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整,林世榮迴到寫字樓,向從重慶迴來後,隻在根據地停留了一天,就來了上海的張弛作了匯報,張弛思忖道:“周局長已經製定了計劃……”


    張弛說完,艾高文答道:“不妥吧?這等於是明搶啊,軍統不是土匪……”


    張弛看了他一眼,數月以來艾高文經常對他的命令提出異議,這一次又是這樣,他又苦於無法解釋交易的對手是76號,這隻不過是他和張占聯手設的一個局。隻能沉下臉用長官的身份彈壓:“你是在教訓我嗎?作為一個軍人,你不懂得如何服從長官嗎?”


    艾高文隻好陪笑道:“周局長說的對,軍統經費緊張,這麽做也是不得已,省下來的錢向局本部申請作為我們今後追加的費用。”


    周成斌和張占早有計劃:不能讓76號人財兩失,拿到金條,周成斌安全脫身後,張占會找出這筆巨款的大部分,從而取得倪新的信任。前期策反的準備工作能做的都做了,下一步進入實質階段,沒有內線的配合,周成斌力不從心。這個計劃張弛也是知情的。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艾高文:“這筆錢我和周局長另有用途,你們兩個今後誰都不準再提起。”


    雖然不明白張弛的用意,林世榮很爽快的答了一聲“是”。


    艾高文心中疑惑,卻也隻得答應。想起周成斌曾兩次在上海分局經費枯竭時,拿出來二十餘根金條、千餘美金的私蓄暫時支應,事後又收了迴去,張弛似乎也不覺得有任何不正常。艾高明並不知道這筆錢出自劉澤之,他認定:周成斌私蓄頗豐,而張弛也是知情的,甚至其中也有他的一份。軍統薪俸微薄,這筆私蓄是從哪裏來的?大上海滿地是黃金,當然是利用職權巧取豪奪的。那麽這一次,周成斌和張弛不顧軍統不得擾民的軍紀家法,設計強取黃金,而局本部下撥的用於兌換黃金的巨額法幣,自然又會落入他們的私囊之中。


    周成斌等人做出這樣的事,不僅會敗壞軍統的聲譽,增大今後和黑市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的難度,也許還會給上海分局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艾高明雖是局本部稽查處的秘密稽查員,奉有毛人鳳的密令監察周成斌和張弛二人的行為,卻沒有抗命的權利。發現問題後,他唯一能做的隻是向上峰報告,是否處置,如何處置,都不在他的權限範圍內。他決定履行監察職責。


    張弛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命令道:“周局長早就安排好了地點,就在這裏,老艾,八點五十,你去找一部公用電話向周局長用暗語匯報。記住:過猶不及,不用說的太明白,76號的智商並不低,越含糊越像是真的。”


    艾高文答道:“我明白,請張副局長放心。”


    張弛又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世榮,差三分鍾到九點時,你給那個自稱姓於的人打電話,告訴他十二點準時交易,交易地點就選在這裏。”


    林世榮答道:“是,我最近這些日子一直混跡於黑市,這部電話的號碼應該就是黃家三兄弟常用的那部電話。”


    張弛在地圖上畫了第三個圈,說道:“事情辦完後,你們二人和我分兩批離開黃浦飯店,途中在這個位置有人接應,你們必須要安全脫身,返迴根據地。”


    艾高文問道:“為什麽還需要人接應?張副局長,難道您懷疑交易的對手不是黃家三兄弟,而是日偽特務?”


    張弛不願明言:“小心無大錯,執行命令。”


    林世榮也說道:“張副局長這麽說,我們怎麽辦,就是了,老艾,問這麽多幹什麽?”


    與此同時,距離黃浦飯店一公裏之外的一棟四層公寓頂層的一個套間裏,於思文不放心的指著桌上的電話問道:“這部電話沒問題吧?”


    倪新答道:“思文,你把76號看成什麽地方了?這部電話就是黃家書房裏專門用於走私生意的那一部,我命電訊處轉接到了這裏。黃家三兄弟已經讓我軟禁在家裏。”


    於思文笑笑說道:“我聽小野將軍說過:你下轄的76號,無論是人數、人員素質、技術能力、行動能力,都在影佐將軍和萬裏浪手下的特工機關之上,我即將接手的那個特工隊更是不能相提並論。”


    “中國人的事當然主要由中國人來辦。”


    “可見小野將軍對你的信任,對了,鶴子還好嗎?她從日本迴上海,還是我送她們母女去的機場。”


    提到愛女嬌妻,倪新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意:“很好,一歲多的嬌嬌什麽都會說了,也會走了,就是淘氣的厲害——思文,怎麽談起這個來了?現在是在執行任務。”


    電話鈴響起,倪新拿起話筒:“我是倪新,淺野君,怎麽樣?萬利寫字樓?幾個人,目前不知道?不需要向前台打聽,以免打草驚蛇,你做得對,繼續監控。好,先這樣。”


    倪新走到攤開的地圖前,用紅鉛筆畫了一個圈,對川崎哲也命令道:“命令錢明奇隊長帶領一個行動組去市電話局,監聽萬利寫字樓周圍方圓兩公裏內的全部電話。”


    川崎哲也答應著離開了房間,去找在隔壁房間待命的錢明奇。


    倪新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於思文卻顯得有點焦躁,時不時的看向電話機。


    這時初冬的上海下起了連綿的冬雨,雨雖不大,寒意入骨。


    八點五十七分,電話鈴終於響起,於思文冷靜了一下,拿起來電話:“我是,您哪位?噢,容先生,聽出來了,在什麽地方?旭日碼頭廢棄了的兩個駁口左邊哪一個?鐵質平台上?好的,十二點整,好,那裏有海上緝私隊?明白,不要用手電,好的,一會見。”


    倪新起身走到地圖前,在約定地點畫了一個圈,說道:“思文,拜托了,你準備一下,十一點半出發。我派兩名和軍統沒有照過麵的憲兵和你一起去,我親自帶隊在後策應。”那片海域的確常有緝私隊巡邏,倪新並未起疑心。


    於思文點頭答應,卻又問道:“我不明白為什麽不馬上在萬利寫字樓動手抓捕?”


    沒等倪新迴答,川崎哲也進來報告道:“倪局長,在市電話局執行任務的錢隊長報告:監聽到到一個可疑電話,請你過目。”


    倪新接過來看罷,遞給了於思文:“思文,你也看看。”


    通話內容並不長:“一個男人說道:老李,這些日子謝謝款待,我明天十二點整從旭日碼頭乘船離開上海。


    另外一個男人答道:自家人,別客氣,我明天去送你,家母有些土特產命我帶給你,不成敬意。


    謝謝,我在二號駁口上船,記住不是廢棄的那兩個駁口,可別再走錯了。我十一點五十等你。


    放心吧,明白了,一會見。”


    於思文說道:“是很可疑,明天十二點送行,怎麽能說是一會見?再說誰會那麽傻,送行會走到廢棄的駁口?旭日碼頭廢棄的兩個駁口,以前的編號是二號,就應該是姓榮的和我們約好的左邊的那個駁口。”


    倪新命令道:“威平,命令何其莘處長帶隊馬上暗中包圍旭日碼頭的這一區域,把臨時指揮部設在最接近廢棄的二號舊碼頭的十號駁口。記住:沒有見到我發出的信號,不得動手抓捕。”


    “是。”


    於思文點頭答道:“我明白了,不管在萬利寫字樓的是什麽人,他身邊應該沒有帶著交易所需的一大筆法幣。倪新,你是想連人帶經費,一網打盡。能告訴我你準備何時動手嗎?我好有個思想準備。”


    “我沒法迴答你,因為那要取決於出現在交易地點的是什麽人了,如果周成斌出現,我會在第一時間抓捕,但是這種可能性不大;如果出現的是另外一個人,哪怕這個人是二號目標張弛,我都會再等一等。為怕去交易的人當場看出破綻,發生交火影響後麵的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我給你的金飾、金條都是真的,你可別大意了。”


    “明白了,我按你的信號行事。倪新,這個周成斌到底是什麽人?我來上海前後不過三天,卻聽你和小野將軍多次提起他,似乎很不好對付。”


    “周成斌,軍統的王派殺手,上海分局的靈魂,我尊重的對手,一個正人君子。”


    “你對人的評價很少如此之高,沒想到你會如此敬重一個對手。我倒是很想和他過過招。”


    倪新歎了口氣,隨即歎道:“的確,我很敬重他,但是我又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他!過招?這次你的願望就有可能實現。”


    “是啊,聽將軍說起潛伏在重慶的諜報網,前後兩次全軍覆滅,一次就是敗於周成斌之手。最近這一次居然敗於曾在76號臥底的一名奸細之手,我的同窗耿鎮寬居然投靠了軍統……”說到這裏,於思文似是覺得下麵的話有些礙口,住口不再說下去。


    “想說什麽就說吧,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指揮行動的這名奸細居然還是你的好友,被76號前後兩任當家人信任重用,真是咄咄怪事!更讓我不可思議的是周成斌和這名奸細,是叫劉澤之吧?都曾落入過你的手中,居然先後被人救走了!你是怎麽迴事?太讓我失望了!你讓我望塵莫及的清晰的思路、縝密的分析能力、超常的預感,都去了那裏?總不會是這些年你仗著和將軍的特殊關係,得過且過,不求上進……”


    倪新無奈的笑道:“思文,你是了解我的,沒想到你這麽看我……也罷,希望有機會一雪前恥。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帶隊出發處置,你十一點鍾離開這裏趕往交易地點。來人——”


    川崎哲也應聲而入:“叫上張占,你們兩個帶隊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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