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兩家工廠相距三十餘公裏,雨中行車,再快也需要四五十分鍾,張弛親自駕車,劉澤之憂心忡忡:“我一直在擔心,謝威……”


    張弛煩躁的答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毛先生把破獲76號派來的行動組的任務交給了我們,沒想到卻栽了這麽大的跟頭!澤之,我提議立即全城搜捕,緝捕謝威等人。”


    “毛先生不會連這一點也想不到,肯定已經有所布置,可我懷疑謝威等人早有安排,未必能抓得住。老張,我覺得毛先生命我們這麽急趕過去,不會是為了善後,下午韓秘書奉命去了偽鈔廠見葛佳鵬,即使韓秘書不在,也不缺你我這兩個人。我覺得……”礙於武順在場,劉澤之欲言又止。


    張弛卻把話挑明:“武順是你的助手,自己人,沒必要瞞他。你的意思是印製偽鈔不是軍統一家的事,而是最高當局的命令,出了這麽大的事,總要有人負責。澤之,替長官分誹,也是我們的職責之一。”


    三人抵達偽鈔廠,韓秘書已經迎了出來:“老張、澤之,你們快進去吧,毛先生在裏麵等候,出了這麽大的事,毛先生心緒不佳,你們說話留神一點。”


    劉澤之問道:“損失統計出來了嗎?溫文培還好吧?”


    “溫文培沒事,人員損失不大,隻有兩名衛兵殉職。倉庫、車間都發生了爆炸,印鈔紙雖說位於地下,事發後,葛主任命人堵住通氣口,隔絕了空氣,明火很快熄滅,可煙熏後的紙張也不能用了。車間隻有東邊的一間發生了爆炸,可惜的是炸彈的威力很大,誘發了坍塌,波及了西邊的車間。”


    “葛主任怎麽說?”


    “葛佳鵬說恢複生產最起碼需要三個月,而且是在能再次搞到設備的前提之下,之前使用的這條設備是重慶印鈔廠支援的,不能再打那裏的主意了,否則會影響法幣的印製。澤之,你提醒我轉告葛佳鵬留心,我是轉告了,可並沒有……”


    劉澤之擺手道:“怎麽會是你的錯?我和張弛奉命保護偽鈔廠,是我們辦事不利。走吧,別讓長官久等。”


    劉澤之主動承擔責任,韓秘書不由得有些動容。


    辦公室內,毛人鳳麵沉似水,葛佳鵬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旁,見到劉澤之、張弛,毛人鳳訓道:“要你們有什麽用?一群廢物!謝威,一個軍統叛將,之前不過是上尉軍銜,居然能找到工廠的真正所在地,還能成功炸毀!”


    張弛正要開口,劉澤之搶先說道:“都是卑職的錯,張弛已經看出來假工廠的種種不妥之處,是卑職心存僥幸,小看了謝威,才導致如此巨大的損失,請長官責罰。”雖說事前他曾當著毛人鳳的麵提醒過韓秘書,可這個時候,說這些推卸責任,又有什麽用?


    張弛不肯讓劉澤之獨自背負責任,也說道:“毛先生,澤之執行任務的同時,一直在為三個特工提高班授課,而卑職是全天候負責對付謝威的,今日之敗,主要責任在我。”


    韓秘書也陪笑道:“毛先生息怒,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盡快恢複生產。”


    葛佳鵬也道:“毛先生,好在成品車間在地麵上,沒有受損,雖然存貨不多,可一部分設備還能使用,損壞的部分可以修複,這筆偽鈔購置零配件,甚至再買一條生產線,還是綽綽有餘的。”


    毛人鳳冷笑道:“黨同伐異!購置?你們以為軍統奉命偽造中儲劵,僅僅是為了解決軍統經費不足的問題?荒唐!日偽就能容你購置?”


    幾人誰也沒敢說話。


    毛人鳳越想越生氣,繼續訓斥:“費了這麽大的力氣,調動憲兵,偽造了整整一條生產線,卻被謝威等人識破,變成了一個笑話!我怎麽會有你們這樣愚蠢的部下?”


    溫文培進來送給韓秘書一份電報,韓秘書說道:“毛先生,戴老板來電催問進展。”


    毛人鳳答道:“張弛,我已命局本部行動隊緝捕謝威等人,你參與行動。澤之,你協助葛佳鵬善後。我這就向戴老板匯報,你們聽候處置!”


    上午七點,毛人鳳再次招來了劉澤之、張弛,命令道:“戴老板有令:張弛記大過處分,軍銜降為上校;劉澤之同樣記大過處分,軍銜降為中校;葛佳鵬也被記大過處分。”


    唯一的例外是陳勁鬆,沒有受到波及。


    張弛答道:“長官責罰教訓,屬下不敢不受教,可是劉澤之……”


    劉澤之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屬下等玩忽職守,給軍統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失,長官小懲大誡,屬下心服口服,從今天起,一定汲取教訓,絕不再犯。”


    毛人鳳沉下臉看著張弛:“你似乎有話要說?那就說吧。”


    “……沒有,屬下也心服口服。”


    毛人鳳冷哼一聲,又道:“劉澤之即刻返迴上海,協助周成斌執行攔截日本人向本土運送從淞滬一帶搶奪的貴金屬的任務。張弛,戴老板已經取得財政部的許可,暫時把印製法幣的一條生產線借給了軍統,為期隻有一個月,在此期間,我們必須采購一條新的印鈔生產線,並安全運抵重慶。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有什麽想法?誰來聽聽。”


    張弛思忖著答道:“屬下記得重慶印鈔廠印製鈔票的生產線,還是七年前的物資大轉移中,途徑宜昌,從南京運來的。現在……隻有兩個地方:東北、淞滬。長春距離重慶太遠,沈陽站實力有限,南京、上海有兩家印鈔廠,上海分局的實力又是軍統外勤站點中最雄厚的,屬下想從這裏下手。”


    毛人鳳臉色稍霽,點頭道:“戴老板也是這個意思。澤之,你今天就帶著蔡坤、遲道厚出發吧。張弛你晚一天出發,戴老板命局本部總務處拉一張清單,都是軍統各部門亟需的物資,由你一並采購。偽鈔廠剩下的成品大部分交給你使用。”


    劉澤之答道:“是。毛先生,葛佳鵬一時半會無法返迴上海,能否請您派遣葉君遠協助?”


    “葉君遠另有任務,蔡坤被調迴局本部的這一年多以來,一直在葉君遠那裏學習,葉君遠說他可以獨當一麵了。”


    劉澤之隻得作罷。


    上午九點,上海76號倪新的幹辦公室內,川崎哲也興衝衝的進來報告:“倪局長,謝威發來電報:今日淩晨零點,他們已經成功炸毀了軍統的偽鈔廠,全部人員安全撤退,無一傷亡。目前已離開了重慶,棄車換船,預備轉道昆明去香港,從那裏迴上海。謝副處長說圍為了安全他們放棄了電台,等到抵達香港後,再和您聯係。”


    數日音訊皆無,一直懸念於心的倪新很意外,也忍不住有幾分興奮:“太好了!川崎君,給影佐將軍打電話匯報。”


    民國三十三年九月八日晚上六點,謝威等人迴到了上海,三天前得到消息的倪新派川崎哲也去碼頭迎接,而後汽車直接開到了和平飯店一樓餐廳最大的包間內,倪新親自迎了出來:“何處長、老謝,威平,辛苦了,快進來吧,影佐將軍已經在內等候了。”


    謝威疾走幾步,行了個軍禮,遜謝道:“倪局長,怎麽還勞您親自出來,這可不敢當——將軍,勞您久等,屬下等失禮之至。”


    影佐禎昭頗假辭色,笑道:“自家人,沒那麽多的規矩,都坐吧。”


    幾人圍桌而坐,倪新親自敬酒道乏,謝威等人起身飲盡,而後恭敬的迴敬長官,一番酬酢後,倪新問了幾句具體的經過,沒有表達再多的意見。


    影佐禎昭問道:“謝桑,以你的估計:軍統的這家偽鈔廠,需要多久才能修複?”


    謝威很老實的答道:“布置好炸藥後,屬下等人沒敢停留,撤離途中聽到了爆炸聲,無法得知破壞的具體情況,不敢妄言。”


    影佐禎昭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何其莘問道:“趙長青負責的諜報網沒有得到這方麵的情報嗎?”


    倪新笑笑答道:“今天是為你們接風洗塵,不談公事。來,我再敬大家一杯。”


    飯後,倪新命令道:“這裏的茶室不錯,謝威,你和何處長陪我和影佐將軍去坐坐。威平,你帶著其他人先迴去吧。夏鬆、範偉碩、小姚,你們三個的委任狀已經辦妥了,軍銜每人晉升一級,擔任闊年有的情報處的組長,賞金五根金條。今後要多借重。”


    夏鬆等三人連忙起身,紛紛致謝,表達忠心,而後先行離開。


    四人來到茶室,川崎哲也已經要了四碟茶食,沏好了一壺碧螺春,自去外邊帶人警戒。


    倪新品了口茶,說道:“謝威,剛才聽你說你和何處長發現了破綻後,就切斷了和趙長青負責的諜報網的聯係,寧可費力去偷盜軍火,也沒有按照原定計劃使用諜報網事先準備好的軍火,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站起來幹什麽?坐吧。”


    “是,屬下等人去重慶後,按照計劃,從死信箱裏得到了軍統所謂的偽鈔廠的地址,現場勘察中卻發現了種種破綻,我和何處長商議,跟蹤溫文培找到了真正的偽鈔廠所在地。屬下很疑惑:為什麽軍統不惜成本,偽造了一座假工廠?他們是怎麽知道您會派遣行動人員潛入重慶,炸毀偽鈔廠的?”


    影佐禎昭點頭道:“是啊,一座假的工廠,所費不少啊,如果我們不派遣行動人員潛入重慶,軍統豈不做了無用功?”


    倪新說道:“我想軍統是計劃讓我們有機會炸毀假的偽鈔廠,從而掩護真的偽鈔廠的存在。可他們如何肯定謝威等人去了重慶?”


    影佐禎昭歎道:“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果說趙長青不可靠,可諜報網一直是安全的,於思文也沒有發現破綻;如果說軍統隻是防患於未然,那這代價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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