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給誘捕周成斌安排了兩處誘餌的倪新迴到辦公室,等候已久的田中勝榮冷笑道:“權菅祜哪裏是審訊?更像是閑聊!總不會是倪局長您的意思吧?有恃無恐的劉澤之怎麽可能招供?如果倪局長再這麽縱容,我要向小野將軍……”


    秘書劉威平通報道:“局長,權隊長求見,說是劉澤之招供了。”


    “請他進來,權隊長,坐下說吧。”


    田中勝榮愣住了:劉澤之居然招供了?


    權菅祜匯報了情況,田中勝榮暗道:劉澤之這是避重就輕啊,也好,他招出了李士群巨額私產一部分的下落,私吞之心昭然若揭,李士群在76號很有威望,劉澤之做出私吞死去老長官私產的下作勾當,且不說眾人鄙夷,失望的倪新也不會再袒護他。而李士群的一部分私產就如此駭人聽聞,死後日本人也不會原諒他,也許還會株連到家眷,總算是報了兩次差點死於李士群之手的一箭之仇。


    倪新果然頗感失望,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翻了翻審訊記錄,歎道:“人心難測,一至於斯……這家修船廠占地很廣,上海幾次戰爭廢棄的船隻都丟棄在此處,權隊長,你去準備,帶劉澤之去現場指認。”


    田中勝榮說道:“倪局長,我覺得劉澤之避重就輕……”


    倪新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避重就輕?就這些物資,李主任也說不清來源了……哎,這樣吧,權隊長,現場指認結束後,把劉澤之押到司令部,交由小野將軍處置,我不想再管他的事了……對了,你先帶他迴辦公室,讓他叫出文件櫃的鑰匙、76號公款的印鑒,別忘了還有配槍和證件,這個人一時半會是迴不來了。”


    田中勝榮心中大悅,說道:“需要我陪權隊長一起去指認現場嗎?”


    倪新答道:“不必,你迴去向將軍匯報,做好接受劉澤之的準備。”


    這個時候,田中勝榮當然不願惹倪新不快,答道:“是,那我先迴去了。”


    送走田中勝榮,倪新對權菅祜說了實情,權菅祜恍然大悟:“我說那,劉澤之也不像這樣的人,您要是早對我交底,屬下也不必擔心了。”


    倪新正色道:“最好的偽裝就是不偽裝,這件事是最高機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誘捕周成斌的計劃由你協助劉處長完成。”


    兩個小時後,扣準時間,倪新來見小野平一郎,剛坐定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田中勝榮急匆匆來報:“將軍,劉澤之跑了!倪局長也在,我就說這個人靠不住,您偏要袒護,還有權菅祜……”


    小野平一郎訓道:“到底是怎麽迴事?慢慢說!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田中勝榮答道:“是,剛接到權隊長的電話,倪局長命他帶人押著劉澤之去修船廠指認藏有貨物的那兩條廢船,誰知他就帶了三兩個人,這也太疏忽大意了!不僅如此,劉澤之在辦公室辦理交接的時候,居然還把一隻私藏的槍支帶在了身上!具體經過權隊長沒說,隻說劉澤之持槍傷人,而後潛逃,所謂的物資也是子虛烏有,他沒臉迴來見您和倪局長,隻讓那名受傷的特工先迴76號,他帶著兩名手下分頭追捕,不抓獲要犯絕不迴來。將軍,此次再不嚴辦,軍法就淪為一張廢紙了!”


    倪新表態道:“當然要嚴厲處置!我想權菅祜也深知其中的利害,才帶人追捕以圖將功折罪,屬下建議馬上再派出人手緝捕。”


    小野平一郎點頭道:“劉澤之以前是李士群的機要秘書,這幾個月又是76號的總務處長,掌握的機密不少,你們說他持槍潛逃,最大的可能是逃往何處?”


    田中勝榮搶在倪新前麵開口:“將軍的意思是劉澤之有可能叛逃到軍統?對啊,他是軍統的叛將!他掌握的機密和物資會成為他向軍統投誠的投名狀……倪局長,你也太大意了!劉澤之包藏禍心,你就一點沒有懷疑過?”本還想再說幾句,想起倪新和小野平一郎關係匪淺,生生忍了下去。


    倪新麵現慚色,默然不語。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倪桑,你迴76號布置抓捕,田中君,你帶人去抄了劉澤之的家,把他的家人抓起來。”


    田中勝榮帶人抄家抓人,不料劉家空無一人。田中勝榮命令道:“仔細搜檢,把所有文書信件、可疑物品都帶走。給小野將軍和倪局長打電話:劉澤之的家眷聞訊逃跑,請馬上派人追捕。”


    田中勝榮在劉家四處轉了轉,暗暗奇道:不像是倉皇而逃啊,劉澤之在修船廠潛逃,時間未久,即使他脫身後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家人逃跑,兩個無知婦孺,身手如此利落?


    田中勝榮來到76號見倪新,說道:“將軍命我來和倪局長商議追捕事宜,這是劉家抄出來的東西,請您過目。”


    倪新翻了翻,目光落在一個木製相框裏嵌著的一張照片上:李士群坐在76號後院林蔭道的長椅上,身後站著自己和劉澤之、趙敬東,四個人都很放鬆隨意,劉澤之的笑容帶著幾分孩子氣……他無聲的歎了口氣。


    田中勝榮又道:“雖然沒有發現可疑線索,可是劉家隻有兩個女人,這麽快的時間就逃的無影無蹤,這兩個人的身份……還有,您看這兩本存折,數目不小啊。現金卻幾乎沒有,更別說金條、美鈔、古董什麽值錢的東西了,隻有幾件不值錢的首飾。我懷疑劉澤之在銀行裏開有保險櫃。”


    倪新心知肚明:保險櫃是一定有的,劉澤之手頭寬裕,也從沒有瞞過自己。鶴子出麵請徐建雪去家中做客,好友的女眷來往,劉太太自是不疑有他,從容前往。他擺擺手說道:“這些都不重要,當務之急是緝拿人犯,等把人抓住了,保險櫃什麽的,一審便知。將軍把追捕的任務交給76號了,我已經做了安排,幾路人馬都撒出去了。”


    倪新並沒有請自己協助抓捕的意思,田中勝榮隻好作罷。


    劉澤之一夜逃亡,十一月二十三日清晨七點,抵達蘇北軍統根據地臨時政府所在地,隻見冬日的薄霧中,人來人往,一片太平景象,有些店麵已經開門營業,隨處可見的早點攤子生意都很不錯,挑著菜擔的鄉農穿梭其間。隻有幾處檢查站提醒人們這裏不久之前曾是中日激戰的戰場。劉澤之心中欣慰:張弛把這裏治理的不錯。


    劉澤之找了一家早點攤,坐在一張三腳矮凳上,要了一份粢飯、一碗甜漿。殊不知隆冬季節隻穿著一件白襯衣、黑色嗶嘰西服馬甲的他已經被兩名在街道巡視,負責治安,嚴防匪諜滲透的治安員盯上了。


    那兩個人商議著:“你說的不錯,這個人是很可疑,生麵孔不說,這麽冷的天,穿的這麽單薄,看衣裳的料子款式又不像是窮的連衣服都沒有的窮人。”


    “你不知道,我剛才巡視,正好看見他往矮凳上坐下去,他腰間好像有一把槍!所以沒敢急著盤查,把你和老張叫來了。”


    “老張已經去向長官匯報了。你看他的襯衣,那裏,你仔細看,是不是有血跡?”


    “好像是,看不太清楚。”


    陳勁鬆返迴重慶後,孫棟盛調到第三縱隊,被張弛任命為根據地治安署署長,這一夜恰在鎮政府值夜班,還沒有下班,聞訊而來,見到劉澤之,愣住了:這個人不是李士群的機要秘書,數次和自己交過手的劉澤之嗎?聽說李士群死後此人不僅沒有受牽連,反而升官了,可見有兩把刷子,周成斌曾向他們幾個人介紹過縮編後76號——這個軍統上海分局主要對手的結構,情報戰必須知己知彼。他怎麽來了?


    孫棟盛定了定神,低聲命令道:“你去向張隊長請示:76號的劉澤之被我們包圍了。你們幾個分頭控製他,等候張隊長的命令。你再去叫幾個人過來,此人不容小覷,決不能讓他跑了。”


    劉澤之吃完早餐,起身找到一家小客棧,路上他已經發現有人跟蹤,正中他的下懷:這裏的治安搞得不錯,看來很快就會“落網”,唉,沒想到與戰友相會居然會是這種途徑。劉澤之租下一個單間,靜待被捕。


    十幾分鍾後,張弛匆匆趕來,留在原地的一名治安員匯報道:“那個叫劉澤之的走了,孫署長帶人跟上去了——您看,孫署長過來了。”


    孫棟盛緊跑兩步,向張弛報告:“張隊長,劉澤之進了一家客棧,我已命人包圍了客棧,


    您看是不是馬上抓捕?”


    張弛很興奮,命令道:“沒想到這個鐵杆漢奸居然送上門來了!唐吉田正要返迴上海,我已經命他向周局長匯報了。動手抓人!”


    客棧房間內,想著以自己的惡名,落入軍統手中少不了要受些罪,顧不得嫌棄客棧滿是茶垢的粗瓷杯,劉澤之倒了杯水,還沒進口,門突然被踹開!幾名彪形大漢衝了進來,一馬當先的那個人一腳踹倒劉澤之!三支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的頭,腰間的槍被搜走,雙手被狠狠的扭在身後,幾欲折斷,孫棟盛喝道:“不許動!否則打死你!捆上他,押迴去!”


    臨時政府辦公的一所兩進四合院內,劉澤之被押進一間空房。


    孫棟盛想起重傷後被截肢的陳勁鬆,死在糧食店外的楊本華,激戰時劉澤之也在現場;想起在北平暴露後,慘死在76號手裏的孟霄傑,這個劉澤之也曾是去北平對付孟霄傑的其中一員……忍不住怒火中燒,拚盡全力一拳擊在劉澤之臉上!


    被綁著雙手的劉澤之無力躲閃,重重的倒在地上!血從口鼻中流出。孫棟盛一把拽起劉澤之,還要動手,張弛趕來,怒道:“孫棟盛,你在幹什麽?!不像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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