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二日,毛人鳳主持軍統工作會議,布置完近期工作後,毛人鳳拿出一份委任狀宣讀:“張弛自加入軍統以來,屢立戰功,奉戴老板命令,報國防部批準,任命張弛擔任上海分局副局長,軍銜升為少將,並通令嘉獎,記二等功一次。”


    事先沒露出一點風聲,參會的局本部各個處室負責人麵麵相覷,都有點不服氣。


    目前軍統的外勤站組負責人、局本部各處室處長主任們的軍銜按規矩應是上校,還有幾個資曆淺的隻是中校,葉君遠就是其中之一。隻有上海分局高著半格,分局長周成斌是少將。周成斌人緣很好,屢建奇勳,還則罷了。張弛不苟言笑,眼睛長在頭頂上,脾氣急躁、率性,得罪的人頗多,一年前剛升為上校,怎麽又升了一級?這一級非同小可,少將級就算是高官了,在座的有些人升為上校五六年了,資曆、功勞並不比張弛差,還沒敢想有朝一日能升為少將,張弛何德何能?聽說他在上海沒少闖禍,也就是周成斌,包容大度,還能和他合作,而且最近上海分局也沒聽說有大的行動。


    偏偏毛人鳳還有話說:“張弛,是軍統行動人員,不對,應是所有成員的楷模,他在東北的表現,可圈可點的地方太多了,自去了上海,上海分局數次完成局本部交辦的重要任務,這其中有你們知道的:比如轉運國統區緊缺的藥品到重慶、開辟根據地、營救盟國外交人員等等,還有很多你們不知道的秘密行動。大家都應以他為榜樣,為國家、為組織效命。”


    眾人皆都默然,一直靜坐不語的葉君遠忍不住對身邊的稽查處處長徐逸軒小聲嘀咕:“秘密行動,咱們不知道,不敢評論。毛先生說的那幾件事都是張弛一個人幹的?他有三頭六臂?”


    徐逸軒苦笑道:“怎麽可能?自然是上海分局上下通力協作的成果。”


    葉君遠嗤的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上海分局的局長是周成斌,對了,前任副局長是陳勁鬆,上海分局幾位我認識的負責人,張弛去的最晚。”


    二人的聲音雖低,會議室卻也不大,眾人聽在耳中,也都曾隱約知道上次張弛迴重慶,不知為什麽,和葉君遠發生矛盾,逼得葉君遠自殺明誌,什麽人那?老葉那個人,一門心思搞技術,不愛和人來往,雖說有點書呆子脾氣,不通時務,人還是不錯的。偏偏毛先生偏袒,張弛一點事都沒有。有些人忍不住附和:“老葉說得對,在座的誰沒點功勞?”


    “就是啊,聽說他去上海後,兩次落入日偽之手,逼得周成斌鋌而走險,出手相救,這不是添亂嗎?”


    “上海分局的功勞不能算到個人頭上吧?即使要算,也要算到分局長周成斌頭上。”


    “你說的對,老周升少將,我沒話說,服氣!就算是陳勁鬆,也沒什麽,人家丟了一條腿!張弛嗎……人家是江山人。”


    “你們說張弛去上海分局才多久?幾次迴重慶,沒辦法,長官看重,不能比啊。對了,上次張弛迴重慶,圍捕76號現任當家人,叫什麽來著……倪新吧?不是也失手了?”


    毛人鳳的臉沉了下來,說道:“怎麽迴事?七嘴八舌的,像什麽樣子?沒規矩!葉君遠,看你的樣子,似乎有話要說?有話大大方方的說出來!”


    葉君遠遲疑了一下,起身忍氣吞聲的答道:“屬下沒有什麽要說的。”


    毛人鳳訓道:“讓你說,你不說,不讓你說,你的話比誰都多,看看你這樣子!對張弛升職不服,是嗎?那就幹出點成績來給我看看,我也推薦你升職!”


    “我沒那個本事,那算有本事,也不是江山人。”


    毛人鳳勃然大怒:“什麽?你再說一遍?!江山人?你是在說我任人唯親嗎?”


    一時衝動,葉君遠頂撞道:“屬下不敢,轉運藥品?藥品是從哪裏來的?那也不是張弛的功勞吧?營救英國外交官,是八十……至於美國外交官,那是周成斌親自出手劫持日本特務頭子影佐禎昭,交換來的,就憑張弛那點能耐……哼,開辟根據地也算到張弛頭上了……張弛沒去上海之前,上海分局早就屢立戰功了,他去了,除了添亂……”


    隻聽“啪”的一聲,毛人鳳拍案而起:“放肆!來人,把葉君遠給我關押起來!”在門外擔任警戒的張占等侍衛走了進來。


    徐逸軒硬著頭皮起身勸道:“老葉,不準胡說!毛先生,葉君遠這個人,書呆子一個,時不時發點神經病,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大人大量,何必和他這樣的人一般見識?葉君遠,還不向毛先生請罪?”


    葉君遠仿佛沒有聽見,倔強的不說話。眼見毛人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旁擔任會議記錄的汪秘書悄悄拉了一下葉君遠的上衣下擺,陪笑道:“徐處長說的是,葉主任,長官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葉君遠並不低頭,冷笑道:“什麽道理?屬下不明白,請毛先生指教!”


    葉君遠如此不上道,汪秘書臉都嚇白了,又道:“老葉!你這是幹什麽……”


    毛人鳳怒道:“你們聾了?!還不把這個混賬東西給我押下去!誰再敢求情,一律同罪!”


    張占站著沒動,另外一名侍衛上前說道:“葉主任,請您執行命令。”


    葉君遠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很多人都為葉君遠抱不平,卻敢怒不敢言,毛人鳳說道:“對張弛的升職,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和葉君遠一樣,不服氣,認為我偏袒,任人唯親,情治工作,很多事情不能說,鄂西會戰作戰計劃……”毛人鳳頓了頓,適時住口:“徐處長,葉君遠不識大體,當麵頂撞長官,交由稽查處從嚴懲處。大家還有什麽要說的沒有?”見眾人都不敢再說話,毛人鳳宣布:“散會。”


    眾人起身送毛人鳳走出會議室,各自散去。


    走廊裏,張占叫住汪秘書,說著些什麽。徐逸軒緊走兩步,走了過來,隻聽汪秘書說道:“……不該你問的少問!你怎麽知道鄂西會戰和張弛扯不上關係?對了,你和葉君遠有那麽點姻親關係……徐處長,你找我有事?”


    “汪秘書,毛先生命我從嚴懲處葉君遠……這事不好辦啊,不過是當麵說了幾句不該說的……當然,肯定是葉君遠的錯,不過按照規矩,也就是關幾天禁閉,給個處分,可是這麽處置,毛先生……你看應該怎麽辦?”


    汪秘書也很為難:“這事你怎麽來問我?我能有什麽主意?你看著辦吧,按規矩辦……恐怕毛先生的氣消不了。”


    徐逸軒又道:“那就關進息烽集中營?不過關進那裏的人,除非戴老板說話,最少的刑期是半年……對了,我想起來了,五月一號葉君遠還要出發去北平站,戴老板點的將……老汪,說句自己人的話,也難怪葉君遠,張弛又是升職,又是升少將……”


    汪秘書歎道:“你怎麽也這麽說?你有所不知,鄂西會戰日方的作戰計劃,是周成斌帶著張弛……這還罷了,日本人處心積慮想搞到我方的作戰計劃,張弛奉命將計就……唉,我這是怎麽了?信口就……都是讓這個葉君遠攪合的,算了,你不需要知道,先關進禁閉室,等毛先生氣消了,我看看能不能提他求個情。”


    徐逸軒鬆了口氣,拱拱手說道:“那太好了,多謝多謝,老汪,拜托了,我等你的消息。”


    當天晚上十點,毛人鳳簽署完最後一份文件,對前來匯報的的徐逸軒說道:“我就給你個麵子,禁閉五天,看他的認罪態度,再決定如何處置。”


    徐逸軒陪笑道:“是,葉君遠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在寫悔過書,拜托我明天替他轉呈。”


    “哼,你少替他遮掩!人事處的龔處長怎麽還沒有來見我?”


    汪秘書答道:“我派張占去找,張占剛迴來,說龔處長在國防部開完會,直接去了昆明,五天後才能迴來。”


    毛人鳳遞過幾份資料:“先鎖進文件櫃,等龔處長迴來再交給他。走吧,你們兩個陪我迴渝園,我還有事交待,其他的人下去休息吧。”


    二十分鍾後,張占去而複返,進了毛人鳳的辦公室,他是追隨了毛人鳳五年的親信侍衛,去長官的辦公室,在走廊裏巡視警戒的哨兵自然不會阻攔。


    汽車行至半道,毛人鳳對同車的汪秘書說道:“在敵占區潛伏的那幾個得到批準,組建家庭的人的名單,迴渝園後你交給徐處長。老徐,這些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你要小心在意。還有從北平站、天津站撤迴來的行動人員的檔案,也交給徐處長例行甄別。”


    “是,請毛先生放心。”


    汪秘書卻說道:“毛先生,那份名單和檔案放在辦公室裏了。”


    “怎麽不早說?這樣吧,等到了渝園,你們坐車迴去,把這件事辦了。”


    二人應了一句“是”。


    十點四十,汪秘書和徐逸軒迴到局本部,來到毛人鳳辦公室旁邊的秘書室,汪秘書從辦公室的保險櫃裏找出名單和檔案交給徐逸軒,鎖好門,徐逸軒一邊走一邊說道:“老汪,葉君遠的事多虧你講情,明天我找個時間去見他,一定好好說說他,這個脾氣不改,總有一天要闖大禍……你怎麽了?”


    “徐處長,你聽——毛先生的辦公室裏怎麽好像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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