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上午剛上班,川崎哲也來找劉澤之:“劉處長,小野將軍命你去一趟。”


    “現在?知道將軍找我什麽事嗎?倪局長知道嗎?”76號和日軍司令部時有合作,這些日子以來作為總務處長的他經常去那裏公幹,不過都是和軍需處、辦公室的人打交道,小野平一郎從沒有直接找過他。川崎哲也一本正經,公事公辦的樣子也與平日有異,劉澤之不由得多問了兩句。


    “當然是現在,不清楚有什麽事?倪局長知不知道,您都得去啊。”


    “那倒是,我這就走。”他心中更加忐忑,卻不能再多問一句。


    日軍司令部,劉澤之被直接帶到了禁閉室中。劉澤之心中一片陰雲:難道自己不慎暴露了?他做出很不滿的樣子對小野平一郎的秘書怒道:“這是什麽意思?”


    “對不起,奉命行事,請見諒。”秘書隻說了這麽一句,徑直離去。


    劉澤之佯裝憤怒失態,在後麵高聲喊道:“你別走!把話說清楚——我要見小野將軍,有人嗎?我要見將軍,來人,來人那——去你媽的!”


    劉澤之狠狠的砸門,厚實的大鐵門紋絲不動,門口的看守也沒有一個人露麵,砸了一會隻得作罷,坐迴床上發呆。


    劉澤之暗地裏盤算著:小野平一郎為什麽突然來了這麽一招?暴露了嗎?不應該啊,如果那樣,審訊應該馬上開始,他想來想去不得要領。


    中午,禁閉室的門開了,田中勝榮走了進來,劉澤之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田中勝榮說道:“我奉命訊問你今年二月二十二號發生的黃金劫案,你要實話實說,不得隱瞞,聽明白了嗎?”


    劉澤之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看來不是身份暴露了,黃金劫案的性質雖然很嚴重,可自己隻是奉命行事。此案已經定性,劫走金條的是軍統,名義上76號已經成功偵破,追迴金條,實則是李士群吃了個啞巴虧,賠出了金條。現在李士群已死,日本人更不會再翻舊賬。他奇怪的是田中勝榮奉小野平一郎的命令來訊問,意欲何為?


    表麵上劉澤之故作一驚,半是擔心半是不滿的答道:“這個案子不是早就結了嗎?金條也追迴來了,還有什麽可問的?我要見小野將軍,要見倪局長!”


    田中勝榮冷笑道:“見小野將軍?不把話說清楚你見得著嗎?見倪局長更沒有必要了,小野將軍要嚴正軍法,倪局長攔得住嗎?”


    劉澤之有些心虛,放緩了語氣說道:“田中君,以前很多事情對你的確有欠公道,可我做不了主啊,你總不能把賬都算到我身上吧?唉,黃金劫案……我一時也說不清楚,其實倪局長都知道,您可以去問問他。”


    田中勝榮哼了一聲,麵無表情的答道:“劉處長這話我聽不懂,對我有欠公道,指的是哪件事?訊問倪局長,我沒有這個權利,小野將軍給我的命令是訊問你,你倒是說不說?別逼我動粗!”


    劉澤之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強顏陪笑道:“田中君,我……說什麽啊?您何必如此?動粗?至於嗎?”


    田中勝榮不再迴答,冷冷的看著劉澤之。


    劉澤之猶豫再三,終於把心一橫,答道:“你願意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沒有什麽可說的,這案子已經了解,《情況簡報》就在機要室裏,你想知道什麽去查就是了。”


    “好,很好!76號的人都是如此硬氣!來人,給劉處長換個地方,準備刑訊!”


    劉澤之被押到了牢房裏單獨關押。牢房和禁閉室不同,隻有一張磚砌的半米高、占據半邊房間的平台,上麵堆著些稻草。滿腹心事的劉澤之半靠半坐在牆角,臉色凝重。


    中午並沒有人來送飯,並沒有胃口的劉澤之起身在牢房裏茫然轉了幾個圈,似是計上心來,走到門邊衝著門上的觀察口喊道:“都快一點了,我要吃飯!來人那,有沒有人在?”


    一名全副武裝的看守哐啷一聲打開牢門,一言不發的把一碗摻著沒有脫盡穀殼、發黴的米飯放在磚台上,另有一個木碗裏裝著半碗醃鹹羅卜。劉澤之愣愣的看著這兩樣東西——標準的牢房!好像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坐迴牆角。


    下午四點,牢門再一次打開,兩名憲兵給劉澤之拷上手銬、砸上腳鐐,搜身後沒收了他的手表、鋼筆、皮帶等所有物件,押著他進了刑訊室。


    刑訊室內一如往日的陰森可怖,心事重重的外表之下,劉澤之的心裏反而有了底:小野平一郎是在恐嚇他!雖然目前他還不知道原因,但是最壞的事情確定沒有發生。


    田中勝榮坐在主審官的位置上,冷冷開口:“劉澤之,你想明白了嗎?黃金劫案到底是怎麽迴事?是軍統做的,還是你奉命做的?奉的誰的命令?”


    劉澤之充滿乞求的看著他,言辭恭順的說道:“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麽可說的,田中君,上午是我態度不好,我向您道歉,求您讓我見見倪局長吧。”


    “不見棺材不落淚!我警告你:你的案子是小野將軍親自下令命我嚴辦的,誰也救不了你!你還是不說,是吧?來人,把他綁上刑架。”


    兩名打手不由分說的拖起拚命掙紮的劉澤之,熟練地綁上刑架。


    劉澤之懇求道:“田中君,有話好說,您再容我想想,你不能這樣啊……我求你了,田中君……”


    一名打手上來兩記耳光,打的劉澤之耳鳴目眩、嘴角流血,另外一名打手用布堵上他的嘴。田中勝榮命令道:“用刑!”


    打手抄起半米長的鋼鞭狠狠抽了下去!四五鞭後,劉澤之的西服馬甲被抽裂,鮮血滲了出來。突然,一個聲音傳來:“住手!誰叫你們用刑的!”


    麵如寒霜的倪新走了進來,見打手還在繼續,厲聲喝道:“我叫你們住手,沒聽見嗎?混賬東西!”


    打手有所顧忌,停手不敢再繼續。田中勝榮怒道:“誰叫你們住手的?倪局長,這裏不是76號,我在執行公務,請你自重!劉澤之,你倒是說不說?”


    劉澤之苦笑道:“我說什麽?就是軍統幹的,和李主任沒有關係!你不就是想屈打成招,讓我供訴李主任是幕後主使嗎?李主任死於軍統之手,我不能再給他身上潑髒水。你打死我,我也隻能這麽說。”


    田中勝榮命令打手繼續用刑,劉澤之忍不住叫出聲來。


    倪新隻得忍氣吞聲的說道:“田中君,請見諒,給我個麵子,容我半個小時的時間,暫緩用刑,我這就去麵見小野將軍,請他把劉澤之交給我處理。如果將軍不許,我絕不敢再來叨擾,可好?”


    田中勝榮冷哼了一聲,擺擺手命令打手暫停行刑,並不解下劉澤之。


    半個小時後,小野平一郎的秘書帶著李學惠走進刑訊室,附耳對田中勝榮說了幾句,田中勝榮臉色一變,很不情願的命令道:“把人放下來,打開手銬腳鐐。”


    李學惠上前扶起頹然倒地的劉澤之,隻說了兩個字:“走吧。”


    迴到76號,李學惠把劉澤之送到醫務室,彭軍醫檢查後說道:“沒什麽大事,怎麽迴事?田中勝榮想幹什麽?你怎麽得罪他了?”


    劉澤之神色慘然:“唉,我得罪他幹什麽?再說即便我得罪了他,他也沒有權力……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麽迴事,過去那麽久了……”


    彭軍醫和李學惠麵麵相覷:劉澤之的意思很明白,刑訊他是小野平一郎做的主,難道日本人還不肯放過縮編後的76號,要算舊賬?也不知道又該誰倒黴了,想想實在是令人寒心,卻誰也不敢行諸於口。


    倪新走進醫務室,劉澤之做了個要起身的姿勢,倪新忙一把按住他:“別動,你好好躺著。你們去忙吧,我和劉處長聊聊。”


    醫務室內隻剩下他們二人,劉澤之歎道:“到底是怎麽迴事?過去大半年了,主任生前委曲求全,不僅退迴了到手的黃金,還把軍統劫走的那部分也賠出來了。”


    倪新也歎了口氣答道:“這些日子不是在查南京政府內部的一些案子嗎?難免得罪了一些人,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之徒就又把這件提出來了。我想小野將軍是怕我從中幹涉,所以事先吩咐田中勝榮瞞住了我,等我得知消息趕過去,田中勝榮已經動手了,讓你受委屈了。”


    劉澤之愣了愣神,說道:“這幾鞭子倒沒什麽,不過要總這麽算起舊賬來……老趙已經不在了,你今非昔比,不僅有靠山,現在又是76號的一局之主,我以後的日子……就算躲過這一次……還有其他的兄弟們……”


    倪新苦笑道:“以後?這次的事還沒完那,小野將軍把你交給我處理,命令我必須審出實情。”


    劉澤之的神色更加黯淡,許久才答道:“那我隻能招供,把這件事扛起來,主任不在了,總不能給他人累及家眷的口實。老倪,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設法保住我這條命?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我現在不是一個人……”劉澤之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倪新心中抱愧:這個時候了,劉澤之還在擔心李士群的妻子兒女,而自己卻在算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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