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篷被揭開的那一刻,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尤其是埃克裏亞家族那一塊,所有的侍衛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達奇更是從輪椅上摔了下來,滿臉震驚。


    “你騙我!!”胡修內爾的臉色變得猙獰,厲聲咆哮起來。


    不遠處的亡靈權杖突然劇烈顫動,數不清的黑色亡魂化作流光,湧入到了胡修內爾的體內,令他的死亡氣息暴漲,周圍更是掀起了一陣狂風!


    蓋倫始終保持著平靜:“我沒有騙你。”


    胡修內爾死死盯著蓋倫:“這是我們之間的交易!你說過不會暴露我的,嗬嗬,既然你不遵守約定,也休想利用我的力量!”


    周遭的死亡氣息愈發狂暴,從中傳出了淒厲的嘶吼聲,令許多人瑟瑟發抖起來。一旁,提菲特將手搭在了劍柄上,卻猶豫著沒有立即拔出,顯然他也很清楚,想要激發出亡靈權杖的極端力量,就必須有胡修內爾的協助。


    最關鍵的是,如今神聖之眼已經發動,整座守望之塔也開始了運行。


    消滅這個亡魂並不難,可若真的這麽做了,就意味著整座守望之塔會因此功虧一簣。


    蓋倫始終保持著平靜:“我幫你做出了選擇。”


    胡修內爾殺機四現,冷冷道:“選擇?嗬嗬,自以為是的家夥,我根本不需要你替我做出選擇!而且你很清楚,我早就有決定了!”


    蓋倫攤了攤手:“是嗎?逃避不能算是選擇。”


    胡修內爾聞言微怔,不自覺皺了皺眉頭。


    盡管他此刻的亡魂氣息非常狂躁,但經過梅琳的鏡子後,他已經找迴了自我,也能認真思考某些問題。譬如蓋倫現在提出來的,逃避並不是選擇。


    不論是和蓋倫的交易,亦或是剛才假借路人和羅迪攀談,看似是胡修內爾主動做出的決定,但實際上卻都是一種逃避。


    他想揭開鬥篷告訴羅迪自己的身份,並將那些來不及訴說的話語告訴羅迪。


    但他沒有,他始終都在遠遠觀望。


    “這又如何?我承認或許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破壞了約定,也別想得到我的幫助!”胡修內爾目光閃爍,依舊冷冷看著蓋倫。“或者,你還有什麽話想說?”


    蓋倫搖了搖頭:“有人會和你說,但不是我。”


    胡修內爾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了聲音。


    “父親……是你嗎?”


    清晰可見,胡修內爾的身軀顫了顫,動作僵硬地迴過身,隻見台階上,羅迪已經站了起來,正緩緩朝這裏走來。


    不……不能讓羅迪認出來!不能讓羅迪看見他如今不人不鬼的樣子!


    就在胡修內爾下定決心,打算言辭否決之際,蓋倫的聲音傳來。


    “你真的想清楚了麽?”


    蓋倫折斷綠葉咬在嘴角,輕聲說:“這可能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你想用什麽方式來結束呢?”


    作為亡靈權杖的核心存在,守望之塔汲取死亡極端,也就意味著胡修內爾的力量會盡數消逝,他或許不會直接消失,但也絕不能再像這樣,出現在常人的視線裏了。


    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曾經那麽寵溺他的你,真的就要走了。他也再不能見到你了。


    狂嘯的亡魂忽然消停下來。


    胡修內爾複雜地看了蓋倫一眼,接著望向羅迪:“是我。”


    世界仿若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羅迪怔怔望著那張熟悉的臉龐,不同於上次在夢魘世界的,是他這次沒有落淚。在夢境中,他很清楚見到的胡修內爾是假的,是由他的記憶拚湊起來的……可真正見到胡修內爾的這一刻,他卻忽然不知所措起來,雙手用力攥著衣角,來迴拉扯。


    這場景就像是羅迪小時候做錯事,總會這般忐忑的麵臨胡修內爾的教訓。


    看到這一幕時,胡修內爾不禁有些心疼,他摸了摸羅迪的腦袋,擠出笑容道:“不過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很高興能看到你的改變,你比以前更加優秀了。相信你的母親看到,也會很開心的……”


    講到這裏的時候,胡修內爾的聲音慢慢停了下來。


    並不是想說的話隻有這些。


    而是想說的話太多太多,不知從何說起,於是才會欲言又止。


    但相比於一聲不吭地離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胡修內爾沉默了片刻,從羅迪的腦袋將手收迴,接著深深看了蓋倫一眼,便轉身向石碑走了過去。


    而在整個過程中,羅迪始終都低著頭,魂不守舍的樣子。


    蓋倫從胡修內爾的眼底看見了一抹倦態,這並不是厭倦,而是將沉重的包袱卸下後的那種隨性,看得出來,胡修內爾已經放下了這個心結,或許遺憾還會有,或許這個結局不算完美,但總比沒有結局要好。


    當胡修內爾踏上石碑的那一刻,亡靈權杖猛地顫動起來,石碑上的線條瞬間被打通,一束束黑紫色的光芒竄動而出,宛若箭矢般筆直去往塔頂!


    亡靈權杖懸浮而起,上方則是胡修內爾的投影,隨著極端力量飛快流逝,他的身軀漸漸虛化,漸漸變淡,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達奇看著將要消失的哥哥,兒時的畫麵湧上心頭,一下子紅了眼眶,最終他將視線投到了羅迪的身上,即便是他這樣已近中年的人,也忍不住心疼起這個孩子……但就在這時,達奇愣住了,隻見羅迪嘴角動了動,忽然笑了起來。


    “父親!你放心走吧!”


    胡修內爾怔了怔,卻見羅迪的笑容格外燦爛,有些拙劣地撓了撓頭。


    “嗯……從前的我很差勁,一直惹你生氣,雖然我不喜歡你教訓我,但我知道那都是因為你在擔心我……總之,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的!蓋倫導師很關心我,他教會了我勇敢,喔,還有正義!”羅迪又指向台階上的菜鳥們。


    “不止這樣,我還有很多好朋友,他們都是菜鳥,呃,我也是……不過大家都很棒也很努力,多斯多羅他們也都在變得更好!大家都在改變呢!達奇叔叔也很照顧我,他很體貼,就是煎出來的餡餅總是忘記放調料,沒有味道的煎餅真的不好吃!”


    “至於妻子……呃,我今年才剛滿十歲,暫時還沒有這打算,不過我以後一定會找到合適的人,她也一定會像媽媽那樣溫婉賢惠!”


    ……


    突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令所有人都感到了幾分怪異,可漸漸地,大家看向羅迪的目光愈發溫和起來,達奇也不自覺嘴角掛上了會心的笑容。


    這孩子的演技真的很拙劣,明明想哭到眼淚隨時可能湧出來,但硬是要憋著,還故意裝出一副輕鬆開朗的模樣。


    他沒有選擇嚎啕大哭,也沒有丁點的肝腸寸斷,因為這都是自私的,這都隻是自己的情感發泄,在親人即將離開前,他表達出來的是:我很好,你放心吧!


    蓋倫看著笑容燦爛的羅迪,迴想起了當初從羅納街離開的馬車。


    是的,屬於羅迪成長旅程中的蛻變,真正完成了。


    他知道胡修內爾有許許多多想要說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但沒關係,這些話就由他自己來說好了!


    胡修內爾望著羅迪,眼底的那抹倦態消失無蹤,目光柔和了下來。


    “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更聽達奇叔叔和蓋倫導師的話,我不會辜負你給我的姓氏,我……我一定會越來越優秀的!!”


    說完這番話後,羅迪終於忍受不住,眼淚如同大河決堤般湧了出來,他雙手緊緊的攥住,不讓自己因哽咽而顫抖,嘴角還強撐著那抹笑容。


    “好孩子。”


    上空。


    胡修內爾揮了揮手。


    然後消失在漫天的晶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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