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家家的,拿弩來做什麽?”宇文允問,語氣平平。

    “我喜歡,傅錚表哥說有空了帶我出宮玩兒,到時候拿來護身。”說著,嘉諾嘴角輕輕揚起,小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表哥是個說話算話的人,從未騙過她,說到出去玩兒,她就開心。

    “他經常帶你出去?”宇文允睥著少女淺淺的笑顏,手中握著弩柄的力度不覺加大了幾分。

    嘉諾搖頭,那閃爍著星子的眸淡下來:“沒有,母妃從不允許我出宮。”

    母妃說宮外的壞人很多,出去不安全,但是傅錚表哥卻說京城繁華,有西域來的舞娘在教坊司歌舞不息,寬闊的街道上有騎駱駝的胡人表演噴火,還有耍猴的,賣藝的江湖術士,還有賣哈巴狗的,通體白色的毛,吐著粉色的舌頭搖尾巴……

    那些都是她不曾見過的。

    “他經常來宮裏找你?”

    “也沒有。隻是逢年過節才來。”隻有傅錚表哥來拜見姑姑,她才能見到。

    宇文允把弩放迴原位,寡淡的眼眸中浮現出一線冷,聲音也沉了幾分:“諾兒,你傅錚表哥以後不能帶你出宮玩兒了。”

    “為什麽?”嘉諾有些急切的問。

    “因為你舅舅和表哥是宮變的主謀,那天晚上是朕親手射殺了他們。”他凝著嘉諾的臉,仔細觀察細微的表情變化。

    舅舅常年在外領兵打仗,這麽多年嘉諾隻見過一兩迴,傅錚表哥卻是偶爾能見到的。聽到親舅舅和親表哥的死訊,不可能不難過。

    隻一瞬間,淚珠兒滾落,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止不住。

    嬌嬌豔豔的少女就算是哭花了臉也是美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小模樣,惹人心軟心憐。宇文允任由她哭了一會兒,然後遞給她一方白色絹帕。

    “是朕殺了你的舅舅和未婚夫表哥。你可恨朕?”

    嘉諾一邊擦著淚水,一邊黏糊糊地說:“不恨,是他們做錯了事。”

    舅舅和表哥怎麽能如此糊塗呢?!他們是母妃唯一的娘家人,母妃知道了得多傷心呀。

    宇文允冷嗤,她倒是大義凜然。

    見少女還抽抽涕涕地哭,一雙眼睛紅通通的,都有點腫了,他冷聲道:“不許再哭了,憋迴去!”

    嘉諾長睫微顫,上麵掛著淚珠兒,貝齒咬住紅潤的下唇,憋著止住抽泣不敢再做聲了。隻一雙水漉漉的眸

    子隱忍委屈地望著宇文允。

    宇文允微微蹙眉,抬手摸了摸嘉諾的頭頂,“好了。”

    “嗯。”嘉諾點頭,又是一顆清淚滾下。

    “再哭!把你也殺了!”宇文允唬她,從她頭頂挪下來的手卻放到小臉上給她擦淚。

    他果然不是以前的二哥哥了,好兇啊。

    嘉諾這下眼淚都不敢再掉了,可心裏還是很傷心難過,一切都變了,她不是父皇的女兒,母妃被關進了冷宮,舅舅和表哥死了,二哥哥也不是二哥哥了,越想越痛。她兩顆齒硬是把下唇咬得泛白。

    宇文允深吸一口氣,臉色越發的不好,直接捏住她的臉頰讓她鬆開:“別咬,出血了。”

    好在少女還是聽話的,放開不咬了,也沒有再哭。

    夜已深。

    白鶴台上的蠟燭快要燃盡,微弱的光焰閃動。

    宇文允又拿起那柄弩,“諾兒,把這個送給二哥哥好不好?二哥哥用來防刺客。”

    昨晚宮裏抓了一個刺殺新帝的刺客,嘉諾一早便聽到了這個消息,她點點頭:“好。”

    二哥哥的安全最重要。

    “還有糖果嗎?二哥哥想吃。”

    “有。”她答得爽快。然後抬步便往帳子裏走,從枕頭下取出一個小盒子來,正正方方,蓋子設計精巧,雕花鏤空。

    “陛下,給。”盒子裏是她所有的糖果了,通通都給他。

    宇文允接過來,誇讚她一句:“好諾兒,真乖。”

    宇文允走後,嘉諾才上榻睡覺,蒙著被子,她“哇”的一聲哭出來。

    阿寺在外殿守夜,聽到哭聲匆匆進來,她安慰了好一會兒都不管用。最後直到嘉諾自己哭的累了,才睡下。

    晌午過後,嘉諾懨懨地醒過來,一雙眼睛眼角泛紅,微微的腫。

    心情不佳,午膳她也沒吃兩口,阿寺在一邊歎氣,吩咐小宮女去蒸碗蛋羹來,小郡主最喜歡吃蛋羹的。

    用完膳便是喝藥,飯不想吃,藥倒是咕嚕咕嚕地喝下,阿寺照舊去拿糖果。

    可是翻了好一陣兒,床榻都底朝天了,還是沒有找到。她出來:“郡主,糖果呢?”

    嘉諾嘴裏苦,端著溫水喝了兩大口:“昨晚皇上說他想吃,我便都給他了。”

    “都給了,郡主,你怎麽不留兩顆呢。”阿寺眉頭緊緊皺著,未央宮向

    來不見甜食,也不見糖水蜂蜜,一點甜的東西都沒有,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糖還送別人了,她的兩顆昨日給了清影。

    “郡主,苦不苦?”

    嘉諾直點頭,小嘴癟著。可太苦了!苦死了!

    “郡主再喝兩口水,奴婢去禦膳房讓人做一碗甜湯,再拿一份糖漬青梅。”未央宮的小廚房沒有甜食,禦膳房應該有。

    “嗯,嗯,快去。”嘉諾兩眼放光。

    弩和糖果都是她喜歡至極的,可二哥哥想要,她再喜歡也願意給他,她沒有理由拒絕他。一半因為他是皇上,她能活命得郡主稱號都是他給的,另一半是因為她咬了他一口,她心懷愧疚,想要補償。

    半柱香後,阿寺迴來了。

    甜湯一小碗,糖漬青梅兩顆。

    “怎麽這麽少?”嘉諾翹著小唇,有些不滿意。這都不夠她塞牙縫。

    阿寺也氣氣的,“是禦膳房的人,說隻有這麽些了。”放好碗盞,她又憤憤不平:“怎麽可能隻有這些,我看那些人根本就是勢利眼,看郡主失勢……”

    見嘉諾手上的湯匙一頓,阿寺沒有再說下去。

    午後的陽光極好,殿宇樓閣皆沐在日光中,一陣暖風吹過來,太清池池水蕩漾,一片波光粼粼,岸邊的垂柳冒出芽尖兒,脆嫩鮮綠。

    日光斜照,嘉諾在湖心亭曬太陽。

    小憩片刻,喉嚨發癢她咳嗽兩聲,身子還是乏力得很,這風寒不知幾日能全好?母妃是否安好?

    阿寺同樣憂心,她提議:“郡主,閑著也是閑著,要不要找幾個人來推牌?”

    小郡主的字雖然寫的不怎樣,書也將就,可算數卻極好,也會算牌,每次和人推牌都能贏。

    嘉諾來了一點精神,以前是和宮裏的幾位娘娘,可現在那些娘娘應該不願意了,那找誰呢?

    青萍站在一邊,抱著一柄長劍身姿筆直。她是受皇命跟在郡主身邊。

    “青萍大人,你會推牌嗎?”嘉諾抬眸問,聲音輕輕的。

    青萍點頭,走過來,依舊是嚴肅臉。

    她自己,阿寺,青萍,這才三個人,還差一個。清影是青萍的哥哥,何不找他。“青萍大人,清影會嗎?他會便把他找過來吧。”

    片刻後,阿寺取來竹牌,清影也來了。

    四個人坐在湖心亭推牌。

    大家的俸祿都還沒有到

    手,籌碼也玩得小。最開始的時候就阿寺一個人輸,幾局過後,清影兩兄妹手氣也下降了。

    嘉諾會算,腦子過的快,手氣也好。

    “胡了。”她笑著收錢。

    總算是笑了,阿寺給錢給得一點兒都不心疼,還笑嘻嘻的,“郡主真是好厲害呀,到京城開個場子肯定能賺好多錢。”

    一家贏,三家輸,青萍嚴肅臉終歸是繃不住了,眉頭皺著想不太開。清影還好,依舊冷漠臉,目不斜視隻看牌。

    一下午的時間,嘉諾贏了不少。

    青萍又要甩手跺腳,清影連忙拉住妹妹。小聲訓斥:“成何體統!忍著!”

    忍?這可是她的嫁妝錢?!可她還是不得不忍。

    以前未央宮的開銷都是母妃在打理,嘉諾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可現在好些地方都要錢,比如禦膳房的甜湯糖漬青梅,若是給銀子肯定會多一點的。

    她的珠寶首飾都價值連城,給出去又不劃算,也沒有人敢要,宮中財務不可流通市場。

    嘉諾坐在矮幾上數錢。

    “多少多少?”阿寺過來,跪坐在對麵。

    “十二兩零三錢。”嘉諾數著,臉上喜滋滋的。

    “郡主,這些錢應該夠買些糖果了,我找人去宮外帶迴來。”阿寺道。

    嘉諾點頭:“嗯,你告訴她們要酸甜口味的。”

    “好。”

    阿寺找的人就是清影,清影答應下來,說兩日後叫妹妹青萍帶到未央宮。可等啊等,一直等到八日後,嘉諾的風寒都痊愈了也沒有送來。

    阿寺問青萍:“清影這個騙子,不會是卷錢跑了吧。”

    青萍瞥她一眼,“他是禁軍統領,忙著抓刺客還來不及,哪裏有時間給你去買東西。”

    “不是給我買,是給郡主買!”

    “那我找時間催催他。”

    晚上,青萍向宇文允稟報,說:“今日太醫來未央宮,小郡主的風寒已經痊愈,她問,明天是不是可以去雲秀宮見傅瀾汐。”

    宇文允正在看奏章,隨意道:“嗯,明日領她去吧,仔細聽聽她們母女倆都說些什麽。”

    傅瀾汐會告訴嘉諾真相嗎?會跟她寶貝女兒說他要報複她,叫她女兒離他遠一點嗎?

    他倒是希望傅瀾汐說出實情。

    讓她知道真相,讓她卷入這場仇恨中

    ,讓她痛讓她怕。將她從純白聖地拉入無間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嘉諾:嘴上說要對我怎樣怎樣,還要報複我,可也沒見你對我做出什麽實質性的事情來呀。如果騙走我的糖果也算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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