看著前麵少女的背影,問身旁的婢女。

    婢女垂著頭,如實迴答:“熹平郡主金尊玉貴,容貌亦然出塵如仙。”

    張妙儀蹙眉一瞬,莞爾又笑了。是啊,以前的羲和公主高貴美麗,世人觸不可及,如今的熹平郡主也是金尊玉貴,仙子之姿。

    她真的是太好了,好得令人嫉妒生恨。

    傍晚時才下學,嘉諾和張妙儀告別,迴未央宮的時候,她特意繞路到禦書房,大門緊閉,沒有人,又繞到崇華殿,依舊關著門。

    二哥哥走的時候都沒有告訴她,他生她的氣了嗎?

    嘉諾咬唇,悶悶的往前走。

    相府。

    張妙儀剛進自己的攬月閣,便被長姐張寧熙攔住了。接著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臉上,頓時泛起火辣辣的疼。

    “長姐。”張妙儀手捧著臉,抬頭看張寧熙,眼裏溢滿了委屈不解的淚水。

    “這裏沒有其他人,不用在我麵前裝,你是個什麽貨色我不知道嗎?”張寧熙臉上露出極為嫌棄厭惡的神情,“進了宮很高興吧,高興

    就笑出來啊!哭什麽哭!”

    “啪。”的一聲,又是一巴掌。

    “告訴你,別高興得太早,張妙儀你記住了,我死都不會讓你好過!”恨恨的說完這句,張寧熙走了。

    嘴裏一股腥甜傳來,張妙儀拿了帕子捂嘴,一小口鮮血吐出。這時,屋裏出來一名男子,雙手捧著她的臉,“她又打你了?”

    張妙儀點頭,淚水瞬間滑落。

    “妙儀,你再等兩日,我有辦法。”男子道,滿臉的心疼之色。

    “嗯,我信你。”

    男子將張妙儀打橫抱起往屋裏走,她窩進那懷裏,望向月門外張寧熙離去的方向,眼睛裏是不同往日的溫柔,逐漸浮現出一抹可怕瘮人的陰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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