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新和影佐禎昭磋商好了細節,命人叫來了坐著輪椅的沈醫生,倪新問道:“沈醫生辛苦了,受著傷還麻煩你替我們辦事。劉澤之的情況怎麽樣?”


    沈醫生心道這個局長倒是比淺野一鍵和藹好說話的多,也許可以蒙過他,但原軍統言而有信,事後放過兒子。他笑道:“倪局長言重了,我也是個軍人,為大日本帝國效力是應該的。劉澤之的情況很不好,隨時有可能死亡,如果這個人對您還有用,最好送到醫院裏,那裏設備比較齊全,方便二十四小時監控病人的情況,一旦病危,也有條件搶救。”


    倪新故作遲疑,說道:“軍醫院……警戒措施到底不能和76號相提並論,何況還發生過周成斌、綿貫義一潛逃的先例,請影佐將軍做主吧。”


    影佐禎昭也佯裝猶豫了片刻,才道:“總不能因噎廢食……做好準備,也未必就一定會出事。沈醫生,你迴醫務室好好休息。來人,叫淺野君來見我。”


    川崎哲也推走了沈醫生,影佐禎昭和倪新相視一笑,說道:“倪桑,命人暗中監控姓沈的老母、妻子和女兒。不需要讓淺野一鍵知道實情,他那個人,過於莽撞。權菅祜還在搜捕軍統傷員,讓田中勝榮和何其莘換個身份,帶隊潛入軍醫院,軍統在軍醫院動手劫人後,力爭一網打盡。”


    “是,請將軍放心,屬下親自指揮行動。”


    “那我就更放心了。”


    軍統新啟用的三號聯絡站,周成斌帶著葛佳鵬等人趕來,孫棟盛迎上去匯報道:“周局長,張副局長送來了消息:和高瑞聯係上了,已經開始行動。”


    周成斌點了點頭,坐下來休息,暗道自己的身體實在是不爭氣。


    葛佳鵬憂心忡忡的問道:“周局長,您說我們的計劃能瞞過日本人和倪新嗎?倪新這個人,屬下實在很忌憚,他要是我們的人就好了。”


    孫棟盛嘲笑道:“你想什麽哪?那是一個鐵杆漢奸,軍統最危險的敵人。”


    周成斌胸有成竹的說道:“對倪新,對影佐禎昭和小野平一郎的了解超過了對你們的了解。他們一定會識破沈醫生的真正用意,但是他們萬萬想不到這其實隻是一個障眼法,我真正目的就是要讓他們誤以為我會故技重施,把劉澤之調出76號,在軍醫院動手營救。”


    孫棟盛很欽佩的說道:“周局長,對您,我是一萬個佩服。試想您和綿貫義一都是從軍醫院裏成功被營救的。76號怎麽可能重蹈覆轍?您設計把76號的精銳調出來,76號的監獄不可能活著逃出人犯的神話自然也就破產了。”


    周成斌笑道:“等行動成功了,你再拍我的馬屁也不遲。棟盛,你負責帶隊在軍醫院裏佯攻,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全身而退,盡可能不要造成傷亡。”


    孫棟盛鄭重答道:“您放心,我擔心的是張副局長,怎麽說也是強攻76號。”


    周成斌也很擔心,暗道但願高瑞成功聯係上那個神秘人物,澤之能依計行事,被關押在76號醫務室裏,張弛行動的難度就會大為降低。如果不能,也隻能拚死一搏了。可是,徐建雪和張占又該如何?總不能不一起營救吧?


    晚上七點半,高瑞來到76號大門口,對門衛說道:“我是你們倪局長的太太派來的,給倪局長送些東西。”


    門衛很客氣的請高瑞到傳達室裏休息,給倪新撥通了內線電話,正陪影佐禎昭在小會客室裏用餐的倪新無奈的笑道:“不是說了不讓送了嗎?真拿她沒辦法。將軍,拙荊送來了一些吃的,還有我每天服用的藥品,我去去就來。”


    影佐禎昭笑笑,亦莊亦諧的說道:“你去吧,沒想到鶴子這個大小姐嫁為人婦後變得如此賢淑,難怪小野將軍數次感歎女生外向。”


    川崎哲也陪著高瑞在會議室等候,倪新推門進來,說道:“高姐,家裏沒事吧?”


    高瑞答道:“沒事,就是小姐著了點涼,有點咳嗽。保溫桶裏是太太讓我給您送來黃芩當歸牛肉湯,這裏是你的藥,太太擔心您辦公室裏的藥吃完了,還有幾件換洗的襯衣,太太還說讓我把您換下來的襯衣拿迴去洗熨。”


    倪新接過東西,答道:“你轉告太太,我這一兩天還迴不去,嬌嬌的咳嗽別大意,最好去醫院看看。記住:如果要出門,一定要帶上我安排在家裏的警衛。川崎君,去我辦公室裏間,把櫃子最下麵抽屜裏的幾件襯衣拿給高姐。”他不願讓影佐禎昭久候,拿著保溫桶迴了用餐的接待室。


    川崎哲也說道:“高姐,你稍候,我去去就來。”


    “川崎君,我等你,對了,你們的洗手間在哪裏?”


    “向前一直走,一拐彎就看見了。”


    由於工作需要,電訊處正副處長、各個組長都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


    二十三日晚上九點,距離76號兩公裏之外的一家咖啡廳裏,張克清比約定時間晚了十五分鍾,包間裏,周成斌一個人平靜的等候。


    見到張克清,周成斌起身相迎:“張先生,幸會,我知道你會來。”


    張克清麵無表情,答道:“周成斌,淞滬日本人通緝榜上的頭名要犯,居然敢派人送信,在距離76號如此之近的地方,孤身約見76號電訊處副處長,你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我為了取信日本人和倪新,出賣你?”


    “這麽說你在四周觀察過了?出賣我?你不會。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是延安方麵的人,日本人在中國一天,我們就是戰友。”


    “周局長冒險約見,所為何來?”


    “張先生,明人麵前不說假話:我需要你的幫助,協助營救劉澤之!”


    張克清答道:“營救?這不符合貴局的紀律吧?”


    周成斌迴避了這個問題,誠懇地說道:“張先生,隻要您加以援手,無論營救是否成功,這份恩義我周成斌記下了!今後但有差遣,絕不推辭。”


    張克清坐了下來,不置可否。


    周成斌親自沏了一杯咖啡奉上。又道:“假如張先生有難處,周某也不敢強人所難,今天的事全當沒有發生過,高瑞三天後將會撤退,軍統上海分局其他人並不知道我們曾見過麵。”


    張克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還是沒有說話。


    周成斌隻得又道:“張先生,三年前周某剛到上海,即被76號圍捕,張先生仗義援手,提前拉響了光明紡織廠的下班鈴,周某才有機會撿迴了一條命,一直沒有機會麵謝,失禮了。後來張先生又主動提醒日本人安插在軍統內部的奸細南極星的存在,再有當初阮波叛變,日偽聯手重兵圍剿第三縱隊,又幸得張先生相助,劉無才得及時送出了消息……這一切,周某一直感激於心,正因為知道您古道熱腸,所以今日才冒昧相求。”


    張克清這才說道:“劉澤之……是一個難得的優秀特工,貴局對這樣身處關鍵核心位置的重要臥底,一再過度使用,致有今日之禍。”


    “張先生責備的是,軍統焉能不知?可是數次安排臥底,都以失敗告終,這才不得已……”張克清一語中的,周成斌抱愧於心:軍統局本部和自己,這些年,為劉澤之考慮的太少了。


    張克清猶豫再三,問道:“你需要我做些什麽?”


    向人求援,當然要以誠相待,周成斌和盤托出了自己的計劃。


    張克清先是吃了一驚:周成斌的膽子太大了!仔細想了想,終於點頭答應,說道:“你這麽做應該是除了劉澤之,還想把徐建雪和張占一起救出去,我也不想瞞你,徐建雪已經不在了……至於張占,他是不是你們的人?”


    徐建雪不在了?雖在意料之中,周成斌還是揪心一痛,臉色更加蒼白,他長出了一口氣,勉強平靜的答道:“是的,張占是我們的人。”


    “我猜也是,到現在還沒有對他動刑,也許能騙過倪新繼續潛伏,你斟酌著辦吧。”


    “ 按照慣例,出了這麽大的事,76號會處在緊急狀態,你出來見我,不會惹上麻煩吧?” “不會,倪新帶人似乎在搜捕什麽,後來又換了權菅祜帶隊,影佐禎昭調派一個憲兵中隊協防,人員出出入入的,倪新已命令取消最高級別的緊急狀態,目前76號人員出入需要得到直屬長官的批準,沒有任務的白天必須在崗,晚上輪流值班,各部門負責人輪崗帶班,我明天淩晨兩點和溫處長換班。”


    周成斌又道:“76號地下室的監獄的情況我聽澤之詳細說起過,營救的難度很大,如果澤之能夠如願被轉移到76號的其他地方……”


    既然已經答應幫忙,索性好人做到底,張克清答道:“明天上午十點前,如果劉澤之還是被關押在牢房裏,我就不再找你了,你們隻能自求多福;如果日本人和倪新上當,把劉澤之關押在了別處,給我一個聯係辦法,我會通知你的。”


    周成斌大喜,拱手謝道:“這裏有一個電話號碼,你撥通後響鈴三聲掛斷,再次撥通,用莫斯碼通知我們即可。接受情報的人不會知道你是誰。”


    “好說。你不問我劉澤之是否招供了嗎?”


    “他不會,我了解他,再說張先生你是安全的,也反證劉澤之保守了所有該保守的秘密。”


    張克清猶豫了一下,又道:“那個姓高的不必撤離,在倪新身邊埋下這麽一顆釘子也非易事,我再送周局長一份大禮……”


    聽完張克清的話,周成斌感激莫名:“固所願也不敢請也!張先生,大恩不言謝,一切拜托。”


    張克清不在多說,起身道:“我要走了,周局長,你的臉色很不好,要多注意身體。”


    “張先生,謝謝關心,你也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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